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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兰息白皙修长的五指紧紧握住酒杯,他望着杯中琥珀色美酒,许久才溢出四个字。
“一见钟。”
韶灵的心,一瞬扎了刺。
她脸上没了笑意。
风兰息也是男人,季茵茵美若天仙,善良多,谁会不喜欢?!
她沉默着,不再调侃说笑,唯独默默喝酒吃菜。
“别喝了。”他面露不耐,夺去她手中酒杯。“小酌怡。”
她垂眸一笑,青丝垂泄,微醺时候,格外媚人。“你的妻子一定滴酒不沾,宫家的大小姐,名门闺秀,哪怕是闻着酒味也会醉吧。”
风兰息眉间的不快更沉,凝神望向眼前的韶灵,她趁他沉默的时候,抢夺回酒杯。他面色一白,他绝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她根本不配跟他的未进门的妻子比较。
一个是昼,一个是夜,一个是善,一个是恶。
“我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我放在心里的人……”螓首倚在玉臂上,她缓缓悠悠晃动着手中银杯,神色黯然,更是**。
风兰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问。“你爱他?等他回心转意?”
闻,她轻笑出声,不屑之极。“如果他不来寻我的话,难道我还要等他一辈子么?人生苦短,更该及时行。”
她的身上,不会有他喜欢的美丽故事。
她的论,更令风兰息的眉头,皱的更深。这世上,多女子等待郎才是佳话,从来都不是男人等待女子。
“若我回来的话,他就该担心了——”她姿态轻狂又慵懒,嫣然一笑,垂着幽暗长睫,仿佛染上些许醉态。
似乎不曾察觉风兰息落在她面容上隐隐忧郁的眼神,她短暂沉醉在过往回忆之中,却又蓦然抬起晶灿双目,宛若一把风里刀剑,措不及防地刺向风兰息的心里。
她勾着笑花的红唇,酝酿着最怕的毒药。“第一个杀的人,就会是他。”
他心中一跳。
她跟乘风果然并非人。
“你醉得很厉害。”风兰息望向窗外的月色,看似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醉酒的人,总是胡乱语。”
韶灵笑而不语,只是不曾再看他。
“我独自来见你,不想声张。”风兰息嗓音柔和不少,眼神却很坚定:“方才你在烟雨手里取得的东西,给我。”
韶灵一瞬冷下脸来,眼底恢复清明冷锐。
“今日尸体就会安葬,你留着它没用。”风兰息望着她冷艳的脸,语气冰冷。
下之意,真相也会随之埋葬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她冷眼相对,并不妥协:“我留着,自然有我的用处——”
风兰息眉头舒展开来,耐着性子说:“韶灵,我知道你很会动脑筋,但你在老夫人面前也说了,这是侯府的家务事。就算要调查真凶,也不是由你越权来做。”
“侯爷,你这么怕吗?”韶灵的眼底,冷光泛滥一片。“怕我有朝一日,当真查出凶手,你来不及保她么!”
“放肆!”他终于被她的辞激怒,一掌击在桌角,温润如玉芝兰玉树的男人,居然也会勃然大怒。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他说的毫无余地,不再淡漠如水,他虽并不严酷,但掷地有声,不容忽略。
“侯爷想要,我非要给吗?”韶灵无声冷笑,面色如雪,眼底渐渐汇入一丝血色。
“你眼底容不得沙,我不怪你,但你该就此罢手。”风兰息跟她一样坚定如铁。
风兰息若不是看出其中破绽,也绝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惜,他不想查出真相,只是想维护未过门的妻子。
正因为——一见钟。
感,会麻痹一个人的心。
韶灵当下就站起身来,从腰际掏出那一小块撕裂的缎子,丢到桌上,她冷傲地看他,眉目不变。
“听闻侯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希望不是夸大的传闻而已。”
风兰息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直到韶灵甩门走了很久,亦不曾起身。他细细打量着这块破碎的缎面,上面浅红色的芍药花,好眼熟。
五指一收,将缎子紧握,他的脸上,渐渐流失掉所有的神。
直到半夜,他才回到侯府,被管家告知老夫人一直在等他。
他走入玉漱宅,望着半坐在床头的妇人,他笑着问:“母亲,怎么还不歇息?”
