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

第三十一章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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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很小心,尽量不招惹任何麻烦。
可是有时候,麻烦是会主动找上门的。
在一个雨夜,店里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我的指标又没有完成,叶飞劝我:算了,这个月也够了。下次努力
他去忙他的事,我则去接待一个新开的包厢。
这些客人一看就绝非善类,脖子上是又又亮的金链子,皮夹克背后有铆钉的骷髅头,脱下外衣露出的手臂上满是纹身。
虽然只有四五个人,却要了店里最大的一间豪华包厢,坐下来就吵吵嚷嚷的要找小姐。
我们店里不是没有,可我总要去找经理安排。
一个满脸横的大块头拉住我:我看这小妞就不错。
他满身的酒气让人恶心。
我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只好连连道歉说:对不起,我是新来的服务员。我去找经理来安排。
那大块头松开手,我赶快往外走,门口一个身材瘦小,脸色通红的男人忽然问我:你不是孙皓志的姘头么
我一愣,忙回答说不是。
包厢里的其他人也说:不能吧,孙皓志那种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谢四,你肯定是认错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过谢四,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城北最大的流氓头子,也没有想到这个瘦小的男人,竟会那么凶狠残忍。
刚才那个大块头笑说:哥,你管她是不是孙皓志的女人,在这店里的服务员,不就是给咱们服务的么
他把服务两个字说的怪腔怪调,惹得包厢里的人哄笑起来。
我心里很怕,可仍然正色解释:我是服务生,只负责下单和打扫卫生。
谢四指着桌上的酒杯说:你连酒也不倒么
我犹豫了一下,蹲下来倒酒,却忽然被他捉住手。
谢四已经很醉了,两只眼睛都是红的,他来回着我的手说:真嫩啊。
我红了脸向外抽,他抓得更紧。
我再用力,他却突然放手。
我猛地向后倒去,撞翻了几瓶酒,也割破了手掌。
破碎的玻璃瓶和酒水溅得满地都是。
谢四伸出皮鞋说:擦干净。
我用没受伤的手去擦,可被他踩住。
他们这样欺负我觉得有意思么
我低着头不吭声,自尊心不允许我讨饶。
我和他僵持着,直到叶飞赶来。
叶飞进门来先笑着道歉,随即弯下腰捡玻璃,用自己的袖子给谢四擦鞋。
他自然的笑着,好像这事本没什么丢人,他又顺手把我的手拉出来,让我快去再拿些酒送来。
我忙站起身,却又一次被谢四叫住:我让你走了么
我站住。
谢四抬脚就把叶飞踢开:你让开
他摇摇晃晃的朝我走过来,忽然把我顶在墙上。
我尖叫起来,下一秒谢四就被叶飞拉开。
叶飞笑得更殷切,一手扶着比他矮一头的谢四,一手把我往外推,嘴里不断说着:今天是我们不对了,几位大哥别生气。
他又回头对我说:快去喊经理过来给几位大哥道歉
他的话被谢四打断:你是谁啊你算老几你让她回来。
我已经退到门口,谢四还伸长胳膊在够我。
包厢里的其他人有起哄的,也有出言相劝的。
刚才那个大块头走过来帮忙,一边推搡叶飞,一边威胁他说:没你什么事儿啊快点让开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叶飞还是一味陪着笑脸,我知道他是在尽量拖延时间,等经理带人来解决。
我害怕如果我转身逃跑,谢四他们可能会被激怒,那叶飞一个人留在这里肯定会挨打。
于是,我只好站在门口,一直焦急地往后看。
包厢外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可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
忽然虎子从走廊拐角跑过来,还没走近就大声嚷嚷:怎么回事谁上这儿捣乱来了
这场面他一看就明白,一把将门口的我扯到外面,自己冲了进去,照着那个大块头的口就是一脚。
转眼两个人就扭打起来,包厢里面立刻变成一团混乱。
叶飞和虎子只有两个人,对方却是四五个醉汉。
我担心他们吃亏,赶忙往经理办公室跑去喊人,迎面碰见赶来的刘燕。
快去叫经理我对她喊。
刘燕脸色都变了,大叫着说:经理早躲起来了你们不认识谢四么他杀人不眨眼的,和他打架不要命了嘛
我的头嗡得一声,转身往回跑去。
包厢里的局面已经失控,虎子被人按在地上,大块头正抡起椅子往虎子头上猛砸。
我和刘燕开始尖叫,那是要往死里打啊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可听见的却是椅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一切,都只发生在那一秒钟而已。
大块头轰然倒地,一声都没吭。
叶飞从大块头身旁爬起来,我这才看见墨绿色的地砖上全是漆黑的血迹
那是从哪儿来的
不,不是叶飞身上。
电视机屏幕闪烁变换着五彩光芒,我终于看清,大块头的脖子赫然被地上的半只酒瓶刺穿,鲜血正从那个骇人的伤口上,不断地喷出来
他死了。
我不记得我们四个人是怎样从店里逃出来的,叶飞拖着我的手一路狂奔,我拉住他:叶飞,你回去自首吧你是正当防卫,不会判刑的
刘燕拼命拉我快走:小西姐,你别傻了。那个人死了,他是谢四的亲弟弟谢四不会放过叶飞和虎子的
