东宫闹鬼之事,已经出了第四起人命。这下,掩盖得再好,也难免有风声走漏出去。京官大臣们都在议论,有说是犯邪祟的,太子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有说是有人觊觎太子之位,在背后搞鬼;也有说东宫这个地方,沾满了太多血,久居之人除非命硬,不然难镇住,太子之位一般人坐不动……一时众说纷纭,越传越玄乎,朗沐威闻言勃然大怒。
他最忌讳妖神鬼怪之说,偏偏许多大臣们都颇信玄理,人言可畏,纵使他不信,也必须尽快压下这件事情,以免落人口舌。
朗沐威在朝上骂了一批迷信的老臣,下朝后就把太子叫过去训话。
无非是说些,身为太子,不仅没有当好各个皇子的表率,还把这种丑事闹得宫廷皆知,简直丢尽了皇家颜面。妖鬼蛇神之说,不过是唬三岁孩童的把戏,太子竟然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放任邪说,追责不利,深让皇帝为之愤怒,责令其三日内解决此事,并面壁思过三周。
太子何尝不想抓住这背后捣鬼之人,只是这妖物行踪不定,诡异非常,哪里是寻常人抓得住的?太子火冒三丈,却多少有点心虚,只得乖乖领罚。私底下咬碎了银牙,恨不得把背后捣鬼之人剥皮抽筋。太岁头上也敢动土,简直是活得不耐烦。
正当这第四起人命搅得大家人心惶惶之时,东宫又爆出了一件大事。为了彻查东宫,大理寺派人协助搜查,有官员把目光瞄向了后花园的井,结果,侍卫从里头吊出来一具男童的尸骨。
这个男童约莫三四岁,仵作检验得出,男童死了大约有十多年,死于头部撞击硬物,怀疑是有人推下井的,于是便无声的在这后花园的井里待了十来年。
一时整个朝廷为之恐慌,连朗沐威都震惊了。
若说是什么宫女被逼死,在宫廷中倒很常见,总有些人受了什么委屈或是想不开,投井自杀。但这男童,在宫中可不常见。
十几年前,太子还不是太子。当时的皇后,是朗沐威的发妻圣德皇后,圣德皇后一直没有子嗣,直到谛昆三年,才生了一个嫡长子,可惜孩子不多点大便夭折了。皇后由于痛失爱子,在谛昆七年病逝。朗沐威为此深感痛心,第二年就立了皇长子朗赫铭为太子。谛昆十年,又立了淑妃为皇后,淑妃此时已经育有四皇子和六皇子,但皇帝没有改变太子人选的念头,太子依旧是朗赫铭。
若说起宫中以前的事情,当时正是皇贵妃的琳妃,本该是皇后的最佳人选,奈何琳妃自称身子骨薄弱,怕是后位坐不久,未免皇帝再伤心,就让给了淑妃。果不其然,谛昆十四年,琳妃在探亲途中遇上沙帮,为保全清白惨遭毒手。皇帝向来怜爱琳妃,得知消息后,三个月没有上朝,且派骠骑大将军,即琳妃兄长洛昀,率大军一举灭了沙帮。
话题聊着便跑远了,让我们再回到这个男童身上。
这个十几年前死于东宫的男童,按时间点掐算,似乎正意指着圣德皇后那个早夭的皇嫡子,可是没记错的话,皇嫡子似乎是病死的,由于当时国家混乱,朗沐威并不在京城,甚至没有看到孩子的最后一面。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似是而非的男童尸骨,搅得每个人心里都颇不是滋味。
太子更是傻了眼,趴在尚书房的地上,哭着宣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求着皇上一定要调查清楚。
朗沐威真没想到,东宫闹鬼事件,竟真的寻了晦气。
“你宫里的妖物,可能是假的。有人觊觎你的储位,想要陷害你。”朗沐威头发已有部分花白,但神情依旧威严如雄狮,目光炯炯如雷电。“但这男童尸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告诉父皇,事情过去近二十年了,父皇不会拿你怎样。”
“父皇、父皇明鉴啊!儿臣被父皇立为太子这些年,一举一动,父皇都是看在眼里的,儿臣绝不是如此奸佞歹毒,残害手足之人!从未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那男童的尸骨,儿臣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十八年前,圣德皇后的皇嫡子,的的确确是病死的啊!有太医院记录为证!”
