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怔在那里,身体却比头脑先反应过来,上前去,拥住他。
颜徵北原且撑着,如此却仿佛脊梁里的那根弦陡然断了,低了头,伸手搂紧了靳筱,仿佛是浮木,又仿佛是给他的情绪松了绑,快要溃不成军。
没那么糟糕,也没那么无法接受,他摒了呼吸宽慰自己,总归这世间的悲恸,从没有什么于他是陌生的。
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大约是他七八岁在母亲床边哭泣,好像老天非要看一看,二十多岁的你,骨肉分离再来一回,会否有一点长进。
兴许没有这么糟,因来的副官说了,父亲已送去全力抢救了。
可也总是这么一回事,母亲病重的时候,郎中也几次三番的讲,有好转的迹象,不定熬过了冬天,便要见好了。
世上的分离,少有骤然的一击,再突发的状况,也总有什么来由拖着你,给你莫名的希望,让你变成一头被慢慢放血,又总觉得自己有机会生还的小兽。
于是到了最后,连希冀都不敢再生出来,觉得罪恶,觉得反而预示了后头的结局。
靳筱从未见过四少如此,从来他都是意气风发的,好像得天独厚的优越,把胆怯和恐惧从他的基因里删除了,纵然愤怒,也多半含几分轻蔑,因他应当是无坚不摧的。
可如今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里,压抑着的细碎呜咽声,教靳筱突然慌了神,犹豫着伸出了手掌,又觉得他不该是被宽慰、弱势的那一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她这样犹豫着,四少又突然松开她,跌跌撞撞地往房间里走。靳筱跟上去,瞧他疯魔一般地,翻箱倒柜,想要问他,却觉得嗓子干涩的很,又见他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信封。
是老司令的字。
那是同高先生戏台会面的那次,交到四少手上的。
他那时候只觉得愤怒,就像他方才同靳筱赌咒再不见他父亲一样,愤怒又厌恶。可好像人眼里的东西,是随境遇变化的,四少此时颤着手打开了信封,开头的“徵北”入了眼,他便鼻头一酸。
他父亲说,“徵北,不要生爸爸的气。”
他长了这么大,装过混世魔王,演过风流浪子,可原来他父亲也晓得,四少生他的气。
他父亲总是严肃地,易怒的,同所有手握重权的人一样,一句错话,一点晦暗的影射,都能让他大发雷霆,可他在信里却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事,比如天气热了,老司令生了热症,原不想同四少提起,可病愈后,头一回畏惧了生死。
“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外头打仗,并没有给予你许多关怀。”
“我前几日想到你十几岁的时候,你去了军校,教官都同我赞扬你,我那时心里是欢喜的。”
“后来将你送到中学里,兴许你会怨我,我也晓得亏欠你。”
“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爸爸很想保护你。”
“可是徵北,我亏欠了许多人。”
“我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人到了最后,只能亏欠许多人。”
“从你大婚,我便很忧心,往后若有什么,爸爸不在了,高家总归可以保你。”
人生之诡谲之处便在于,人心总藏在每一件有意为之和勉为其难的背后,猜不透让人心寒,猜透了又多半在落幕时分,从恨人变成恨己。
好像一切有了另一种注释,比如他父亲到处去寻脾气好的世家女子,比如他指着四少说,“你这个样子,再娶个平民女子,让你岳丈同你找个芝麻官去做吗?”
他在他父亲眼里如此无用,要一个势大的岳丈,才能在乱世里保住性命。
可是做父母的,不都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永远是脆弱的,需要他们筹谋的吗。
四少看到信的最后,他父亲的落款已被泪水浸洇了,晕的看不清楚。他想到老司令方才病愈,大抵是受不住枪伤的,又抹了眼睛,站起来。
他目光原本是虚的,突然有了定格。大约是觉得自己失态,并不好让下属听见自己这会的声音,四少定了定神,同靳筱道,“你帮我打给刘士官,今夜我们连夜往信州去。”
汽车在黑夜里行驶,夜晚的封州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战乱时期,夜晚总是要警惕的,因祸端总是滋生于深夜,爆发于凌晨。
四少坐在她身旁,瞧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什么。他如今神态已平静了,只是眼梢还有一些红,可他目光却带一点杀气,让人反而凛然。
刘士官方才便半句话也不敢出声,如今他们行驶在路上,信州的消息便再难传过来,可这个时候,大约南边,每分每秒的动荡,都是改天换日的势头。
靳筱心里也乱的很,这些日子好像没有一天让她好过,原本无处可撒的怨气和愤怒,都变成了忧心忡忡,忧心四少,也忧心南方。
她累极了,想来下午倒成了她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这会靳筱虽然疲倦,可她同她身旁的人一样,在夏夜的车里,呼吸都带着钝的焦躁,思虑把大脑点燃了,局势、信息、和每一个利益相关的人,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
