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二十讲

第 3 部分

“所以我明白了,当初我和你们约定也跟随你们颂扬爱神,并且说我自己对这个主题很内行,真是荒唐可笑,因为我对于怎样去颂扬一个对象是茫然无知的。由于我的愚蠢,我原以为每逢颂扬时,我们应当对于所颂扬的东西说出真话,以此为基础,然后从中选择出一些最美的部分,把它们安排成最美的样式。我原来自视很高,自信一定可以说得挺好,因为我自以为懂得作颂词的真正的方法。可是现在看来,一篇好颂词好像并不是这样,而是要把一切最优美的品质一齐堆在所颂扬的对象上,不管是真是假,纵然假也毫无关系。我们的办法好像是每个人只要做出颂扬爱神的模样,并不需要真正颂扬他。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在我看来,你们是费尽气力把一切都归到爱神身上,说他是这个样子的,产生了这样的效果,以此显示出他是最美的、最出色的;但这只是在无知之徒看来如此,绝非在有识之士眼中显示。所以说这是一篇富丽堂皇的颂词。可是我答应跟你们颂扬爱神的时候并不知道要用这样的方式。因此那只是口头应允,并非衷心应允。请诸位允许我告辞吧,我不能作这样的颂词,我根本不会。不过,如果你们肯让我用自己的方式专说些老实话,不是和你们比赛口才,使自己成为笑柄,那我倒是情愿来试一试。裴卓啊,请你决定一下,是不是还要听一番颂扬爱神的老实话,不斤斤计较辞藻,让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裴卓和其他在座的人都请苏格拉底说下去,用什么方式都随他的便。苏格拉底说:“还有一个请求,裴卓,我想向阿伽通问几个问题,先得到他的一致意见,然后才说我的话。”裴卓说:“我同意,你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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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 论爱情(14)
阿里斯多兑谟说,……苏格拉底接着就开始发言,他说:“亲爱的阿伽通,我觉得你的颂词开头说得很好。你说首先必须说明爱神是什么,然后陈述他的功劳,我觉得这个开头说得很对。你既然把有关爱神的事说得非常美好、非常崇高,我还想请问你一句:爱神之为爱神,是爱某某人呢,还是不爱任何人?我的意思并不是问:爱神是对母亲的爱,还是对父亲的爱?那样问是很可笑的。我的意思是:在涉及一个父亲的时候,我要问一个父亲是某某人的父亲,还是并非什么人的父亲。这样问倒和我刚才提出的问题类似。你如果想答得妥当,当然会说:一个父亲是儿子或女儿的父亲。是不是?”
阿伽通答道:“当然。”
苏格拉底说:“母亲也是这样吗?”
他表示同意。
于是苏格拉底说:“那就请你再回答几个问题,好使你把我的意思了解得更清楚一些。我现在问你:一个哥哥之为哥哥,是不是某某人的哥哥?”
他说:“那当然,不就是一个弟弟或妹妹的哥哥吗?”他表示肯定。
“那就请你把这个道理应用到爱神身上说:爱神是不是对某某的爱?”
“当然是对某某的爱。”
苏格拉底说:“请你牢记这一点,牢记爱神是对某某的爱。我还要问你:爱者是不是盼望他所爱的东西?”
他说:“当然盼望。”
“他所盼望、所钟爱的那个东西,他是已经有了它,还是并没有?”
他说:“他大概还没有。”
苏格拉底说:“请你确定地说是还是否,不要说大概,要说必定。你想,一个人盼望一样东西,是不是必定还没有那样东西,有了它是不是必定不再盼望它了?我看这是确定不移的。阿伽通,你看如何?”
他说:“我也这样看。”
“你说得很好。一个高大的人还盼望高大吗?一个强壮的人还盼望强壮吗?”
“根据我们的共同理解,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既然已经有了它,就不再需要它了。”
“你说得对。”
苏格拉底接着说:“假如强壮的还要强壮,敏捷的还要敏捷,健康的还要健康,那也许有人会说:‘那些已经是这样、已经有这样品质的,还在盼望这种品质。’为了不上这个当,阿伽通啊,我得这样说:‘你想想看,这些人既然有了这种品质,这个“有”就是必定的,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得有。既然这样,谁还能仍然盼望他已经有的呢?’假如有人向我们说:‘我本来健康,可是现在还盼望健康,本来富有,可是现在还盼望富有,所以我是在盼望我已经有的。’那我就该这样回答他:‘朋友,你拥有着财富、健康和气力,是盼望在将来也拥有这些东西,因为不管你是否愿意,现在你已经有了。’你想想看,他说他盼望已有的东西,心里是不是说,他现在已经有的东西,他愿意将来也有?对不对?他会承认吗?”