“虽然不知道此事,到底是何人陷害儿臣,破坏儿臣与父皇之间的和睦,但此人一定就在宫中!父皇一定要相信儿臣,便是让儿臣去跪拜列祖列宗的宗祠,儿臣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朗沐威虎目铮铮,眉头紧皱。朗赫铭自小乖巧顺从,并不是胆大妄为之人,这也是他放心让朗赫铭做太子的原因。不管男童之事是真是假,这种行径的恶劣歹毒,都和朗赫铭的秉性不符。
望着声泪俱下的太子,他的心情很复杂,似乎有些事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仵作又呈递报告上来,说是在男童尸骨缝隙中发现泥土,井中尸骨是伪造的,应当是原本埋于土中的尸骨,被挪进了井里。
朗沐威拍桌而起,将报告全扔了下去,怒不可遏。他勒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近些日行踪诡异之人,三日内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把这个暗地里做手脚,将宫里搞得鸡飞狗跳的人拉出来,千刀万剐!三日内不找出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主管就提头来见!
“挑战皇家的权威,破坏父子的和睦,罪该万死!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胆大包天,把朕当成傻子耍,在朕的眼皮底下搬弄是非!”朗沐威狠狠道。
朗寅释一身夜行服,站在梨园外边的角落,紧盯着江南春馆的建筑。
前两日,派来盯梢的人匆忙回来报告,说是看见一个黑衣人从江南春馆二楼某个房间出来,几个跳跃就往东宫方向去了。看身形,像是个女子,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上前拦截。
第二日,东宫便出现了第四起命案。
朗寅释心知肚明,他和兰溢泽的一切猜测,都被证实了。
但井里捞出男童尸骨一事,恐怕这女子没有料到,朗寅释料想这女子今晚一定还会再去后花园看上一看,便亲自守候在江南春馆的楼下。
他今日特意制备了面罩、手套,提前服用了好几种抗毒剂。并提起了真气,早早的给自己防御了一层。
入夜,三更过后,便是嘈杂的江南春馆也开始安静下来。果然,二楼南边一扇窗子突然开了,紧接着,一名女子轻盈的从窗台上跳上了屋檐,小心的打量了四周,然后脚步敏捷的向东宫赶去。
朗寅释向陆远,胡含使了个眼色,提气一跃,跟了上去。陆远、胡含紧随其后,分别从两个方向,向那女子靠近。作为副将,他们的武功受朗寅释亲自考核过,较为可靠。
见那女人轻松的就混进了东宫,三人围在外部,以逸待劳。
今天的东宫很是奇怪,到处都是黑暗一片。朗寅释正觉蹊跷,突然东宫中响起一声哨鸣,随即火光四起,呐喊成片,一群群侍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把那女子包围在后花园中央。人群中,走出四个紧身衣袍的捕快似的人物。
“大内侍卫都出动了,这女子今天怕是在劫难逃。”朗寅释道。大内侍卫一般只负责保护皇上朗沐威的个人安危,这些人都是全国一顶一的武功好手。朗沐威有八个大内侍卫,今日就出动了四个。便是让朗寅释来对付,一对四也会感到吃力。
“殿下,那我们?”陆远问道。
“你们先撤,我们不宜暴露在他们眼前。”朗寅释道。
“明白。”陆远和胡含闻言退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朗寅释却没走,他要看看这个女子会不会被抓住,私心里,出于保护秘密的考虑,他不能让她被朗沐威抓去。
火光中,那女子与大内侍卫对峙了一番,显然交谈不顺,大内侍卫正要捉人,女子袖间暗器四射,像是层叠的剧毒银针,一时间东宫惨叫连连,她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四名大内侍卫并非等闲,挥开毒针,不待那女子飞上屋顶,便已然抓住了她的脚踝。女子挥手撒开药粉,击退一名侍卫,却也被迫吃了另一名侍卫的一掌,踉跄两步,险些要从屋顶掉下。
“抓住她!她的药粉有毒!”先前那名大内侍卫捂着眼睛,跪倒在地,痛苦的叫道。
三名大内侍卫小心了许多,纷纷拔刀,像女子靠近。那女子捂着心口,运起轻功便走,可惜没走几步,便被追上,她挥袖使毒,却被避开,一名侍卫挥身上前凌空一刀,女子躲闪不及,手臂上鲜血淋漓。另一名侍卫抽身补刀,击中了女子的腰部,她如燕子坠落般,落地一个脚软,倒在地上。
