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敌卖国?不应该啊,如今这可是他傅家的天下,他为什么要反自己?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
傅仲作为太子本来已经稳赢了,可经过了遥州一役,太子一派的洪筹将军败了,同去的三皇子傅修不但平安归来,而且他的民望和在朝中的呼声就越来越高涨起来,在皇帝那儿也十分讨好,简直是太子败傅修荣,这又是什么道理?
这些不会都是巧合。
该不会是他跟郭瑞达成了什么协议吧?由他来做我军中的内应,拱手给对方几座城池,换来自己垂涎已久的储位。
如果太子再办坏那么一两件差使,而他这个皇弟又一直这么贤能,那太子之位换个人来做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嘛!
这么思来想去倒可以说通,可云琛呢?他们把云琛弄到哪儿去了,又意欲何为?
林霄看着齐慕安抓头发的样子也很着急,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提醒他道:“当初祁国的大皇子就是被少君所杀,莫非郭瑞是寻仇来的?”
齐慕安并不认同,“要是寻仇直接烧死他不是正好?为什么还要弄个掉包计出来?”
一句话又把刚刚有了点眉目的猜想给打入了死胡同,主仆两个不由都有些丧气。
不过齐慕安始终觉得郭瑞是个最最可疑的线索,便命林霄一定要接着查他,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傅修两个人跟云琛之间任何有可能的关联来。
另一方面,他外面的商铺、会馆甚至农庄,还在一家接一家的倒闭和被变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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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四五个月。
秋风乍起,祁国都城梁都,郊外,太子郭瑞名下的一所温泉别墅内。
窗下,面容绝艳的男子侧卧而眠,身形高挑而清瘦,可肚腹间却高高隆起,如墨的发丝越发衬得他面色苍白,唇色清淡,却又别有一番摄人心魄的韵味在内。
床前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内侍陪着,忽听门帘一动,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入来,那内侍忙起身相迎。
“太子万福。”
郭瑞点点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内侍会意,早已悄无声息的退下。
这屋里小憩的主子是太子半年前出征从遥州带回来的,听说是t朝逃荒的百姓,却生得这样一张祸水一样的脸,得了他们太子的垂青。
一领回来便大摇大摆封了侧君,没想到他肚子也争气,才入府一个多月就查出来喜脉,算算恐怕是在遥州的时候就怀上的。
如今太子几乎专宠他一人,府里那许多姬妾小君都派人悄悄跟他打听,想知道这狐媚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术这般会迷惑人,可他却说不上来啊!
因为这侧君着实古怪,平日里病病歪歪走路都没气力,太子来了从不给他一个好脸儿,更别说伺候引诱他了。
每次太子过来与他说不过几句话他就乏了,太子也不敢劳动他,自己到西厢去睡一夜冷床冷被子,第二晚接着来。
几乎夜夜如此,他入宫当内侍七八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既然醒了何不起来坐坐?总躺着恐怕你腰痛。”
郭瑞微笑着在床边坐下,方才还睡着的人果然应声而醒,并挣扎着朝床的里侧挪了挪,似乎很不愿意让郭瑞挨着自己。
“你还是这样,明知我不会强迫你,何必为难自己。”
郭瑞对他的抵触似乎司空见惯,压根就不生气,反而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身来,并体贴地为他在腰后塞了个柔软的绣墩垫着。
简云琛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几番使力方能开口道:“你这般天天逼我吃药,弄得我形同废人,也叫不会强迫?亏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
郭瑞脸上难掩挫败,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哄他,“我与你说过许多次,让你吃药并非想禁锢住你,只是你这一身的好武艺若不稍作压制,我这太子府的禁卫军哪里留得住你?半年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一片痴心?”
简云琛原本就比纸还白的脸色愈发透明,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
郭瑞见他这副保护的动作心里就有气,这么久了,怎么就忘不了那个没出息的二世祖?他到底有什么我没有的好处?
因此不免沉下了声道:“我费了那么多周章才能将你留在身边,为了给你清静的日子把太子妃也得罪了,还答应让你生下这个孽障,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你摸摸你的良心,怎么就这么捂不热?”