阿伽通表示肯定。
于是苏格拉底说:“爱不也是这样:一个人既然爱一件东西,就是还没有那样东西;他盼望它,就是盼望他现在有它,或者将来有它。是不是?”
他说:“当然是。”
“所以总起来说,在这种和其他情况下,一个盼望的人所盼望的是他缺少的、还没有到手的,总之是他所没有的,是本身不存在的,不在他那里的;只有这样的东西才是他所盼望的、他所爱的。”
他说:“确实是。”
苏格拉底说:“那我们就总结一下所说的话。这就是:爱神首先是对某某东西的爱,其次是对他所欠缺的东西的爱。是不是?”
他说:“是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回想一下,你在颂词里把爱神说成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你大致是这样说的:由于爱好美的东西,诸神才把自己的活动安排成那个样子,因为丑的东西不是神所爱的。你是不是这样说的?”
第一讲 论爱情(15)
阿伽通说:“不错。”
苏格拉底说:“你说得很妥当。朋友,既然如此,爱神所爱就是美的东西,而不是丑的东西咯!”
他表示同意。
“我们不是也同意过一个人所爱的是他缺少的、没有的东西吗?”
他说:“是的。”
“那么,爱神就缺少、没有美的东西咯!”
他说:“必然如此。”
“那缺少美、没有美的,你说美吗?”
“不能那么说。”
“既然如此,你还主张爱神是美的吗?”
听了这话,阿伽通就说:“苏格拉底啊,恐怕当初我只是信口开河,并非真懂所说的话的意思。”
他说:“你说的还是很动听,阿伽通啊,可是我还有个小问题:你是不是认为好的东西也是美的?”
“我是这样想的。”
“爱神既然缺乏美的东西,而好的东西也是美的,那他也缺乏好的东西咯!”
他说:“苏格拉底啊,我没有办法驳斥你,就承认你的说法吧。”
苏格拉底说:“亲爱的阿伽通啊,你不能驳斥的是真理,驳斥苏格拉底并不是难事。
“我现在放开你,谈一谈我从前从一位曼底内亚maνt'iνeia。女人狄欧蒂玛Δiot'iμa。那里听来的关于爱神的一番话。她对爱的问题,以及对许多别的问题,都有真知灼见。就是她,从前劝过雅典人祭神攘疫,使那次瘟疫推迟了十年;也就是她,传授给我许多关于爱的道理。她所说那些话,我要向你们转述,按照我和阿伽通达成协议的次序,努力做到如实托出;只不过没有她在场,由我一个人来说出对话的情况。阿伽通啊,我现在就照你的办法,先说爱神是什么,是什么样子,然后再说他的功劳。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按照那位异邦女士考问我的次序来谈。当时我向她说的话也和今晚阿伽通向我说的一模一样,我说过爱神是位伟大的神,是喜欢美的东西的。她驳斥我的话也和我驳斥阿伽通的一模一样,认为按照我的话来看他既不美也不好。
“于是我说:‘狄欧蒂玛啊,你怎么说爱神是丑的、坏的呢?’
“她说:‘你别说不敬神灵话。你以为不美就一定丑吗?’
“‘那当然。’
“‘不智慧的就无知吗?你没想到智慧与无知之间有一个中间状态吗?’
“‘那是什么呢?’
“她说:‘有正确的意见而说不出所以然来,就不是有知识(因为没有根据的不能算知识),却也不是无知(因为有正确内容的不能叫无知)。所以很明显,正确的意见就是介于智慧和无知之间的东西。’
“我说:‘你说得很对。’
“她说:‘那你就不能说不美的就是丑的,不好的就是坏的。爱神也是这样,你承认他不好也不美,可不要说他必定丑、必定坏;他是介乎二者之间的。’
“我说:‘可是人人都承认他是一位伟大的神。’
“她说:‘你说所有的人,是无知之徒还是有识之士?’
“‘包括各式各样的人。’
“于是她笑着说:‘苏格拉底啊,他们既然不承认他是神,怎么能承认他是一位伟大的神呢?’