“阿息。”老夫人神色一柔,眉目慈祥温蔼。
“母亲,昨晚烟雨来找过我。”风兰息轻轻喟叹,坐在老夫人的床沿,眉目之内有些迟疑。
“你说什么?”老夫人面色大变。
风兰息不疾不徐地说。“她跟我坦诚,她受琉璃的托付,将戒指藏入韶灵的药箱,却不知为何戒子在宫夫人的身上搜了出来。事发之后,琉璃威胁她不许说出实,盛怒之下,不但动了手,还要把她指给菜市口的张屠夫……”
老夫人不敢置信,若是这些话从外人口中说出来,她定不会轻饶,是这是从她唯一的儿子口中说出来,阿息为人正派,从不撒谎。
她摇头,愤愤不平:“这个烟雨定是不想嫁给张屠夫,恶中伤自己的主子,居心叵测!”
见风兰息陷入沉思,老夫人一把抓住他,甚是心急:“阿息,你难道怀疑这些事都跟琉璃有关?她是以后要当你妻子的人啊。”
风兰息轻缓地摇头否认,眼底尽是复杂光辉。“我比任何人都更不愿怀疑她。烟雨这么说,也不见得句句信。”
“那就好了,琉璃受了不少苦,性子里若有点执念,我们也该谅解她,包容她。人无完人,孰能无过?”老夫人暗暗舒出一口气来,轻声安慰:“往后,她当了妻子,得了丈夫的宠爱和关怀,就什么都好了。”
风兰息不再多,他心中还有不少疑团不曾解开,他甚至后悔让韶灵去为琉璃把脉,一年多平静无波的生活一夕之间被彻底打破,风波一阵接连一阵,根本停不下来。如今他既然知道了,很多事,又不能置若罔闻。
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这件事,就当了结了,往后谁也别提。”
见风兰息依旧若有所思,老夫人笑道:“明日,我让阿巧来做桌菜,你把韶大夫也请来。”
“不用了。”
风兰息面无表,这么说。
韶灵扶着洛府的围墙,一步步挪动到正门,她许久不曾生怒,但方才面对风兰息,她却动了气。
门仆正在门旁候着,听到缓慢脚步声,他狐疑探头去看,只见韶灵低着头,走的艰难。
他急忙跑出门去扶着她,热心问道:“小姐,你脸色这么差,要不要给你找个大夫?”
“我就是大夫,还找什么人?”她轻声一笑,月色之下,却照亮了她苍白如雪的脸。
她摸到了回院子的路,院里一片漆黑,想来慕容烨还不曾回来,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依靠在长廊下,她身上的冷汗出了好几身,她从十岁时候就知自己留有宿疾,但没想过一走出一品鲜酒楼,她就开始胸闷抽痛。
歇息了半会,她咬牙忍痛,默默扶着屋墙,才推开门,她却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砰然倒地。
桌上一点烛火,窸窣点燃。
慕容烨原本正枕着右臂,翘着二郎腿小憩,听着她在屋外的脚步,今夜她比任何一天都回来的更晚。
他眸光一紧,走至门旁将她横抱起身,轻放在床上,昏黄烛光落于韶灵的身上。只见她眉头紧蹙,紧闭着双目,一脸的冷汗,一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裳,指甲甚至要渗入血肉之躯。
他从未见到她如此痛苦模样,捉住她的手,才觉她双手冰凉。
九岁的时候,她就被一剑穿心,难道是犯了心疾?!
