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傻笑了一下,老实道:“盼好久了。”
他轻叹着,道:“……若是实在憋闷得慌,可以让苏喻陪你出宫转转。”
我的胸膛突然被什么狠狠一撞,我愕然道:“可、可以吗……”
他望了我一眼,口气淡然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道:“嗯,你的相貌惹眼,光天化日下乱跑自是不行,但是可以乘马车去京郊转转,带上几个可靠之人随行就好。”
我顿时雀跃起来,连带着声音都高了几个度,一叠声说了几个“好”。
得了这个好消息,我自然想快点回去和苏喻筹备一番,但见他没有撤席的意思,便硬是耐着性子坐着陪他。
他慢慢饮着酒盏,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终于也微微笑了,道:“此事让你这么开心?”
我笑道:“是。”
他也跟着笑了,埋怨似的,道了一句:“野惯了。”
他比我年纪小那么多,却用这般老成口气说我,我一时更觉好笑。
待到终于陪他用完了饭,我告了退,他本已一挥手示意我可以回去了,却又在我走到门口时唤住了我。
叫住了我,他自己却又踌躇了一阵儿,半晌,他从案中的暗格中取出一个正正方方的东西,示意我去取。
我仍为他方才的承诺开心着,自是欢欢喜喜地走回去,伸着双手去接,口中道:“这是什么?”
哪知东西方一接到手中,我便觉心中一阵刺痛。
他坐在案后宽大的椅中,神色不动,却抬眼细细打量着我。
我只觉额角泌出冷汗,仍是笑着对他道:“这是什么?”
他道:“这是对你来说很珍贵的东西,打开看看。”
我的指尖不受控地发起抖来,连忙扣住了锦盒,就势打开。
锦盒内并非是什么可怖的东西,其中只是躺着一件首饰。
红线金铃,我拿在手中轻轻一晃,那一串金铃便飒飒作响,十分好听。
我将那金铃挑在手中端详,对他道:“女人的首饰,有年头了。”
“……”谢明澜雾沉沉的眸光自下往上来,我等着他的回答,哪知他却就此沉默了。
我只得又颠来倒去地看了看,这才犹犹豫豫道:“以前我也是个断袖吧……难、难不成还有这种癖好?”
说着,我便挽起袖口,将那串铃铛往手腕上一串,晃着手腕对他笑道:“这样?”
飒飒的铃响中,谢明澜的神色更是恍惚,忽然,他像是惊醒一般,猛地一把夺过我的手腕,一手却慢慢将那串红线金铃褪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敢再望我一眼,只是小心地将它放回锦盒中,轻声道:“不要胡闹,这是……”
他的声线不易察觉地一颤,“这是你此生最重要的女人……的遗物。”
他又将那锦盒放回到我手中,嘱咐道:“好。”
我“啊”了一声,依言把锦盒揣入袖中,问道:“女人?我以前不是个断袖么?”