可我不能走啊,外婆还在医院里
我对叶飞说:叶飞,你别管我了,你和虎子他们走吧,别回来了。我不会有事的
刘燕急死了,冲我大喊大叫:你以为谢四是谁我们都跑了,他肯定会找你麻烦的到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快走吧,现在走还得及
她和虎子一起上来拉我,我拼命往后躲。
我不能走。我急哭了。
叶飞冷静下来,伸手拦住他们说:燕儿,虎子,你们先走吧。我们四个一起目标太大。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小西的。
刘燕看了看我们,一咬牙拉着虎子走了。
我还记得那天,天空一直飘着蒙蒙细雨,昏黄的路灯下,我看着刘燕和虎子的身影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叶飞脱下外套,挡在我的头上。
我去自首吧。他说。
我连连摇头:不行,你没听见燕儿怎么说的嘛他们会报复的
叶飞笑了,那个时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啊你以为这个社会真没有法制了么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我仍然摇头不答应。
叶飞说:如果我逃走,就再不能回来,要永远过逃亡的生活。你想一辈子见不到我么相信我,我是正当防卫,很快会出来的。
他说的那么笃定,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能摆平。
我一直是那么相信他的啊
可是这一次,我的担忧和恐惧无论如何不能平复,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以至于最后在他怀里的时刻,我竟然没有把他看清楚。
我只记得,他抚着我的脸,告诉我不要哭,他一定会回来。
我用吻回答他:我等你。
后来我无数次自责,如果那个晚上我没有去那个包厢,如果我更圆滑一些,不是那么倔强,如果我拦住叶飞不让他和谢四起冲突,也许,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也许,我和叶飞永远都不会分开
好吧,其实最该后悔的是,我本就不该再走进叶飞的生活,我的存在才是他最大的劫数。
整夜守在警局外面等结果的我,终于被一个好心的警察告知,还是快去请律师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去找市里最好的律师楼。
律师在听了事件发生的经过后,表示这件案子的空间很大。
可是,当我报出死者的身份,他的脸色一变,立刻摆手说:这案子我办不了。
我换了家律师楼,还是得到同样的答案。
整整跑了一天,都是这样的结果。
我气馁的回到家,却发现我和叶飞租的房子门口被撒满垃圾,门锁都被堵死,打也打不开。
我找了锁匠才把门打开。
那个晚上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接起来却又没人说话。
我很害怕,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对我,也不知道叶飞的案子要怎么办。
那么寒冷的晚上,他一个人在里面,肯定比我还难过还恐惧,要怎样才能帮到他,我真的不知道。
天亮了,我去看外婆。
她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小西你别瞒我,出事了是不是你走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把头埋在她的枕边,第一次在她面前哭:外婆,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我连你也失去了,还让我怎么活下去
然而,我毕竟还是活下来了。
四个月后,叶飞的案子终于开庭,我连一个好的律师都没有为他找到。
法庭指派了一个律师,尽管有那么多的证据,叶飞仍然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了八年徒刑。
我坐在旁听席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衣服。
叶飞回头向我笑笑,眨了眨他那只没有青肿的眼睛,又向我做了一个口型。
我知道他是要我等他,我多想放肆大哭,可我只微笑着朝他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还能做什么承诺呢
叶飞就这样被押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冲上来的叶飞妈妈打了一个耳光。
她大骂我是狐狸,哭喊着说要上诉。
我跪下来对她说:阿姨,你打我吧。不要去上诉了,对叶飞没有好处的。
她很快就哭得晕过去,被家人七手八脚地抬走。
他们经过我的时候,鄙夷仇视的目光,像无数钢针扎在我的身上。
我甚至没有哭。
我不能再激动了。
在他们离开后很久,我才扶着椅子,慢慢地站起来,一个人走出法院。
法院的大门口,停着一辆扎眼的车子。
孙皓志斜斜地靠在车门旁,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指我的肚子说:你这副样子还想一个人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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