慕容烨冷着脸,解开她的腰带,褪下她身上衣裳,甚至不留一件贴身白绸兜儿,她的白皙身子没有任何遮蔽,就在他的眼下。他神色不变,右掌紧紧覆上她胸口的那道伤痕,望着她紧锁的眉心,心中暗潮汹涌。
他头一回如此担心一个人。
暖意从他的掌下聚拢,一分分渗入韶灵的心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总算不再出冷汗,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无一看到的那一瞬,他的眼底褪去往日狂狷魔魅,只剩下淡淡的温柔,他在她身旁和衣躺下,他一手掌握她的丰盈,随着她轻稳气息,他能够感受的到她平静下来的心跳声。
凝神看她的睡颜,他的唇畔,生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时光飞逝,无论她在世人面前变得多狂多傲多强,在他眼底,她还是那个孩子。
只惜……他的心里深处,早已点燃一团火焰,良辰美景,深更半夜,唯独他还要压下欲火。
天还未亮,韶灵悠然转醒,睡眼惺忪之间,她却听到一人的均匀气息。侧过脸去,看清身侧躺着慕容烨,她并不诧异,正想起身,却察觉有些异样。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居然裸着上身,他的手掌却覆在她的胸上!
昨夜她只记得忍着宿疾病痛回到屋内,其他的……却毫无印象,偶尔犯病,她忍一夜就过去了,只因此病无法根治。
一把甩开并不老实的手掌,韶灵从一旁捡起白袍披在身上,神色镇定,看慕容烨和衣而睡,昨夜不该发生任何事。
低垂螓首,双手利落系紧衣带,身旁男人似乎被她的动作吵醒,睁开眼看她,眼底一片迷蒙,并不清醒。
“七爷不必太早起,天还没亮。”她淡淡地说,径自越过他的身子,要下床去。
慕容烨一手揽住她的细腰,却不让她如愿离开,他的双臂宛若铜墙铁壁,将她囚禁在他的胸前,他勾起暧昧诱惑的坏笑,跟她耳语。“昨晚的事,不记得了?”
笃定他又是恶意戏弄,韶灵回眸看他,低哼一声。“是不记得了。”
“昨晚喝了酒?”
他覆上她的削瘦肩膀,嗓音陡然转沉,眼底汹涌起伏,几乎要将她吞灭。
“七爷该不会说我酒后乱性,把七爷怎么着了吧。”韶灵笑颜对他,依旧一副尖嘴利牙模样,她若流露女子娇态,才会处于下风。
“不能?”他眸子半眯着,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的脸,笑着反问,近乎无耻。
“七爷真擅长反咬一口,被剥得精光的人是我,而不是七爷。”她的笑渐渐被冲散,落下他的手,她下床穿衣,梳洗装扮,恢复往日的冷静。
若是换做别的女人,早该尖叫哭泣,伤心自己清白不再。
她的胸口直到清晨还是暖热着的,定是慕容烨以真气传至她身,为她缓解心疾复发的痛楚,不管如何,他帮了她一把。
慕容烨敛去笑意,低声道。“这么多年,你的宿疾还未痊愈。”
“偶尔会犯。”她不以为然,再度出现在他的身前,已然换好衣裙,明艳动人。
“何时会犯?”慕容烨一脸深沉,坐在床沿观望她梳头的背影,从枕畔取出一枚红色流苏,这是从她昨日的衣襟上取下,在手掌中把玩。
韶灵停下了手,以一只银簪别着柔亮黑发,她沉默了许久,才笑了笑。
“没人知道何时会犯。”
……
灵药堂的生意越来越好,“小姐,她又在典当铺当了一盒子的首饰。”
三月跟着韶灵进了灵药堂,低声说道,这几日他听从韶灵指派,监视展绫罗的动静。
韶灵走到药柜面前,逐一检查各项药材,淡淡说了句。“堂堂一个贵妇人,居然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一个月前,展绫罗曾经来求过她,想要知晓在商场上赚大钱的法子,但韶灵拒绝了,如今,才是展绫罗最缺钱的时候。
“我让你放出去的消息呢?”她转向三月,见他点头,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的身子。
老夫人的药,每次都是由巧姑来取,韶灵不再主动踏入侯府,不过要想见到展绫罗,也并不太难。