靳筱咬了咬嘴唇,汽车驶离省界的时候,终于开了口,“可会经过韶关?不如带些人一起去。”
四少偏了头,看向她,眸子有些深。他这会头脑清醒了一些,可靳筱却仍觉得不安。她吸了口气,“信州大抵正乱着,你带一些人,也可以帮衬家里。”
她说的好像是一场家丁作乱,不过带几个身强体壮的卫兵,便可以平叛了。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南方是开战了,革命党和颜家之间,再不是靠投机和制衡可以平安度日。
就像过去几十年的势力分割一样,打仗,新的力量,新的首领,败的那一方便再没有人提起了,运气好的,在北方某一个省会苟且偷安,运气差了,便是举族的灭顶之灾。
靳筱知道四少在想什么,又宽慰他,“你不要怕,大哥和三哥都在信州,总不会出大乱子。”
她是惯然善解人意的,可还是天真,四少这会子回了神,想起信州那两位,并不如她所说,这般温情的兄长。
战乱里的同仇敌忾,多半也是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四少笑了笑,声音低了一些,垂了眼睛,“是不会出大乱子。”
他抬起头,看向靳筱,眼睛闪了闪,声音是温和的,却蓦地让靳筱有些害怕,“一会到了韶关,你先待在家里,我带一小队兵往信州去,子文会带剩下的人支援我。”
靳筱要开口,四少却伸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笑的很温和,可是这时候光线太暗了,靳筱并看不见他眼里的星光,只觉得茫然又有些心慌。
“你好好呆在家里。”
他说。
“你不要怕,我们都在信州,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小说推荐
- 做戏(H)
- 她父亲是个不得志的小官,原本这一生,或许跟着另一个小官的儿子,在乱世里苟且偷安,也就过去了 可颜家的四少爷向她提了亲,靳筱懵懵懂懂,只觉得零花钱涨了不少,兴许也是好事情 他喜欢她的傻气,又时常因这傻气同她置气“你不是脾气好,也不是不明白”颜徵北呼出一口酒气“十年前,你教那个小男孩如何做戏时,倒还有几
- 其他综合冬日樱桃未知
- 最新章:云彩
- 做戏(H)
- 做戏粉po尊享版和蓝po没啥区别也就不用翻墙的区别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装傻女主x风流直男额?我不管我写的就是浪漫言情!谁说这是小黄文我要和ta撕!
- 都市言情冬日樱桃未知
- 最新章:依恋
- 假戏真做
- 人家常说父债子偿,没想到他真的要去偿还他爸爸十几年前留下的"债务。到底是为何要这样折磨他?人家什幺坏事都没做过啊!而且债主还找一堆人来"演戏,真的是.他到底是招惹谁了?
- 都市言情純潔小女孩未知
- 最新章:Part.02
- 假戏真做
- 苏格没想到粉丝起哄让陈穆阳许愿,他居然会乖乖地照做。看到陈穆阳闭上眼,英挺的侧脸,更加显得睫毛修长 陈穆阳似乎许好了愿,睁开眼睛 苏格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说完,他就后悔了。陈穆阳肯定不会告诉他,他问了得不到回答,反而显得没面子 陈穆阳扭头,漆黑的眼里带着笑意“你想知道“啊 苏格看着陈穆
- 女生最爱子夜不眠未知
- 最新章:第73章 最终章
- 假戏真做
- 孟乔被对家仙人跳,签了部大尺度电影 拍完只怕她这玉女变欲女 进组很久后,久到男主演陈深都成了她男朋友,她才知道陈深是投资人 半夜敲开他的门 quot;前辈,对戏吗?quot 1v1 依旧是不粗长的小甜饼类型,嘻嘻 追-更xsyuzhaiwu(woo1 υip 最新章节
- 其他综合柿子妃未知
- 假戲真做
- 人家常說父債子還,沒想到他真的要去償還他爸爸十幾年前留下的『債務 到底是為何要這樣折磨他?人家什麼壞事都沒做過啊 而且『債主』還找了一堆人來『演戲 真的是…他到底是招惹誰了 更多小说请16.cm
- 其他综合纯洁小女孩未知
- 最新章:第6章
- 不过做戏
- 甄影x谭全雨天蝎女x巨蟹男妖艳贱货三级片女影星x闷骚假正经居家理科男甄影最后悔的事,莫过于那天跟谭全雨去逛街。更多小说请16.cm
- 其他综合剪我玫瑰未知
- 最新章:06分手苏州夜
- 不过做戏(H)
- 甄影X谭全雨天蝎女X巨蟹男妖艳贱货三级片女影星X闷骚假正经居家理科男甄影最后悔的事,莫过于那天跟谭全雨去逛街*文章不长,速战速决*背景是九十年代深圳和香港*晚十点更新@剪我玫瑰
- 其他综合剪我玫瑰未知
- 最新章:番外二十二要紧是情真(H)
- 做戏(民国/甜宠)
- 她父亲是个不得志的小官,原本这一生,或许跟着另一个小官的儿子,在乱世里苟且偷安,也就过去了 可颜家的四少爷向她提了亲,靳筱懵懵懂懂,只觉得零花钱涨了不少,兴许也是好事情 他喜欢她的傻气,又时常因这傻气同她置气“你不是脾气好,也不是不明白”颜徵北呼出一口酒气“十年前,你教那个小男孩如何做戏时,倒还有几
- 其他综合做戏(民国/甜宠)未知
- 最新章: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