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为何侍女们都看不到的星星,我却能看见?”
“因为我们小辰月啊,是星辰之灵主,是御月之望舒。”
……
六王毕,四海一。
白雪皑皑的大地上被鲜血染红。北风呼啸的寒冷之地唯余苍凉和孤寂。
在枯木林中极速行驶的马车上,一个小小少年抱着怀中冻得脸色通红的奶娃娃,眉头皱得紧紧的,忐忑不安地环视着四周。
他怀里的小女孩闭着眼睛,身体被冻得微微有些发抖,小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脖子,将白皙如雪的脸蛋埋进少年的胸口。
“小妹,别担心,马上就要走出秦军领地了,我们安全了。”姬陵又将女娃抱紧了一些,低头微微蹭着妹妹乌黑的头发,轻声哄着。
话音刚落,马车的速度骤降,前方传来马匹的嘶鸣。
“陵公子,辰月公主,前面有人!”车夫微微颤着声音道。
姬陵的心跳开始紊乱,将女孩又紧了几分,开始想如何在保证妹妹安全的情况下怎样全身而退。
而这个时候,怀中的女孩睁开湿漉漉清澈如水的眼睛:“哥哥,是星星。”
姬陵愣了一下,疑惑地低头看向那潭清水一样的眸子。
女孩轻轻笑了:“哥哥不要怕,他们是好人。”
姬陵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气息跟母后一样,都是星星的灵气。”
姬陵震惊地看向她。
姬氏家族千百年来信奉道家仙门,有不少王室子弟被送到仙山修行。传闻当今燕国王后就是在仙家修成正果的宗女,很受万民爱戴。
辰月是王后唯一的嫡出公主,自小养在王后身边,只有他有时能见真容。
但王后似乎从来没有教过她仙术,她是如何感知到那些人的力量的?
“羲和山众弟子,特来护送辰月公主归山。”马车外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
……
姬氏家族的血脉有着流传千古的灵力。
同姓通婚一直是姬氏家族的传统,只为了保护血脉的纯净。但时代变迁,越来越多的异姓通婚成为主流,唯独剩下燕国的王室仍保留着血统的嫡系传承。
而常年战乱导致王室子息单薄,到最后一位燕王这一代,却只有一位嫡出的公主,还未及笄所以并未赐名,独有一个封号辰月。
燕国被灭,几乎所有的宗室弟子都难逃一死,唯独只有辰月公主和一位庶出的公子姬陵存活,逃到羲和山修行。
……
“空捻花枝空倚门,空着眉间淡淡痕。令妹命中玉英过盛,冲撞灵根。入我门下遵我师命,故我已为她剔除情骨,自此以后,令妹无心无爱,无情无殇。洒脱于世,方可修成正果。然被剔情骨之人,需常年于浣花门滋养,否则时而承受噬骨般心痛。”
“多谢尊上,还请尊上为我妹妹赐名。”
“但琼花无恙,开落几经秋。从今以后,她便叫做无恙。”
从此以后,再没有大燕国的公主辰月,只有羲和山的掌门弟子姬无恙。
而门中弟子敬她为姬氏家族最后一缕嫡系血脉,仍称之辰月公主,纵然很少有人能一睹这位公主的芳容——她常年只呆在浣花门中。
“师父,我曾看见哥哥在五年后将有大劫,您知道怎样帮他渡过吗。”
“这占星术,可是你母亲教你的?”
“不知道,母后只教我怎么看星星,但我每次都能看到别人的命数。”
“天命所定,你若强行逆天,必将酿成大祸。”
“好吧。师父,我什么时候能出这浣花门见到哥哥呀。”
“……”
“师父?”
“若你想置身凡尘,需答应为师一件事情。”
“师父您说,我一定谨尊师命。”
“以护天下为己任,以慈悲怜悯为怀。不可受人情意,不可予人希冀。否则会给此人带来杀身之祸。”
“师父,什么是情意?”
仙人恍然般抬眼,悲悯地看着少女,良久方叹:“就是……来自异性的喜爱,你可懂?”
