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东京怪谈

一个月前。
一具残破的躯壳，漂荡在茫茫一片的大海里。
之所以说残破，因为他的确就像是一个被丢到垃圾堆里的破烂布娃娃一样，残破且不堪。
右侧的手臂，完全消失。
一条腿的小腿以下，也全部消失不见。
另一条腿，则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存在，像是个被安装错的高达，怎么看怎么别扭。
至于身上大大小小的划痕、伤口，更是数不胜数。
令人望之触目惊心。
但是奇怪的是，即便有着这么多的伤口，却并没有任何的鲜血，正在从他的身体中流出。
伤口上，覆盖着一层灰色的薄膜状的存在。
正是它们，才让他不至于由于失去过量的血液而死亡。
而且漂浮在海水里这件事也极为不寻常。
他并没有沉到海底，也没有因为水肿漂浮在海面上，而是隐藏在水流中。
对一般人而言，光是窒息，就足以把他杀死无数遍。
然而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的身躯还有着轻微的颤动，那或许是心脏的跳动。
但这却说明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他，还活着！
海洋里，自然不只有他一个生物，更是有着无数的鱼类。
这些海洋生物们，每天都在为食物、以及不成为食物而努力奋斗，努力生存的。
众多的小巧的鱼类，当然也发现了这海水里的怪异存在。
按照它们平时的做法，当然是毫不犹豫地从这血肉上撕扯下一小块又一小块，直至把他吃到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海水中的鱼类，往往会比淡水中的更加凶狠。
它们并不知道什么食人不食人的，它们只知道，如果是食物的话，它们当然要好好享受才对。
只是，在面对这新鲜的血食的时候，这些鱼类，却是总能感受到一种本能的畏惧。
像是.....
在面对那些更加庞大的食肉鱼类的时候。
有种本能的危险感。
如果贸然靠近的话，一定会被吃掉的吧？
鱼类们的深层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这么说。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一个身躯，也给它们带来了极大的诱惑。
那不单单是食物本身的诱惑，而是另一种未知力量的勾引——假如真的能吃下假如一小片的血肉的话，会发生些什么呢？
毕竟，还是源自本能的畏惧，战胜了这份诱惑。
能得到些什么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的选择，是它们不会去做的。
然而，总会有那么一些家伙。
会被诱惑冲昏头脑，并且认为自己自己具备着能吞掉对方的生物存在。
比如说，这只体积巨大、张着血盆大口的鲨鱼！
这是一只大白鲨。
身长五米，体重估计超过了两吨。
那凶厉的牙齿，巨大的下颚，都足以说明了它强大的咬合力。
体型，即是正义！
也是力量的象征。
这是海洋里最为准确的一个法则之一！
而这只庞大的大白鲨，正是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
它，盯上了这具残破的身躯！
哪怕是它自己，也搞不清楚那种渴望是源自何处，但作为一只大白鲨，它本来就没必要去思考那么多——
张开大口，咬下去就好了！
利齿刺穿脆弱的皮肤，切入了更加脆弱的血管、割开鲜嫩的肌肉组织。
鲜血飞溅，血肉逐渐填充满它的口腔，满足它贪婪的欲望。
——这只大白鲨往常都是这么做的。
在它并不发达的大脑想来，这一次，想必也会同样顺利。
然而，在利齿真正触碰到那身躯之前，一张更大的大口，则是从那人类的身躯上出现。
苍白的事物，带着淡淡的粉嫩颜色，在一瞬间扩张。
变成了一张在海水中张开的血盆大口，将面前的海水，以及海水中整条大白鲨的身体，都包裹了进去！
能将这只身长五米、重达两吨的海洋霸主都完全吞没进去，可想而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张巨口。
骤然合拢！
“嗤——”
声波在海水中的传播速度缓慢。
这样的声音向着四周扩散着。
吸引周围众多鱼类们的关注。
只是在它们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那只让它们心惊胆战的猎食者的存在。
深沉的海水中，重新恢复了平静。
在那里，只有那一个残破的血肉，还在静静漂荡着。
鱼类们无法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遵循着本能，向着远离他的方向离去。
时间，不断流逝。
长时间泡在海水中的身体，本应该因为脱水而相当丑陋可怕。
但他就像是没受到丝毫影响一般。
只有全身的肌肤，变得有些灰白，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庞，仍旧和从前一样。
只是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睁开。
顺着流动的洋流，他漂流在海水中。
没有方向，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
洋流向哪个方向流动，他便向哪个方向前进。
就算他还处在清醒的状态，恐怕都无法记住他所漂流的方向，以及他最终会漂流到哪里。
大海上的天气，一向瞬息万变。
时而是晴朗的晴天，时而又是暴雨密布。
伴随暴雨而来的，是风浪。
就算是海水里，也并不平静。
海浪涌动，让他的身躯和其他的事物碰撞。
在大风大浪中，他就像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撕碎的玩偶，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一切。
藏身于他身体里的那本书，即便能杜绝不少危险，但还会造成不少的伤害。
让他的另一只手也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但哪怕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受伤，他毕竟没有被真正撕碎，而且.....
还顽强地活着！
这种事，实在已经违背了现代的医学和人体学。
海面上，其实也曾有船只，在他的上方经过。
但是却并没有人发现过他。
因为没人能够想象，在这样的大洋中心，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海水中漂流！
只是终于。
似乎是大海都不忍心让他继续在自己身体中漂流。
在一场算不上大的风暴中，一次海浪的冲击，他被拍打在了岸边。
这是一个小巧的无人岛屿。
海滩上，是无人会欣赏的礁石。
还有着几只寄居蟹，正隐藏在其中。
对于它们而言，这不过是它们短暂人生中最为平常的一天。
至于沙滩上那个破烂得不能再破烂的家伙，根本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就这样，那个浸泡在海水中的人，终于能暂时地干燥起来。
盛夏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假如是常人，恐怕都会因此患上皮肤癌。
但他依旧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真要说的话，只有那浸泡海水浸泡了太久的苍白肤色，再次重新变深了些。
昼夜交替。
夜晚的海水，还是重新浸没了他的身子。
但是好歹，那明亮的月光，也同样能洗礼着他。
依旧有着一些不怕死的生物，例如天空中飞着的海鸟，藏身在洞穴中的螃蟹们，想着能不能把这个看上去很好吃的两脚生物，当做是食物。
只是他们的下场无比一致，那就是.....