展绫罗的处境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小姐,那就是阜城第一富人洛大少爷?”五月在门外雀跃,眼底闪耀着好奇。
韶灵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灵药堂门前的大街上正走过十来人的队伍,人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在中央的正是洛神,他一袭蓝色华服,挺拔地端坐在马背上,依旧一身清冷,高不攀。
她笑着点头,却并不多说什么。
“五月,以后我也会成为阜城最大的富人。”三月宠溺地揉了揉五月的头发,说的宛若誓。“住大院子,睡大床,顿顿都吃鸡大腿,谁也不敢小瞧我们。”
五月咯咯地笑。
洛神回来了。
韶灵回到里面,接二连三地病人,占用了她大半日时间,三人忙的连午膳都来不及吃。她给了三月碎银子,让他送走了客人后,从街上买来一些果腹的小食。三月看似凶狠冲动,却从未辜负她的寄望,哪怕一文钱,也绝不会私藏囊中。
兄妹两个拿着芝麻烧饼坐在门口,吃的津津有味。自从来了灵药堂,他们再也不用饿肚子,周围的人知道他们在灵药堂帮工,也不再轻视辱骂他们。
一边翻阅医书,一边从纸袋中取出蜜饯果子,她自得其。在大漠风餐露宿,鲜少吃过江南的精致点心,她自从上回在飞天戏班的看台上尝到,像是上了瘾,两三天都要吃掉一袋。
风兰息止步于灵药堂的门口,他缓步迈入门槛,门边两个孩子望了他一眼,朝着身后望去。他在桌旁看到了她,她专心翻看厚厚的书页,手边的纸袋子已经快空了,若有所思的时候,更是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人。
他也并不清楚,为何一走出侯府,就来了灵药堂。老夫人的病已经痊愈,自从在一品鲜之后,两人再也不曾见过面。
她的指尖从纸袋口中探进去,摸索了许久,才摸出一颗梅子,送到唇边,安宁地翻过一页书。
风兰息的俊脸上并没有太多神,她看的专注,不曾发现他,而他也只是静静凝视着,不曾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你也喜欢梅子?”良久,他才低声问。
韶灵抬起眉眼,望向他,脸上却没有笑容,那天晚上的事历历在目,
她凝视风兰息,眼底迎来一片惊痛。
“侯爷也想尝尝?惜是最后一颗了。”
她的嗓音清冷,听来有些无。
视线掠过他的白袍,不经意瞥到风兰息腰际悬挂着的那块白玉,那还是她替宋乘风选了赠送风兰息的生辰礼物,他却很是喜欢,常常戴着。
她垂下眸子,将古籍合上,褪去方才的冷淡,徐徐问了句。“侯爷找我有什么事?”
“你喝了酒,我不该让你独自回去。”他神色自如地坐在她的对面,辞之间,听得出一丝介怀。
“侯爷,若不是真切的关心,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客套。”韶灵瞥了他一眼,并不动容。
风兰息眼波一闪,伸出手来,从她的面前拿起那本古籍,眉目之间一派清明。“我从不对人过分严苛。”
他翻阅着书页,颇为文雅祥和,不禁短暂沉入回忆。他从小就爱读书,性子极静,涉猎甚广,只要感兴趣的书籍,老侯爷都为他买来,十岁那年,他便拥有阜城最大的书房。像这种医书,他也曾经收藏过十来本,有两三册还是珍贵的孤本,只是后来全部赠与一人。
“跟阿息是很相配的,阿息好静,看书能连看好几日。那孩子正相反,好动活泼,以后要娶了她,定不会让阿息寂寞。”
老侯爷生前说过的话,突地在他耳畔闪过。他定神看着那一页,却根本看不进一个字。
“唯独对我一人?侯爷真重视我。”韶灵起身,脸上并无喜怒,不为所动。
风兰息亦沉默不,他在阜城素来风评极佳,温和冷静,并不易怒。只是自从结交了这个女子,他的绪分明许多,他并不知这是何等征兆。
他抬头看她,还未说话,门外一阵嘈杂声,一男一女跑进灵药堂,汉子手中抱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大夫,大夫,快救救她!”