“我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她说:‘你是其中之一,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就说:‘你凭什么这样看呢?’
“她说:‘那不难。请告诉我,你不是认为一切神灵都是幸福的而且是美的吗?你有胆子说一切神灵都是不美、不幸福的吗?’
“我说:‘苍天在上,我不敢说。’
“‘那你把那些拥有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的称为幸福的吗?’
“‘不错。’
“‘可是你却承认过:爱神正由于缺乏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所以才盼望这种东西。是不是?’
“‘我承认过。’
“‘那个缺少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的,怎么能是神呢?’
第一讲 论爱情(16)
“‘看来不能。’
“她说:‘你看,你自己就也把爱神不当作神。’
“我说:‘既然如此,爱神又是什么呢?是会死的凡夫吗?’
“‘绝不是。’
“‘那么是什么呢?’
“她说:‘像前面说的那样,是介乎会死的人和不死的神之间的东西。’
“‘那是什么,狄欧蒂玛?’
“‘是一个大精灵,苏格拉底。因为精灵是介于神和凡人之间的。’
“我说:‘精灵有什么功能呢?’
“‘把人的东西翻译和传达给神,这就是使祈祷和献祭上达;再把神的东西翻译和传达给人,这就是使天意和报偿下达。它居于二者之间,填补空档,联成整体。通过精灵,进行着各种预言,以及祭司们牺牲、献祭、念咒、占卜、巫术的法门。因为神和人相隔,诸神与人之间的来往和交谈是通过这种精灵进行的,无论在醒时还是在梦中。通晓这些法门的人是受精灵感召的人,通晓其他技术和行业的人是普通人。这种精灵有多种多样,爱神就是其中之一。’
“我说:‘他的父亲和母亲是谁呢?’
“她说:‘说来话长,我还是给你说说吧。当初阿莆若狄德诞生的时候,诸神举行宴会,出席的有智谋女神梅蒂的儿子丰饶神波若。他们宴饮结束时,匮乏神贝尼娅来向他们作节日例行的行乞,站在门口。波若多喝了几杯琼浆(因为那时还没有酒),就走进宙斯的花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贝尼娅由于贫乏,很想和波若生个孩子,于是和他睡在一起,怀下了爱若。爱若也成了阿莆若狄德的随从和仆人,因为他是在阿莆若狄德的生日投的胎,生性a美的东西,而阿莆若狄德是很美的。
“‘由于是丰饶神和匮乏神的儿子,爱神处在这样的境遇中:首先,他是永远贫乏的,人们总以为他文雅美好,其实远非如此,他倒是粗鲁的,不修边幅的,赤着脚,无家可归,总是露天睡在地上,无遮无盖,在人家门口、在大街上栖身,生来和他母亲一样永远伴随着贫乏。但是他也像他父亲那样追求美的东西和好的东西,勇敢,莽撞,精力充沛,是一个本领很大的猎人,总在设计各种谋略,门道多,终身爱好智慧,一个厉害的魔法师,一个配制毒药的,一个智者。他不像不死的神灵,也不像会死的凡夫,在同一天之内一会儿发荣滋长,一会儿枯萎凋谢,情况合适时又立刻重新活跃起来,这是由于从父亲的本性得来的力量。他得来的又失掉,不断地流转着,所以爱若总是既不穷又不富。
“‘他也总是处在智慧与无知之间。情形是这样:所有的神都不从事爱智的活动,并不盼望自己智慧起来,因为他们是智慧的,已经智慧的就不去从事爱智慧的活动了。无知之徒也不从事爱智慧的活动,并不盼望自己智慧起来。因为无知的毛病正在于尽管自己不美、不好、不明白道理,却以为自己已经够了。不以为自己有什么欠缺的人就不去盼望自己以为欠缺的东西了。’
“我说:‘那么,狄欧蒂玛啊,从事爱智活动的又是什么人呢,如果不是有智慧者,也不是无知之徒的话?’
