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节目来说, 最重要的、也是最能引起观众们的兴趣的,其实不是正确的答案,而是在追寻正确的答案中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同样的道理对通灵之战这样一个和神秘学挂钩的节目来说其实也是通用的,最能够吸引到观众的, 除了“回答正确”这件事之外,还有通灵者们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道具和复杂多变的手法, 如果能有一些丑角和那些实力高强、外貌又深得人心的“大神”们加以对比,好衬托他们的话, 那就更有看点了。
综上所述, 其实还没跟后勤和人员安排那边详细沟通过的导播在把镜头给到菲奥娜的时候,导播组里十好几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么个穿着黑色背心裙和白衬衫、白色浅口短袜和黑皮鞋的,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褪去的学生气的年轻姑娘会是班提瓦这个声名在外的通灵师学校派来参赛的人, 更没人能想到她就是班提瓦里大名鼎鼎的东方战斗女巫达丽亚·沃斯科波耶娃的学生、是那个还没完全成年就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提前把名气给打了出来的“小莴苣”。
——虽然这个出名的方式有点小小的奇怪, 不过无伤大雅,总比出不了名的好哇。
导播组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看, 很上镜, 专门切个镜头过去绝对不亏, 对那些恨不得对着一堆镜头剪出花来的后期们来说肯定能用得到。
而就在导播组把镜头切过去的一瞬间,菲奥娜正好熄灭了手中的蜡烛,随即露出了个相当古怪的、混杂了懵逼和“我现在只想赶紧溜走了事”的表情来。她看了看周围还在努力奋斗的同行们,迟疑了一小会就起身对着负责统计答案的人举手示意了。
都这样了, 还没人觉得她是得出了答案才会想呼叫工作人员的, 可见人靠衣装这句话果然不假, 压根就没人把这个看上去没一点竞争力和威胁力的年轻姑娘放在眼里,就连负责统计答案的工作人员也没有想到。工作人员快步走来,笑眯眯地问道: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菲奥娜不确定地问道:“如果现在能够交出答案的话,可以提前离场的么?”
她这句话一出来,终于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她了:
从这个怕是全场年龄最小的通灵师经历了一番艰难困苦、好不容易用从身后的城市萨满那里借来的火柴点燃了蜡烛,到她在空中画了个正五芒星、再把蜡烛的光焰和刚刚划出的五芒星的大致中心位置重合,再到她细细观察一番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场,前后不过短短的一分三十秒整。
一分三十秒是个什么概念呢?可能连一杯大杯奶茶都喝不完,连一页书都来不及细细读完,就算是把一道细致的数学题的答案摊开在你的眼前让你抄,恐怕连完整的步骤都来不及抄完。
——可是就是有人能够在神秘学的领域里,用这短短的一分三十秒震惊全场。
这是通灵之战这个节目开播十四季以来,最快地在海选赛就交了自己的答卷的参赛者。
菲奥娜前脚一走,后脚在她原来坐的地方周围的那帮通灵师们就心态全都崩了。这就好像高考的提前交卷一样,哪怕你心里有底,知道自己的智商绝对没问题、这次的卷子也不是那种可以奋笔疾书一下写完的简单程度、之前经历过的一模二模三模成绩也全都能让你失常发挥都一本保底,但是当身边有人突然举手要提前交卷的时候,你的心态还是要小小地崩上那么一下的。
等到玛丽莲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离开了大厅之后,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菲奥娜。她双手背在背后,百无聊赖地用后脚跟轻轻地踢着地板,嘴里还哼着歌儿,除去玛丽莲是真的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之外没有任何问题,纯洁美好得像是那种能够传世的名作。
然而玛丽莲的翻译只想以头抢地:
要不是她听见了那几句耳熟能详的歌词的话,光听这个调子都听不出来这是《国际歌》!
在看见了玛丽莲之后,菲奥娜立刻就凑了过来,不过完全没有要对答案的意思,只是问道: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她对着玛丽莲这个爱沙尼亚人说话的时候,本来就和缓的语速就放得更慢了,只要和她说话的人知道这个单词怎么念,就一定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只身前往俄罗斯的爱沙尼亚女巫在这异国他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便对着菲奥娜也露出了个笑容:
“好的。”
好容易等到之前的海选的正确答案公布了出来,玛丽莲经过和翻译的一番沟通之后,便露出了个类似于“幸好没有看清”这样的表情出来,而在她看到了身边的菲奥娜毫无变化的神色的时候,那庆幸的神色里就更是掺杂着几分好奇了,于是她努力地用磕磕绊绊的俄语夹杂着爱沙尼亚语试图和菲奥娜沟通道:
“你不会、觉得……很讨厌这些东西吗?”
菲奥娜想了想:“不会。”
既然结果都揭晓了,那么问一问对方看到了什么其实也不算太过分,于是玛丽莲问道:
“你的答案是什么?”
菲奥娜也没有遮掩什么,大大方方地就把自己曾经给出过节目组的答案原样在玛丽莲面前复述了一遍:
“我就看到了这些虫子。”
玛丽莲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肯定都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位年轻的通灵师的身份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
“你是从班提瓦来的人吗?”
菲奥娜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随即她抬起眼睛凝视着玛丽莲,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
“我现在是来自班提瓦的菲奥娜。”
“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有属于我自己的、能够拿得出手的、响亮又正式的名号的!”
