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一噎。
他看着王裕一脸的轻松写意的笑容,心恍然,这家伙可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王家郎了,这可是经历了一朝从云端跌入深渊,还能拍拍灰站起来的王裕。
他变了。
谢奕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想想自己如今可是名声在外的谢相,没必要跟这等小民计较。
这样自我安慰了一阵后,他也就不气了。
没多久,那些回家的孩子就又来了。
王裕开了个小私塾,教这里的孩子读书写字,不求他们学什么大道理,不过是简单的开蒙,通晓事理。
至于束脩,家里随便给点东西,差不多就行了。
左右王裕自给自足,每年的花销并不多,他自己写点东西,卖点字画,就能供他花上许久。
教这些孩子,更多还是闲得无聊吧。
当然,也有他喜欢的原因。
每每看着他们看向自己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他就很有成就感。
若是谁家孩子有天分,或者主动想走仕途,他也会更认真更深入地教导。
只是对外他却不许他们宣扬自己是他们的老师,不许他们承认曾经在他这里求过学。
虽然他得了圣上赦,可到底是反贼后裔,若是那些孩子顶着他的名头出仕,指不定要闹出多少名堂。
他不想给人惹麻烦,也不想别人给他惹麻烦。
谢奕看了他一天,看着他兴致勃勃地教这些在他看来幼稚且愚笨的孩子们读书,又看着他悠哉悠哉地去池塘钓鱼,在后院劈柴。
若非他还长着那张脸,谢奕恐怕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锦衣玉食养大的世家公子了。
他早就料到王裕会有变化,却也没想过变化会这么大,且似乎还不错?
看着他时不时露出满足和喜悦的笑容,谢奕没忍住问:“你就没有不甘心?”
明明拥有无数才华,却只能在这一亩分地教几个小孩儿读书识字,明明也是芝兰玉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各处发光发亮,自己只能在这里沉寂。
若说从没有过不甘,那是假的。
可有又如何?
当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郁结于心,郁郁而终时,他还在茫然。
当他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去谋生时,他尚有不甘。
可当他看着有人为了吃的卖儿卖女,看着有人为了读书被打得半死,看着有人因为没银子只能跪在药铺外面苦苦求人施舍时,他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了。
他没有疾病,不愁吃喝,更读了许多书。
他曾经过着别人想都想不到的生活,如今哪怕落魄,也比世上许多人强许多,甚至哪怕家犯了谋反这种大罪,陛下都未曾降罪于他,放过了他和父亲。
他有什么资格去颓丧和茫然?
自此,王裕彻底清醒过来,不再迷茫。
葬了父亲后,他就在这个安静的地方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这么多年。
原本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谁知如今却过得津津有味,倒是回忆起过去那二十年,总觉得像是一场遥远的美梦。
梦醒,他不再是王家郎君,而仅仅是王裕。
他每年给父亲和堂哥上香,总会感慨,若是有得选择,只怕堂哥也会想要过他如今的生活,而非是去争那什么位置。
他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自然要好好珍惜。
谢奕沉默无言。
他不可能像王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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