“她说:‘这是很明白的。连小孩也看得出,他们是介乎二者之间的,爱神就是其中的一个。因为智慧属于最美的东西,而爱神是爱美的东西的,所以爱神必定是爱智慧的,他作为爱智者介乎有智慧者和无知之徒之间。他的这种性格也还是由于他的出身,因为他的父亲是智慧的、富足的,他的母亲是不智慧的、贫穷的。亲爱的苏格拉底啊,这个精灵的本相'iδ'ea。就是如此。你原来对爱神有别样的看法,这也并不足怪。我从你自己的话来看,觉得你认为爱神是爱人而不是情人,是被爱者而不是钟爱者。你把爱神看成绝美,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可爱者倒真是美的、娇嫩的、完善的、最为幸福的,可是钟爱者的本质却是另外一回事,像我描述的那样。’
“我说:‘很好,女客人啊,你说得非常好。如果爱神就是那样的,他对于人类有什么用处呢?’
第一讲 论爱情(17)
“她说:‘这正是我要启发你的第二点,苏格拉底。爱神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样产生的。他是奔赴美的东西的,像你说的那样。假如有人问我们:爱者从美的东西得到什么呢,苏格拉底和狄欧蒂玛?或者问得更明确一点:那盼望美的东西的是盼望什么呢?你怎么回答?’
“我说:‘他盼望美的东西归他所有。’
“她说:‘可是这个答案又引出另外一个问题:他使美的东西归自己所有又怎么样呢?’
“我说:‘这个问题我还不能立刻回答。’
“她说:‘假如有人把美的东西换成好的东西,向你问道:苏格拉底啊,你说,那盼望好的东西的是盼望什么呢?你怎么回答?’
“我说:‘他盼望好的品质归他所有。’
“‘他使好的东西归自己所有又怎么样呢?’
“我说:‘这个问题我比较容易回答,就是:他会幸福。’
“她说:‘由于拥有好的东西,那些幸福的人就成为幸福的。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追问那要想幸福的是想什么了。你的答案看来已经到头了。’
“我说:‘你说得很对。’
“‘这种愿望和这种爱是人人共有的,所有的人都盼望拥有好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我说:‘是啊,这是人人共有的。’
“她说:‘既然所有的人都永远爱同样的东西,为什么我们不说所有的人都在爱,而说有些人爱,有些人不爱呢?’
“我说:‘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
“她说:‘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因为我们是把某一个类型e^iδos。的爱提出来加上共同的名称,称之为爱,而用别的名称来称呼别的爱。’
“我说:‘举个例,怎么样?’
“‘这么说吧。你知道作品πo'iμσis,本义为“做的东西”,指一切做出来的作品,诗也是做出来的,所以也叫πoiμσis,诗人叫πoiμt'ηs,即“做事的人”。就有许多方面的,凡是使某某东西从无到有的活动都是做或创作,因此一切技艺的实施都是创作,所有的师傅都是作家。’
“‘你说得不错。’
“‘可是你知道,我们并不把手艺人都叫作家,却给他们别的称呼;我们在全部创作活动中间单提出那一部分有关音乐和韵律的来,用全体的名称来称呼它。因为只有这个部分称为诗作,只有做这部分工作的人称为诗人。’
“我说:‘你说得对。’
“‘至于爱的方面,情形也是这样。一般说来,凡属对于好东西、对于幸福的企盼,都是每个人心中最大的、强烈的爱。然而其余的那些在某一个方面有所追求的,无论是谋求获利的,喜爱体育的,还是爱智慧的,我们都不说他们在爱,不说他们是钟爱者;只有那些以某种方式发挥作用的喜好者,才占有全体的名称,我们说他们在爱,称他们为情人或钟爱者。’
“我说:‘你这番话也许有些道理。’
“她说:‘有一种说法,认为那些寻求自己另外一半的人在恋爱。我们说法则不然,认为爱所奔赴的既不是一半,也不是全体,除非它是好的。因为人们宁愿砍掉自己的手和脚,如果觉得它们是坏的、有危险性的话。我以为人所爱的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除非他把好的都看成属于他自己的,把坏的都看成不属于他自己的。所以人所爱的只是好的。这些说法你觉得如何?’
“我说:‘宙斯在上,我不觉得不妥。’
“‘我们现在能不能干脆说:人们爱好的东西?’
“我说:‘可以这样说。’
“她说:‘怎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补充说:人们爱拥有好的东西?’
“‘我们应该补充这句话。’
“她说:‘还有,不仅拥有它,而且永远拥有它。是吗?’
“‘该补上这一点。’
“‘总起来说,爱所向往的是自己会永远拥有好的东西。’
“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
第一讲 论爱情(18)
“‘如果爱总是这个样子,那些追求爱的人是采取什么方式,用什么办法不折不挠地进行这种所谓爱的活动呢?你能说得出这是一种什么活动吗?’