谢明澜抚着眉梢久久出神,许久,他叹息着软了口气,道:“改日再与你说好不好?朕累了……你先回去吧。”
闻言,我只得行礼告了退,空旷的养心殿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浓烈的龙涎香无处不在地环绕着我。
好不容易走到门前,我鬼使神差地停了脚步,回身望向他。
他的身影掩在长案之后,连姿势都未曾变过,我看在眼里,隐隐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般的孤寂……像是对历代君王的诅咒,至死方休。
我带着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回过身,挑开门帘走入冷风。
冷风也不是让我时时刻刻都讨厌的,至少此刻,它带走了我身上残存的龙涎香。
回到清思殿,我打发了元贞,回到寝宫掩上门,取出了袖中锦盒放在桌上。
苏喻从内堂转了出来,见到此物,有些不解地蹙了蹙眉,他修长的手指点在锦盒上面,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我。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味望着那锦盒发怔,只觉全身都在发麻滚烫,方才我亵玩这串铃铛的景象,一遍遍在我脑海中自虐般回放着,每一次我都像是挨了一耳光。
苏喻又是望了望,意有所指道:“隋公子神色不太对……”
他这话是在提醒我,我明明知晓,但是仍是控制不住极为难看的脸色。
万千句话堵在我喉头,更甚者,我想起了那件事,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手死死按在锦盒上,咬着牙道:“若是方才……我仍是混沌不知事就好了。”
苏喻清眸一凛,制止了我接下去的话。
我望着他,后悔自己被激到失言,倘若谢明澜当真怀疑我,定有耳目随行而来,此言一出岂不是功亏一篑,想到此,我索性咬住指节,一手拍了拍苏喻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苏喻这个人行事向来有章法,他多半是生怕我挨了他那一针后演得不像,被谢明澜看出端倪,便当真施针让我失忆了。
在我醒来后的半年中,不知苏喻用了什么药方,反正我喝了他的药便不断有残存的混乱记忆涌上脑海,我的本性终归也是狡诈的,残存记忆中的苏喻时而痴情于我,时而算计于我,我一时也不敢信他,故而面上只做不知,静观其变,待到我的最后一片记忆也拼上了那一日,我与苏喻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便知晓了彼此。
我自是感谢他的,计是好计,人也是好人,如果有什么不满,就是希望他下次莫要再这般自信,事先和我商量一下也是好的——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谢明澜所说的“带上几个可靠之人随行”,多半不是“几个人”而已,对此我本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我见到那个打头的护卫统领,还是忍不住眉梢一跳。
徐熙这人吧,虽然领的也是武职,但气质却和裴山行大不一样。
老裴出身微末,军功全是他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许多次从尸山血海中捡的命,他是由血与火淬炼出的武将,不嬉皮笑脸的时候,确实有几分令人胆寒的可怖。
而徐熙……倘若说他年轻时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那么自打他承了他家老爷子的爵位领了武职,就愈发显现出一种介于武人和屠夫之间的气质,而具体是武官还是屠夫,这取决于行头。
比如说他现下褪了盔甲换了便服,一打眼就像是个孔武有力的屠夫。
我撩起兜帽,对他笑了笑,道:“有劳这位将军了。”
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配上不动声色的探究眼神,十分欠揍。
我本以为我如今落魄的光景,会让这个多年的老对头十分趁愿,
但是他简单寒暄了两句后,竟然就一言不发地当先使马开道去了。
车厢中只有我与苏喻二人,我紧紧贴着他的身子,无声道:“哼,我还等着他的冷嘲热讽。
苏喻微微摇了摇头,附耳对我道:“你虽然讨厌他,但是此人行事向来有分寸,是不敢的。”
我撇了撇唇,俯下身子枕在他的腿上假寐。
若是依我的意思,今日也是个逃出京都府的好机会,但是苏喻却对我道:“陛下此举多半有试探之意,要知明面上只有徐熙的一支人马,但暗地里不知如何布防,如今陛下已然对我失去了信任,此前我离京采药时,一路举动皆在暗哨监视之下,故而此番我们更不能做出令陛下疑心的举动,若是此次失手,此生怕是再无机会,还请殿下忍耐。”
我心知他所说不假,只得耐下性子继续装疯卖傻。
只是……
我之前拜托苏喻去寻太子哥哥的音信,他因着被眼线监视,也未能接触清涵留在齐国的暗桩,令我十分失望。
马车一路行到京郊一处庄园,此处是程恩告老出宫后赁下的宅子,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谢明澜虽说同意了我出行游玩,但是到底是不愿我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愿我去栖云山,生怕我看到什么与玉和有关的景象被刺激得恢复了记忆。
故而他与苏喻选来选去,本是择定了春耕时用的行宫,但是苏喻对他道:“若是说到触景而发,草民记得……先太子殿下历年春耕也是向来将殿下带在身边的。”
至于谢明澜听后什么反应,苏喻没有告诉我,但是显然他被说服了。
我寻了个机会对谢明澜道:“何必那么烦恼呢?京郊有没有荒田?放我去跑马就好啊。”
谢明澜闻言,面色登时变得很是狼狈,愣是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看得出来,他试图恢复成平日和颜悦色的模样,但终是失败了,他冷笑了一声,一手拉着我的前襟迫使我移向他,很是平静道:“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秋猎骑马,你也只能坐在我的马背上。”
故而选来选去,也只剩程恩这处不错,是个新宅,谢明澜多半是念了几分旧情,看在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份上,开恩让他再见我一面,再小坐片刻,哪怕我本该已不再认识他。
而程恩又是个有分寸的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谢明澜也不会太过担心。
我还未下马车,徐熙已然派人将程恩宅邸层层围住,又亲自带了一队人前去搜罗了一圈,这才步出大门,对我皮笑肉不笑道:“隋公子请吧。”
我一转眼,见程恩带领所有家人迎在门口等我,他见了我,险些落泪,只是不停在口中念着“隋公子安好”。
我笑道:“这位先生你好啊,他们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惜我忘啦。”
程恩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十分感伤,当下便要将我与苏喻迎进屋中。
我正要随他进去,想起一事,停住脚步转头望向徐熙,道:“这位将军一起进屋坐坐吗?”