“妖女,残害四名无辜宫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大内侍卫紧跟着落在她面前。
“不可,皇上要求,要把她活着带回去,切勿伤其性命。”
两名侍卫彼此相视,一左一右谨慎地向那女子靠近。
那女子倒在地上,颤抖着喘气,“以多欺少,算什么男人!”她脸带面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少废话,束手就擒!”大内侍卫凛然上前。
说时迟那时快,女子手一弹,一阵香粉迎面扑来,大内侍卫挥袖阻挡已是来不及,女子眼疾手快,变出一把软剑,迎着香粉朝大内侍卫刺去。
“啊——”只听几声痛呼,趁乱之际,女子带伤跃上了屋檐。
“别让这个妖女跑了!”两名大内侍卫反映迅速,很快追上了她。
女子冷笑道,“想抓我,别做梦了!”她冷着脸色,压着心头上涌的气血,强行提气往北面赶。
大内侍卫遭遇此女连番进攻,已是没有耐心,两面夹击,出手狠厉,女子持软剑应对,不出三个回合,已是落败,肩上又吃了一刀,身形逐渐变慢,衣服也开始渗出血来。
远处,官兵们正持着火把,向这里靠近,很快将把这里围住,此刻再逃不脱,便没有机会。
女子有些绝望,她冷声道,“横竖不过是一死。”她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向下方建筑的阴影里跃去。
大内侍卫怎会给她机会,手持刀柄,像投掷长矛似的,一刀投出去。
这一下快准狠,冲着那女子艰难的身形刺去,正是一刀贯穿心肺,突然“叮”的一声,金铁交鸣,这刀愣是生生偏了一百二十度,那女子的身影已是跌落了下去。
“什么人?!”大内侍卫恼怒的一喝。
“别管,先下去!她身负重伤,跑不远!”
建筑的某个拐角里,女子短促的呼吸扑打在他的手上,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主人伤势的严重和痛苦,湿漉漉的夜行服弥散着鲜血气。“嗯唔——”女子挣扎着。
“想活命,就别说话。”朗寅释轻声道。点了她的穴道,朗寅释将自己的夜行衣扒了罩在她身上,扛着她在阴影里拐了好几个弯。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内侍卫点了火折子,逐渐靠近了这一片。“她就在这一片,她身上都是伤,顺着血迹就能找到她。”
女子的呼吸变慢,能感受出她的紧张。朗寅释安静的等待着。
“在这里!这里都是血!”听到拔刀的声音就在身旁不远处,朗寅释的心也不由跳的快了些。
缓慢的脚步声,越发靠近,似乎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受死吧!”一阵风吹过,挥刀落空的声音,“咦?怎么没人?!”
“你去旁边看看,这里的血迹怎么消失了?”
朗寅释手头握着一颗石子,朝建筑的那一侧打去。石子碰上瓦片,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动静!在房顶上!”
“溜得挺快,看你怎么跑!”两人步伐匆匆,火光又逐渐消失了。
“呼。”许久听不到动静,怀中的女子悬着的心才放下。“多谢。”她挣扎着起身,扶着墙想走。
朗寅释见她身受重伤,料她这种样子,走不出几十米又会被抓住。索性上前扛起了她。
“你作什么?!”女子很是慌乱,声音却在发颤,“你是四皇子的人吗?”
朗寅释不管她的问题,见火光靠近了,知是官兵在搜索,便向反方向走,在建筑群里七绕八绕,终于离官兵越来越远,他绕了一个道,从梨园后门进去。梨园此时万籁无声,与远处东宫的嘈杂似乎毫不相干。
从那女子出来的窗子进去,里头就是一个寻常女子的闺阁,看来这女子平时也只是戏班子的普通歌舞姬,朗寅释把那女子扔在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松了口气。
“你安全了。”朗寅释朝向那女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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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这个故事,要是有哪些想法,都可以和作者君多多交流哈~~
最近几天灵感还不错,推进故事推进得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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