“我说:‘如果说得出,狄欧蒂玛啊,我就不会这样钦佩你的智慧,也不用敲你的门了。我来向你请教的正是这种活动。’
“她说:‘那我就告诉你吧。这活动就是在美的东西里面生育,所凭借的美物可以是身体,也可以是灵魂。’
“我说:‘你这话要会卜卦的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她说:‘那我给你说清楚点。苏格拉底啊,所有的人都会生育,凭借身体或灵魂生育,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为本性所推动,迫不及待地要求生育。可是他们不能在丑的东西里、只能在美的东西里生育。男人和女人结合就是生育。怀胎、生育是一件神圣的事,是会死的凡夫身上的不朽的因素。但是这件事不可能在不协调的情况下实现,丑的东西与神圣的事情不协调,只有美的东西才与它协调。所以美是引导和帮助生育的女神及决定命运的女神。因为这个缘故,那生育能力旺盛的一遇到美的对象就立刻欢欣鼓舞,精神焕发,同它交配生子;如果遇到丑的,就垂头丧气,毫无兴趣,避开它不去生育,宁愿把沉重的包袱背下去。因此那充满生育的种子和欲望的一遇到美的对象就欣喜若狂,是由于它可以结束他的巨大痛苦。照这样看来,苏格拉底啊,爱并不是以美的东西为目的的,像你设想的那样。’
“‘那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其目的在于在美的东西里面生育繁衍。’
“我说:‘就依你那么说吧。’
“她说:‘确实是这样。为什么以生育为目的呢?因为在会死的凡人身上正是生育可以达到永恒的、不朽的东西。根据我们已经得出的看法,必然会得出结论说:我们追求的不仅是好的东西,而且是不朽的东西,爱所盼望的就是永远拥有好的东西。所以按照这个说法,爱也必然是奔赴不朽的。’
“这就是她对我的全部教导。她在爱的问题上和我谈话时,有一次问我:‘依你看,苏格拉底,这种爱、这种盼望的原因何在?你有没有注意到一切动物急于生育时的那种烦躁不安的状态?无论是地上走的,还是天上飞的,全都显得神魂颠倒,第一步要交配,第二步要育儿,尽管自己非常弱小,也不惜与非常强大的搏斗,不惜为之牺牲性命;只要能养活幼仔,自己挨饿受罪都在所不辞。人这样做可以说是出于深思熟虑,可是禽兽也是那样如醉如痴,这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能给我说说吗?’
“我答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说:‘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想通晓爱的道理吗?’
“我说:‘就是因为不知道,需要别人教我,我才向你求教。狄欧蒂玛啊,这是我早就说过的。请你告诉我,其所以如此,以及其他有关爱情的事情,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她说:‘你如果相信爱本来就是我们早已议定的那个样子,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因为和上面说的完全一样,那会死的东西也是力求能够永远存在和不朽。要达到不朽,全凭生殖,以新的代替旧的。每一个个体的生物,虽然我们说它一生之中始终是同一个东西,例如一个人就从小到老只是那个人,称为某某人,可是实际上他并不总是原来的那一个,而在不断地变成一个新的,丢掉原来的头发、肌r、骨骼、血y以至整个身体。而且不仅身体如此,灵魂也是这样,他的习惯、性格、见解、欲望、快乐、痛苦和恐惧都不是始终如一的,而是有的产生有的消失的。而且还有一件更加奇怪的事,就是各种知识也在不断地有生有灭,我们在知识方面并非总是原样的,每一种知识都在生灭中。因为我们所谓钻研就是追索已经失去的知识。遗忘就是一种知识的离去,钻研就是构成一个想法来代替已经离去的知识,使前后的知识维系住,看起来好像是原来的知识。一切会死的东西都是以这种方式保持不灭的,但不是像神灵那样永远如一,而是那离去的、老朽的留下另外一个新的东西,与原来的类似。她说,苏格拉底啊,就是用这种办法,一切有死的东西分沾上不朽,身体以及其他的一切全是这样;不朽者则不然。因此你不必感到奇怪,每一种生物全都生来就珍视自己的后裔,因为这种锲而不舍的追求和爱是伴随着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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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 论爱情(19)
“我听了这番话觉得很奇怪,就说:‘最智慧的狄欧蒂玛啊,果真是这样吗?’