徐熙的眼睛都不转,只冲我一拱手,道:“不敢,末将在此等候就好。”
我暗骂了一句他的拿腔拿调,便随程恩进门了。
看出来,程恩的日子过得不错,远离了波谲云诡的宫廷,他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
席间有苏喻陪坐,我与程恩互相问候了些不疼不痒的,便各自沉默了。
以我和程恩多年的交情,见他目光有些闪烁,便隐隐察觉到他今日似有心事,甚至有一次他欲说些什么,但眼神转到大门边守备的徐熙身上,便又咽了回去。
我搔了骚眉心,忽然有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如列缺般闪过我的脑海,顿时身子麻了半边。
这顿茶吃得十分没意思,看得出席间人各怀心思,他俩具体如何作想还不好说,反正我……就连这茶入口都分不清是龙井还是毛尖了。
我暗暗忖着:此前苏喻与程恩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内侍,并不相熟,故而此时此地,便是机敏如苏喻,一时半会也难以察觉他的不寻常之处。
故而我借着动作对苏喻使了几个眼色,指望他找个机会把门口戳着的徐熙弄走,也不晓得他明白与否。
眼看这顿茶吃到了尾声,程恩早已恢复了寻常恭谨的模样,而徐熙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也开始频频回望向我们,隐隐透出催促之意。
但我心中那个猜想自从冒出来,便仿佛是一把火,烧得我坐立不安起来。
我咬了咬牙,顾不得这举动有可能致使前功尽弃,一手举起茶盏送到唇边,一手在遮掩处蘸了桌上的一滴茶水,正要以手代笔,哪知手上一沉,却见苏喻恰时覆在我手背上。
我一抬眼,却见程恩的眼神也落在我与他的手上。
不等我们作甚反应,意外又起。
忽听院外有个娇滴滴的女声高声道:“呀,你们的主人家在吗?我家小姐祭祖返家,我们途中与下人走散了,我们想寻个落脚地方,再帮忙传个信儿让家人来接。”
徐熙望了望院外,又回头望了我一眼,遂招来手下低低吩咐了两句,不多时,便听院外传来驱赶之声。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停了话语,默默饮茶听着院外声动。
只听那丫头气道:“你们无礼!可知我家小姐是谁?我们是京都府韩家,老爷是国子祭酒韩大人!这是老爷的亲妹妹,我家小姐若是磕了碰了,你们可担当得起?!”
听了这个名号,不要说徐熙,就连我都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徐熙自然更是大惊失色,毕竟当年韩小姐往我九王府里左送一次糕点右送一次女红之事,早就被传为前朝笑谈,谁人不知?
若是此刻放她入得程府中来,的确谁都担当不起。
就在此刻,不知程恩也是惊讶还是怎样,为我添茶时一个不稳,竟将我的衣襟湿了大片。
他顿时慌了手脚,急忙作揖告罪,歉意连连地将我扶起身,对苏喻道:“我带公子去后面更衣。”
说罢,他又回头望向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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