少女懵懂地点点头。
……
浣花门中的辰月殿下是一个爱玩的性子,却也只爱跟自家哥哥一起玩。
五年前她不再受制于浣花门的滋养,可以自由走动之后,便由姬陵陪着将四海八荒的奇景都游玩了一遍。
或许是外面的景色已经不再吸引她了,或许是她的心性也在慢慢成熟了,最近的日子她不再沉迷于游山玩水,而是待在山中潜心修炼。
姬陵在浣花门外等了一整日。
“哥哥,我说过了,最近不想玩了。”姬无恙闪躲着不看面前青年的眼睛,撂下一句话就走。
“是不想出去玩,还是不想跟我一起玩?”姬陵定定地看着少女的眸子,眼里净是悲凉。朝夕相伴那么多年,她的眼睛里装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她已经腻烦了他这个哥哥了?
还是……她知道了那件事情?
自从国破家亡后,羲和山也甚少有人提起姬氏家族的那条家规,更何况是在辰月公主面前嚼舌根了。
同姓而婚,亲兄妹联姻,为了保证血脉的纯净。
姬陵心中一直存着这层罪恶的希冀。眼看着面前的少女一点点成长为娉婷少女,他对她畸形的迷恋和渴望也愈来愈强烈。
如果燕国还没有灭,他是不是她最终的归宿呢。
姬陵温润的黑眸略带哀求地看着她。
姬无恙叹一口气,皱眉问:“你喜欢我吗?”
“是的……恙恙,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么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那一刻,他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他的脑海里慢慢形成一个疯狂的猜测:“恙恙,对你来说,我真的只是哥哥吗。”
姬无恙轻轻道:“哥哥,我自来到羲和山,就被剔除情骨。我一直无法理解你们口中的男女之情是什么,也永远不会理解。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是不是如果她没有被剔除情骨,她会喜欢上他?
这时,少女已经走远了,在萧瑟的秋风中只剩一抹剪影。
……
姬陵疯了。他疯狂地寻找如何重聚情骨的禁术。以至于在被禁书侵蚀的过程中成了堕仙。
往日里的燕国陵公子如今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最终被驱逐出羲和山。
“哥哥,你疯了。”姬无恙冰冷的眸子中隐藏着一丝丝的痛楚。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心疼,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恙恙,等我。”
……
漫天星星照耀着羲和山。
姬无恙静静地抬头看着那些星辰。
今天,就是哥哥的命中大劫了。
他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但她的使命是维护天下苍生。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损害羲和山的清誉。但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哥哥成为堕仙。
想着事情,她漫步走到姬陵往日在羲和山所住的庭院。
因为昔日主人的行径,这里已经灵力殆尽,遍布魔气。
她静静地打量着哥哥曾经用过的书籍,却在一片古旧的禁书中找到一本磨损痕迹很严重的书,将它拿出来,根据书页间隙开合的程度,找到了最为这本书原先的主人青睐的那一页。
【凤翎石。姬氏家族失传灵宝。可生死人,肉白骨,护魂魄,聚灵骨。传闻被封印至苦寒之地,为洪荒神兽镇守。】
“苦寒之地”“洪荒神兽”。
强烈地不详预感涌上心头,姬无恙扔下这本禁书,飞快地走出院子,向着浣花门的方向走过去。
她要向师父求助,她要救哥哥。
强烈地不安情绪令她想来淡漠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紊乱起来。
行至浣花门前,却骤然停住脚步。
“恙恙……你能……找回你的……情骨了。”
浑身是血的青年跪伏在地上,颜若舜华,眸若清泉,气若游丝。手中却紧紧握着一块灿若星辰的赤色琉璃石。
姬无恙颤抖着俯身,将哥哥抱在怀中。
“恙恙……如果你没有被剔情骨,会不会喜欢我。”
她的眼前被水汽模糊,哑着嗓子道:“你为什么这么傻……”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为了她所谓的情骨,甚至不惜性命。
“告诉我……恙恙……”青年满手鲜血地将凤翎石放在她的怀里,可惜他可能等不到她真正恢复情骨的时候了,只想求一个答案,一个等了一辈子的答案。
师父的警告言犹在耳,但这次她想说实话了。
怎么不会呢?他是她从小到大的依赖,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是可以抛却原则的例外。
如果没有阴差阳错,她一定会成为他的新娘。
姬无恙再看怀中那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瞳孔已然涣散,唯留鲜血还在缓缓流淌。
“会……”
他没有听见,也永远听不见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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