“她摆出一副智者大师的派头说:‘这是毫无问题的,苏格拉底。如果你愿意看看人间的雄心壮志的话,你一定会非常吃惊,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无法理解我说过的那些事情,就是人们有一种巨大的欲望,要求成名,要求流芳百世。他们为了名声,甚至为了子孙,全都不避危险,甘愿倾家荡产,不屈不挠地付出全部辛劳,直到牺牲性命。’
“她说:‘你完全明白,阿尔革丝蒂是为了阿得枚多’aδμ'ηtos,阿尔革丝蒂的丈夫。而死的,阿启娄是跟随巴卓格罗死去的,你们的哥卓kδpos,雅典国王。雅典与佗里斯(Δwp'is)交战,神谕说如果国王战死雅典即得胜。哥卓为此故意送死,为雅典博得胜利。是预先为了自己子孙的王位而不惜牺牲性命的:他们这样做如果不是想得到身后的、为我们现在所乐道的不朽英名,又是为了什么?’
“她说:‘确实如此,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品德的不朽,为了这样一种辉煌的身后荣誉,而且他们为人越高尚越会这样做,因为他们是热爱不朽的。’
“她接着说:‘那些在身体方面富于生育能力的人宁愿多接近妇女,以这种方式进行恋爱,以便通过生育后代而获得不朽、怀念和幸福,而且认为可以传到千秋万世。’
“她又说:‘至于那些在灵魂方面……[强大]。的,那些灵魂的生育能力不亚于r体的,则孕育并且愿意孕育那些宜于灵魂孕育的东西。这是什么呢?是明智之类的品德。生育这些品德的是一切诗人,以及一切技艺师傅。’
“她说:‘这些品德中间最大的、最美的是安排国家事务和家庭事务的,称为清明和公正。那从幼年就在灵魂中孕育着这些品德的人是近于神明的,到了一定年龄就有繁殖、生育的欲望。这时候,我想,这样的人也要四处寻访,找个可以在其中生育的美的对象,因为他绝不会在丑的对象里生育的。因此他喜欢美丽的身体,不爱丑陋的身体,这是由于他愿意生育的缘故;当他同时遇到一个既美又高尚又优秀的灵魂时,他就会对这个身心俱佳的对象五体投地地喜爱,他会和这样一个人大谈其品德,谈一个杰出的好人应该怎么样,要向什么方向努力,从而对他进行教导。由于他和这个美好对象接触,我想,由于他们的交往和谈话,他就把自己向来积蓄在内心的东西生育出来,由于他不管对象是否在场都在怀念对象,他就与对象共同培养着他所生出来的东西。所以他们之间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共同性,比夫妻关系深厚得多,他们的友谊无比巩固,因为他们共同拥有着更美、更不朽的子女。每个人都应当不以生育凡俗的子女为满足,而要求生出那样不朽的子女来。他要看一看荷马、赫西俄陀和其他杰出的诗人,羡慕他们留下那样一些后裔,为自己带来不朽的名声,本身就永垂不朽。’
“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看看吕古尔戈Λuko^upγos,传说中的斯巴达立法者。拉格代孟是斯巴达的别名。在拉革代孟留下那样一些后裔,挽救了拉格代孟,而且可以说挽救了全希腊。梭仑Σλwν,雅典的立法者。在你们这里也受到崇敬,因为他创立了法律;还有许多别的人物,他们在希腊人中间和蛮夷中间写下许多美好的作品,创立各式各样的品德,由于留下这样一些后裔而享受后人的供奉,那些生育凡俗子女的则无人理会。
“‘苏格拉底啊,到此为止,你大致可以领会爱的一般秘密;可是,如果向你提出那种与此有联系的最高深、最神圣的道理来,你是不是也能领会我就不知道了。’
“她接着说:‘不过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仔细讲说。作专心静听吧。