这就是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他们爱着自己的来处,但是又不想过分借助前辈们的力量,想要雄心勃勃地靠着自己的本领实打实地做一番大事出来。今天的他们还带着“我以我身在这里为傲”的纯粹的崇拜呢,可是明天,他们就要大声地呼喊出那一句话了——
要让我曾经归属的地方,以能够拥有过我这样的人而感到自豪。
最后通过了通灵之战的海选的有二十六人,这还是节目组为了效果而小小地放了一下水的结果,就算是这样,从浩浩荡荡的百余人里挑选出来的、具有真才实学、经得起观众们和前来求助的人们的检验的人也不过这么多而已,足以说明这个节目刚刚设置的那个题目的难度了。
对此,节目策划组表示是很正常的现象,毕竟能够拥有这么神奇的力量的人本来就不多,要是真的能从区区几百人里就找到几十个真正的通灵者,那么他们也别继续做什么节目了,干脆去买票发家致富好了。
第二天进行的比赛环节是初选。通灵之战的节目组给选手们出的题目是在一个封闭的仓库里、面对着几十辆品牌颜色都尽不相同的车子,找出哪辆车里藏着人,这些车子的车主们会在另一旁的房间里看着,如果有什么需要通灵者解决的问题的话,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出面,请通灵者留步。而且为了避题目变得太简单或者有作弊的嫌疑,他们还专门从街上随机找了个人参加节目的摄制,每进来一个人之后,这个人藏身的位置就都会换一下,可以说在人力能及的范围内把作弊的可能性杜绝到了极致。
不得不说节目组们为这个题目的摄制尽了心思,但是对更多依靠的是“眼外之眼”、而并非感应的人来说,这个难题可以说是接下来要遭遇的一系列问题中最简单的一个了。尤其是对菲奥娜这样受着白巫术的庇护、把眼外之眼的能力几乎可以说是开发到了最大的通灵师来说,这就等于让她在无数敞开着的后备箱里找出躺着人的那一个,简单得几乎没什么看点。
——只可惜现在还没人能认识到这一点。
和“猜出藏在不透光的黑布背后是什么东西”的这个题一样,从好几辆车里找人也已经是通灵之战的固定筛选环节了,甚至有人投机取巧地已经在还没通过海选的时候,就已经在试图从前几个赛季的这一环节的藏人的车辆选择中推敲出某些习惯或者规律了:
如果他们能够进入初选环节的话,那么就可以把这一套拿来试着用用;如果他们没有办法进入初选环节的话也不要紧,每赛季都有人会为了营造更好的节目效果被凑进去的,到时候把这个所谓的规律卖出去的话也能大赚一笔,真假不论,有钱就行。
负责这一场的主持人是谢尔盖·萨夫罗诺夫和另外两名常驻主持人,谢尔盖对通灵是否存在一事向来存疑,如果不能在他面前展示出足够让他信服的能力的话,那么他是不会心服口服的。在一个竞争类的节目中安排一个强势的主持人,既能够引发观众们热烈的讨论,也能够激起参赛者的热情和好胜心,可以说对节目来说是很好的一个选择了。
通灵者们分别抽取了自己的号码,可能因为菲奥娜的霉运还没过去,或者说来自圣彼得堡的她和莫斯科不太对盘,她抽中的号竟然是最后一个,这就有点吃亏了。因为通灵者们如果在这个场地上用神秘侧的力量通灵过了的话,那么或多或少地都会对后面的人产生一点影响,就算这影响不大,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的道理也是适用的,整整二十五个人的残留能量堆积在这里,势必要对第二十六个人产生影响。
玛丽莲运气很好,抽到的号码比较靠前。她眼看着周围的人都在准备自己的赛事,咬了咬牙,带着自己的翻译来找菲奥娜,焦急地为她翻译道:
“如果你感觉到被干扰了的话,就随便说点你看到的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这样有了这些辅助的加分项,哪怕你没有找到那辆藏着人的车,也不会被淘汰的。”
这是玛丽莲凭借着她仅有的那点对这个节目的了解能对菲奥娜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帮助了。因为能说得多,就代表这个人还是有着一定的实力的,只不过因为受了太多的干扰而发挥失常而已——当然如果越说越错那就另当别论了——节目组们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在人员的去留上,参赛者们能够提供的信息的多寡也是分量可观的决胜武器,甚至有这个节目的死忠粉戏称提供题目要求之外的信息这一行为为“附加分”。
只不过玛丽莲的一腔好意完全没能在作弊一样的白巫术面前派上用场。节目一开始,菲奥娜就谢绝了谢尔盖递过来的、藏身在车中的人所佩戴的怀表,然后闭上了双眼开始绕场疾走。
谢尔盖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就不知道菲奥娜这是在干什么,便对着镜头摊了摊手,小声道:
“我可从来没见过需要动用双脚的通灵方式。”
——然后,在第二个一分三十秒后、在从计时员和观看区齐齐爆发出一声震天的欢呼声的那一刻起,初选结束。菲奥娜在闭着眼睛、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的前提下,完美地绕开了所有的拐弯,直直地站在了后备箱藏有人的那辆车子的面前。
大胡子谢尔盖:???这不科学!我怀疑她作弊!肯定有人告诉过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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