韶灵镇静自如地擦洗双手,示意汉子将女孩轻放在一侧竹床上,孩子布裙上沾了大片血污,从三月手里接过剪刀,将女孩下身的布裙剪开。
女孩膝盖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开始烂了,孩子已经昏迷不醒,全身高热。
如今正是七月初,天气燥热,血腥气伴随着恶臭而来,韶灵却眉头不皱。
风兰息不曾避开,他望向她,她的面色冷的令人惧怕。
“你们是她的爹娘……”她漠然地转向那对男女,蓦地扬起一抹冷到骨髓的笑,话锋一转,眼神尖锐:“还是她的仇人?”
汉子面色赤红,气得不轻:“大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要真为她好,早该送来了,再拖三天,她就彻底废了!”韶灵冷冷一笑,扫过两人面孔:“要是仇人,折磨大半个月,离死也不远了。”
汉子一巴掌甩向身旁的女人,怒气相向。“你这个婆娘,知道你没安好心!老子出去半个月,临走前让你给她请大夫,你却拖到现在!”
怪不得,这个女人从一进门,脸上并无着急担忧。
“你有孩子吗?”韶灵神色一柔,从地上将那个女人拉起,轻声问。
“有个儿子。”女人捂着右脸,眼神闪烁。
韶灵噙着笑,步步紧逼:“要是你的儿子被人耽误这么久,小小年纪变成个瘸子,甚至感染全身夭折了,你的心会不会痛?”
“我……”女人支支吾吾,不经意望入韶灵的那双眼,却被其中的火光腾腾而震慑住,身为医者,如何会有这样冰冷残酷的眼神!
韶灵无声冷笑;“你当然不会痛,因为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汉子又是一阵拳脚:“贱人!她是老子的女儿,你竟这么狠心!”
韶灵示意三月把他们赶到门外去,这才跟五月一起清理女孩腿上的伤口,她并非没见过更严重的伤势,只是这个孩子才五六岁,她心中有些酸楚。
女孩缓缓睁开眼,看着韶灵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她开了口,嗓音稚嫩。
“你是……大夫吗?”
“我是。”韶灵弯了唇角,朝她眨了眨眼。
“我会死吗?”女孩有些迟疑。
“只要你不想死,我就会让你活着。”韶灵将那张脏污小脸擦干净,眼底汇入几分温柔。
“我还能走路吗?”女孩微惘。
“我会让人你给你做一条腿,你要每天走,谁也比不上你。”韶灵说的认真。
“我还能穿裙子吗?”女孩轻轻攥着韶灵的裙裾,眼神黯然,问的却很孩子气。
“能穿,多好看的都能穿。”韶灵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压低嗓音,柔声安抚。
待女孩再度昏厥过去,韶灵才吩咐五月拉上布帘,她低头,面色冷然。
风兰息看到的,便是她最后凝神的侧脸,他的心湖中落入几分莫名愫,随即转身离开。微风吹拂着桌上的医书,他看了一眼,眉头不觉又蹙起。
直到黄昏时分,韶灵目送着汉子将女孩抱回家去,她的脸上暗淡无光,肩膀无声垮下,她在面对病患的时候,根本不会动。
但这次……她看着那个女孩,宛若看着自己过去的经历。
“韶大夫。”
有人在喊她。
韶灵回过神来,看着来人走上台阶,一步步靠近她。她眸光一灭,方才的黯然早已消失殆尽。