“‘一个人要想循着正确的途径接近这个目标,就必须从幼年时候起追求美的形体,如果开始做得正确,他当然首先只会爱好一个这样的形体,并且用一些美好的话语来称颂它,然后发觉某个形体里的美与其他形体里的美是贯通一气的,于是他就要追索那个具有类型意义的美者t’eπ’ e’iδei kaλν,这里的e^’iδos(型)就是’iδ'ea(相),t kaλν(美者)指“美的相”,或“美本身”。,这时,就只有大愚不解的人才会不明白一切形体中的美是同一个美了。明白了这一点,他就成了爱一切美好形体的人,把他的热情从专注于某一形体推广到一切,因为他把那种专注一点看成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再则,他必须把灵魂的美看得大大优于形体的美,如果有一个人灵魂值得称赞,即便形貌较次,那也足够了,他也应该对这个人表示爱慕之情,加以照顾,他心里想出来发表的那些美好的话语可以使青年奋发向上,他这样做也使他自己遍览人们各种行动中以及各种风俗习惯中的美,从而见到美是到处贯通的,就把形体的美看成甚为微末的了。可是他必须从各种行动向前更进一步,达到知识,这样就见到知识的美;眼睛里有了各式各样美的东西,就不再像奴隶似的只爱一个个别的东西,只爱某个小厮、某个成人或某种行动的美了。他不复卑微琐屑,而是放眼美的汪洋大海,高瞻远瞩,孕育着各种华美的言辞和庄严的思想,在爱智的事业上大获丰收,大大加强,大大完善,发现了这样一种唯一的知识,以美为对象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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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 论爱情(20)
“她说:‘说到这里,你要尽可能专心地仔细听着。一个人如果一直接受爱的教育,按照这样的次序一一观察各种美的东西,直到这门爱的学问的结尾,就会突然发现一种无比奇妙的美者,即美本身。苏格拉底啊,他为了这个目的付出了他的全部辛劳;它首先是永恒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并不是在这一点上美,在那一点上丑,也不是现在美,后来不美,也不是与这相比美,与那相比丑,也不是只有这方面美,在别的方面丑,也不是在这里美,在那里丑,或者只对这些人美,对别的人丑。还不止此,这美者并不表现于一张脸,一双手,或者身体的某一其他部分,也不是言辞或知识,更不是在某某处所的东西,不在动物身上,不在地上,不在天上,也不在别的什么上,而是那个在自身上、在自身里的永远是唯一类型的这一句是柏拉图“相论”的基本观点。“在自身上、在自身里”就是不在别的东西上,不在别的东西里,不以别的东西为基础,本身就是基础,是独立不倚的。这个最根本的东西就是唯一的类型(μoνoeiδ'ηs),即相。东西,其他一切美的东西都是以某种方式分沾着它,当别的东西产生消灭的时候,它却无得亦无失,始终如一。所以说,人们凭着那种纯真的对少年人的爱,一步一步向上攀登,开始看到那个美时,可以说接近登峰造极了。因为这是一条正确的途径,可以自己遵循着它去爱,也可以由别人领着去爱,先从这个个别的美的东西开始,一步一步地不断上升,达到那统一的美,好像爬阶梯,从一个到两个,再从两个到一切美的形体,更从美的形体到那些美的行动,从美的行动到美的知识,最后从各种知识终于达到那种无非关于美本身的知识,于是人终于认识了那个本身就美的东西。’
“这位曼蒂内亚女客人说:‘在人生的这个阶段,亲爱的苏格拉底啊,人见到那个美本身,这是人最值得活的阶段。你有一天看见了它,就会知道与它相比,你的钱财、首饰、姣童和美少年统统不值得一顾。而你今天一见这些东西就会神魂颠倒,心向往之,和许多别的人一样,为了看一眼心爱的宝贝,为了同这个宝贝永远在一起,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可以不吃不喝,只要看着它守着它就行。’
“她说:‘如果一个人有幸看到了那个纯粹的、地道的、不折不扣的美本身,不是人的肌肤颜色之美,也不是其他各种世俗玩意之美,而是那神圣的、纯一的美本身,我们能说这人活得窝囊吗?你想,一个人朝那里看,看到了那个一定要看到的东西,而且和它打交道,这难道是一辈子庸庸碌碌吗?’