连骨头都没有剩下来！
与其说是被吞噬了，倒是更像是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而其他的动物们，也像是之前海里的鱼类们一样，敏锐地意识到了那个看似弱小、破烂的家伙的危险性。
出于动物们趋利避害的本能，悄悄地从这片区域离开，离得稍微远了一些。
这才让它们脆弱而幼小的心灵能够平复下来。
于是，在这片沙滩上，便是出现这样一种诡异的场景。
热烈明媚的阳光，明明就这样像往常一般挥洒在这片沙滩上。
但是在那沙滩的中心，在一个破破烂烂的人形事物周围，没有一只生物，敢在他的身体周围的区域内活动。
就好像是.....
形成了一片真空区！
落下的飞鸟们，都停靠在更远的地方。
另一边，显得生机勃勃。
而在这一小片沙滩上，则是有一种荒凉的感觉，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画面，甚至于都有些荒谬。
而更为荒谬的事情，才刚刚发生！
一个带着鲜红纹路的法阵，开始缓缓地在沙滩上浮现。
最先浮现而出的，是一颗猩红的心脏！
浓郁的血腥味，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飞快地弥散在这平静的沙滩上。
只是这样的血腥味，在这沙滩上的生物们看来，却绝对不是一种美味。
恰恰相反，是一种足以令他们死亡的毒药！
正像是狮子、老虎留下的气味，会让一般的野兽们感到畏惧。
身在食物链更上层的生物——不包括人类那种用智慧而并非用武力的存在——它们的气息本身，就是有着威慑作用的。
假如这层次高到了一定境界，便会有一种足以把它们直接给吓死的效果。
哪怕，这只是一颗心脏。
也让沙滩上的动物们，以一种更快的速度逃离！
海鸟们纷纷惊起，生活在沙滩里的小螃蟹们，都远离了自己生存了很久的家。
至于靠近沙滩海水里的鱼儿们，一点没犹豫地掉头离开。
“咚！”
明明只是一颗被切割下来的心脏，但它却依然在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仿佛它并没有死去！
这下子，整片海岸边的沙滩，就真的成为了动物们的禁区。
双重的恐惧，来自精神和肉体。
没有哪一只胆大得不怕死的，还敢在这沙滩上稍作停留。
而赛琳娜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银发少女一出现在这片沙滩上，就忍不住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好像还一个不小心，压到某个东西。
在完整地念出咒文的过程当中，她也消耗了很多的精力。
主要是精神上的，但是架不住她好久没吃东西了，身体上也有点支撑不住了。
赛琳娜倒在沙滩上，意识一点点地清醒了过来。
她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
【这是哪？】
她睁开双眼，就看到了蔚蓝一片的天空——前段时间刚下过雨，天空就显得格外澄澈——天幕上，甚至连一片云彩都看不到。
而这样的画面，是赛琳娜这十五岁的短暂人生中，从未见过的。
在女孩有印象以来，头顶的天空始终都是灰色的。
无论是那阳光，还是周围的空气，全都带上了灰的色调。
从来.....
都没像这样干净过。
没有在那样的世界生活十几年的人，或许无法明白这景象给赛琳娜所带来的巨大震撼。
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冲击。
以至于赛琳娜一时间无语失声。
等到回过神来，脸颊上，竟然都有些湿润。
她认真地看向那片天空，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身体上传来的温度，也并不像是先前那样寒冷，反而还很是温暖——温暖到都有点炎热了！
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天空中收回来，赛琳娜才终于有心思转头看向周围的景色。
少女的视线，自然触及到了海岛周围，近乎无穷无尽的蔚蓝。
和天空相连在了一起，只在天边有着细微的差别。
赛琳娜再次愣住了。
这也是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但是好在有着先前情绪的缓冲，她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惊讶。
而到了现在，赛琳娜也是能够彻底确认——
这里，绝非是她之前所在的世界。
她还记得，上一秒她还在自己的小屋里，外面的猎人们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猎人们的实力，可不是先前那些家伙能够比拟的。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就来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
“那个咒文，完成了？！”
赛琳娜惊喜地看向周围，想要找到祂的存在——既然自己已经作为献礼来到了这个世界，总该能亲眼见到那位神明了吧？
只是，她却并没能感到祂的气息。
只看到了一旁那个还在跳动着的巨大心脏，还有空空荡荡的沙滩。
这时，赛琳娜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靠着的地方，为什么始终感觉有点奇怪。
因为.....
她压在了一具尸体上面！
起码在赛琳娜看来，这就是尸体！
失去了一整只手臂，剩下的三肢也没好到哪里去，扭曲得让人看着就疼。
更别提那些尸体上的伤口了。
“他生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啊.....”
即便赛琳娜是见过不少死人的，但像是这么凄惨的死状，还真是不多见了！
简直就像是生前遭遇了某种酷刑一般。
“但是，长得倒很好看呢.....”
塞丽娜注意到了那张脸庞，稍有感慨和惋惜。
可以肯定的是，这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真可怜呢。”
赛琳娜这么说道，认真地念诵道。
“愿无上的神能接纳你的灵魂。”
只是在下一刻，
尸体，
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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