她定神看着展绫罗,双目清如水,红唇边扬起一抹微弱的笑意。
“明儿个我跟琉璃要去游船,想要邀请你一起去,也多个趣,不知你有空?”展绫罗依旧笑脸亲,那股子热劲,让人很难推脱。
韶灵笑着婉拒:“真不好意思,明天我脱不开身,夫人小姐玩个尽兴吧。”
展绫罗脸上的笑,不太自然,她就怕随意派个婢女来,韶灵会拒绝,没想过她亲自前来,还是碰了个软钉子。
“上回要不是烟雨那个死丫头闯了祸,也不会连累我跟韶大夫,韶大夫不会还未消气吧,好些天不来侯府……我跟琉璃甚是想念。”展绫罗眼底温和友善,这些话说的像极了出自真心。
韶灵寥寥一笑,要不是她看过展绫罗的真面目,或许早就被她的虚假意所打动。
“这样,明晚我们一同吃个饭,不就不耽误韶大夫看病救人了?”见韶灵面露难色,展绫罗眼眸一转,又换了说法。
“盛难却,那我就答应了。”韶灵微点头,看来展绫罗当真很心急。
“一定要来啊,韶大夫。”展绫罗笑着握紧她的手。
“一定会来。”韶灵的笑意加深,眼底愈发幽深莫测。
一踏入洛府,便见正堂灯火通明,她遥遥就见到洛神坐在桌旁,慕容烨坐在她的身旁,一个俊美妖娆,一个清冷决绝,看上去实在赏心悦目。
婢女正在上菜,桌上已然快摆满十几道菜,韶灵笑着走入。“我来的真巧。”
“你不是从不回洛府用饭的吗?惜没让人准备你的。”洛神淡淡瞥了她一眼,说了一句。
韶灵顿时失了笑意,她打量这满满当当的菜色,就见不得洛神这般清高模样,不冷不热地说。“这一桌菜就是十个人也吃不完——”
“吃不完就喂猪。”洛神面无表,生生打断她的话。
韶灵暗自咬牙,洛神私底下的刻薄,教人难以忍受。她随即将目光转向慕容烨,他却笑着看她,说道。“你坐爷这边。”
“在云门这么没规矩,也是你宠的吧。”洛神看韶灵正要搬着凳子坐在慕容烨身旁,轻缓之极地说道。
慕容烨挑了挑斜长的眉,俊脸上的笑意若有若无,却并不为她辩解。
“要是我买了个丫鬟,只能吃剩菜剩饭,还敢跟主子上一桌。”洛神轻哼一声。
她的心中怒气腾然而上,慕容烨虽然刁钻放浪,却不如洛神刻薄讽刺。
“洛神!你们多吃点,我也不想跟猪吃一样的饭菜。”韶灵将手中凳子重重一放,丢下这句就走。
为何每回洛神总是冲着她撒气?!
韶灵走了几步,正要迈出正堂门槛,突地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她止步转身去看。
桌旁只有洛神跟慕容烨两人,洛神的脸上依旧没太多表,只是比起方才,却缓和许多。他夹着菜,细细品味,仿佛将她驱逐出去,他才安心。
韶灵眉心微动,唇畔暗自扬起一抹坏笑,她昂首转身又走了回去。
“不是说不吃猪食吗?”洛神抬眼看了她,不曾停下手中筷子,神不以为然。
不就比谁脸皮厚,谁最激不得?
慕容烨侧过脸看她,一看她脸上的志得意满,眼底的笑意更深。
韶灵自如地坐在慕容烨的身旁,朝着身后的婢女吩咐一声。“添一副碗筷。”
这回,洛神却不再阻扰。
待洛神的筷子就要碰上那盘酥脆烤鸭,韶灵以双手撑着面颊,独独轻声叹气。
“今日看了一个小女孩,腿被镰刀割伤了,拖了好多天才来,血肉模糊,浑身恶臭,我看她怜极了,只能给她把腿截断了……”
洛神眼底泛出不善的冷光:“韶灵!你不知道食不寝不语这句话吗?”