“她说:‘你难道没有想到,他一定要观看美的东西才能上溯到美本身,他这样做并不是怀上品德的影子,因为他接触的并不是影子,而是真东西,是真的东西被他摸到了?谁怀上了、生下了并且抚养了真的品德,就为诸神所喜爱,如果人能得以不朽,他一定会成为不朽的。’
“裴卓和在座的各位啊,这就是狄欧蒂玛向我说的那些话,我对她心悦诚服,我也努力使别人相信:要达到这个目的,一个凡俗的人很不容易做到,只有靠爱神帮助才行。因此我认为人人都应当尊敬爱神,并且自己也身体力行,尊敬一切与爱有关的事情,充满热情地这样做,而且激起别人这样做的热情,我现在和将来都尽可能地歌颂爱神的权力和威灵。裴卓啊,我的这番话,你把它称为爱神赞也好,给它另外取个名字也好,都随你的便。”苏格拉底的颂词是全篇三大段的中段,也是全篇精义所在。它本身分两部分:和阿伽通的对话以及和狄欧蒂玛的对话。在和阿伽通的对话里,他说明了:(一)爱情必有对象;(二)钟爱者还没有得到所爱的对象;(三)爱情就是想占有所爱对象那一个欲望;(四)爱情的对象既然是美,如阿伽通所说的,它就还缺乏美;“爱神是美的”一说不能成立;(五)美善同一,所以爱神也不是善的。这样苏格拉底就把阿伽通的一篇大文章完全推翻了。接着他说他的爱情学问是从女巫狄欧蒂玛那里领教来的。他原来和阿伽通一般见解,她纠正了他。她使他明白:(一)爱神是介乎美丑、善恶、有知与无知、神与人之间的一种精灵,是丰富和贫乏的统一,总之,就是一个哲学家;(二)爱情就是想凡是美的善的永远归自己所有那一个欲望;(三)爱情的目的是在美的对象中传播种子,凭它孕育生殖,达到凡人所能享有的不朽:生殖就是以新代旧,种族与个体都时时刻刻在生灭流转中。这种生殖可以是身体的,也可以是心灵的。诗人、立法者、教育者以及一切创造者都是心灵方面的生殖者;(四)爱情的深密教,也就是达到哲学极境的四大步骤。
第一讲 论爱情(21)
苏格拉底说完之后,大家纷纷称赞,只有阿里斯多潘想辩几句,因为苏格拉底提到了他本人说的话。可是这时突然有人敲打外面的大门,一伙人挤进来大呼小叫,还可以听到一个吹笛子女人的声音。于是阿伽通说:“小子们,就没人去看看吗?要是有老朋友就请他进来,要是没有就说我们已经不喝了,正要休息。”
不多一会儿就听到前院有阿尔基绯亚德’aλkiβiaδηs,雅典人,虽然爱从苏格拉底听教,却轻浮好名,终于出卖雅典。的声音,他喝得醉醺醺的,大声问阿伽通在哪里,要人带他去见阿伽通。于是他们把他领到阿伽通面前,有个吹笛子的女人扶着他,还有几个跟随他的人一道。他在门口站着,头上戴着一个用常春藤和紫罗兰编的花冠,缠着许多飘带,说:“各位,你们好!你们愿意让一个喝醉了的人来陪酒,还是让我们达到给阿伽通戴花冠的目的,戴上了就走?因为昨天我有事没能来,现在来了,头上戴着飘带,准备把它从我头上拿下缠到这位最智慧、最美好的人头上,我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们笑我喝醉了吧?尽管你们笑,我是说真话的。那就请你们告诉我:我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进来?你们是不是愿意一同喝酒?”大家嚷着欢迎他,请他入座。
阿伽通也表示邀请他。他走了进来,由那些人带领着,同时取下飘带,要给阿伽通缠上,尽管他走到苏格拉底面前,却没有看见他,就在阿伽通身旁坐下,坐在他和苏格拉底中间,因为苏格拉底挪开了一点,这样他才能坐下。他坐下之后就向阿伽通致敬,给他加冠。阿伽通说:“小子们,给阿尔基弼亚德脱下鞋,让他舒舒服服地待在这里陪着我们两个一起喝。”阿尔基弼亚德说:“好啊,这同我们两个一起喝酒的第三位是谁呢?”这时他转过身来看见了苏格拉底。他一看见他就跳起来嚷道:“天哪!怎么一回事?你苏格拉底又在这里埋伏着,像往常一样总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教我大吃一惊,这回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正好待在这里?你不坐在阿里斯多潘身边,也不坐在什么逗乐的人和想逗乐的人旁边,偏偏跑到这里最漂亮的人身边待着!”
这时苏格拉底说:“阿伽通,请你设法保护我。因为我和这个人的爱曾经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从我喜欢这个人的时候起,我就不能看任何漂亮人一眼,跟他说句把话,否则这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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