“这只烤鸭腿,洛大少爷你吃吗?”韶灵从婢女手中接过碗筷,一脸灿烂笑意,热地询问。
还跟他提腿?!洛神面色青白,放下筷子,正打算舀一碗汤。
韶灵眸光一转,连连点头:“蘑菇猪血汤清淡,多喝点,这猪血好新鲜。”
“这样的人,你也能留着?!”洛神端着脸,食欲全无,拍案而起,话锋直逼安静看好戏的慕容烨。
洛神拂袖而去,韶灵有些错愕,本以为他说话刻薄,更不好打发。受不了这几句,发起大少爷脾气了?!
“他真生气了?”她没想过赢得如此轻松,低声呢喃。
“换了谁,都该生气。”慕容烨夹了块烤鸭,泰然处之,依旧一身慵懒从容。
“七爷你不走?”韶灵眼前一亮,淡淡笑道。
慕容烨看着她,却是沉默,淡唇边的笑意诡谲深远。他依旧淡淡自如,不管她说的多反胃,丝毫影响不到他。
韶灵不再说话,吃了几口菜,才问慕容烨。“我是不是过分了?”
毕竟,她在洛府住,洛神才从江北回来,却被她气的当下离场。
那双狂狷的眼,对着韶灵的脸,他的眸色愈发深沉晦暗,慕容烨隔了许久,才缓声说。“你这句话,从未对爷说过。”
他说的轻描淡写,俊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笑,他的眼神复杂而深沉,她不经意望入,胸口微震。
她对慕容烨……过分吗?!
想到此处,她如鲠在喉,却看慕容烨也随之起身,越过她的身子,走了出去。“七爷——”
慕容烨却没有再回过头来。
若不是慕容烨的身份如此特殊,她也绝不会不知如何应对他。
韶灵回到自己屋内,却见不到慕容烨的身影,她转念一想,将整个庭院寻觅一番。眉头轻蹙,心存狐疑,慕容烨还当真跟她置气?
他该是走了。
慕容烨原本就喜欢捉弄人,难以分清真伪,只是如今他们不再年少,男女有别,他越是轻佻露骨,她当然想要避讳他。
毕竟,慕容烨也是一个男人。
噗。
一颗碎石子,击中她的肩膀,她转过身去,仰头,只见慕容烨坐在屋檐上,天空一轮皎洁明月,就在他伸手及之处。
她从庭院搬了梯子,爬上屋檐,坐在他的身旁。
慕容烨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双手撑在身侧,无暇月光宛若光环般围绕着他,他仿佛天神般遥不及。
“洛神是七爷的好友,七爷为他不理我?”她浅笑倩兮,反问一句。她并不想认真看待慕容烨跟自己的关系,宁愿跟以往般谈笑风生,不拘小节,互不干涉。
他望着那一轮巨大的月亮,意兴阑珊,仿佛生来便是如此孤独冷绝,孑然一身。
她轻叹,语之内全是抱怨。“洛神跟我真不对盘,若是选了这样的主子,我定被他天天责骂。”
慕容烨轻哼出声,一脸漫不经心,他看惯了她的千面,能惹人盛怒,也能讨人欢心。“你心里真的清楚?”
“七爷生我的气,也是应该。”在黑夜之中,美眸更是熠熠生辉,她的嗓音很清,褪去了别的绪。
他一手攫住她的下颚,在月光下细细审视她的脸,她眼神清澈如水,望着他眼底最深的那一点黑。
“爷要生气,你还能活到现在吗?”他问的,过分冷静。
她寥寥一笑,慕容烨说过他想要的只是她,她不想一辈子困在他的身边。
他从来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那对天鹅也是你放走的吧。”慕容烨的俊脸逼近一分,眸子一眯,一阵凉风突地从她身旁拂过。
她始料未及,睁大眸子,笑着摇头否认。
陈年往事,慕容烨怎么会突然重提?!
她眉眼弯弯,敛去深处的警备,徐徐问道。“七爷怎么把坏事都算我头上?”
慕容烨这才松了手掌,冷眼看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曾逃过他的视线。“你在爷身边做的坏事还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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