简云琛不动声色地揉抚着酸软无力地后腰,说出来的话却硬得像冰。
“我的丈夫叫齐慕安,我叫简云琛,你给我编的名字编的出身来历全是假的。试问一个全靠谎言权位来谋取私欲的人,有什么资格要取别人的真心?”
几句话说下来已经气喘吁吁出了一声的冷汗,郭瑞为了怕他逃走从来不肯放松每天对他的用药,堂堂大将军变成如今这般废物模样,若不是腹中有了这讨债的小家伙,他宁可自尽也不要每日面对这厮的羞辱。
第章
郭瑞的脸色愈发难看,沉默片刻后忽然嘿嘿笑了。
“有件事儿我本来并不愿告诉你,既然你这么痴心,那我也少不得将原委和盘托出,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简云琛见他笑容诡谲,心下微微一沉,直觉他将要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郭瑞看他紧张的样子,心下倒着实痛快了一些,“我刚得了从北边传来的消息,说贵国的都城里发生了一件天大的趣事儿。魏国公府的小侯爷跟个戏子私定了终身两个人跑啦!整个魏国公府都乱成了一锅粥。”
戏子?齐慕安找戏子?
呵呵。
简云琛并不知这是哪里来的自信,但他就是笃定那蛮子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郭瑞见他听完了这则新闻脸上反而放松了,便认准了他逞强装,为叫他死心更再加把劲道:“你们t朝的人死了老婆不是要守孝吗?你才走了半年,他不仅找了新欢,还好得蜜里调油为了他连祖宗家业都不要了!也对,他要是不跑,你爹跟你的皇后姨母又怎么能容他如此?还不撕了那小妖精!”
言下之意你看看你口中的丈夫有多疼那个小戏子,老早把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简云琛留心的重点却不是小戏子,而是私奔。
顺阳重聚的时候齐慕安曾经跟他商量,傅家父子没一个靠得住,山西起义的那一位,还有海南等着打回来的那一位,都不是说毫无胜算。因此他有意慢慢将资产套出来,带着女儿他们一家三口躲得远远的,过太平日子去。
他从小就被教育如何效忠朝廷,如何保家卫国,若一年前齐慕安说这话他早翻脸了,可如今经历了这许多,见识了傅仲的冷酷、傅仁的自私,还有傅修的阴险,这傅家的弟兄几个确实没有一个值得他抛头颅洒热血的人物。
总不能投奔反贼吧?忠臣不事二主,简家也没有这样的人。
因此倒不如真如齐慕安所说,避走桃花源,一家人过安生的日子。
老父年迈,为傅家王朝尽了一辈子忠,料想他也不愿意亲眼看着大好江山就断送在那各怀鬼胎的兄弟几个手上。
如今齐慕安竟然“私奔”了,是他的脱身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还是……他发现了傅修与郭瑞的勾当,他寻他来了!
想到这里,简云琛的一颗心不由突突直跳,就连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激动的情绪,跟着骚动不安起来。
有力的小拳脚令他不得不揉动腹部安抚,激动而忍痛的表情看在郭瑞眼里却成了他果真是动气了。
越动气越好,最好堕了这孽种,只要他愿意,将来他们俩想要多少孩子不行?还怕没孩子给他生吗?
横竖就算是生下来,他也会处理掉的,到时候只要告诉他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就行了。
嘴里却假惺惺地关切道:“看我,怎么说起这些混账话了,你快别急,看你脸色都不同了,小心别动了胎气。叫个大夫来瞧瞧你可好?”
简云琛对他毫不理会,却露出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这种歪心思被人看穿的尴尬令郭瑞这个新任太子十分难堪,因此他随口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内侍小河重新入来,问简云琛要不要用点点心。
简云琛摇摇头,却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去。
“最近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我在这里闷得久了,觉得很没意思。”
小河对这位冰山主子少有的热情感到受宠若惊,忙挖空心思找寻各条有趣的八卦来取悦他,诸如哪位大员家里儿子争家产啦,哪位贵人家里妻妾打架啦,还有谁谁谁家的小老婆肚子争气生了好几个儿子,家里的老爷有意将她扶正云云。
总之拣他认为侧君们都爱听的话来说。
谁知这些消息一样也没能引起他家主子的兴趣,反而越听越意兴阑珊的样子。
这可把小河给急坏了,拼命绞尽脑汁地想啊想,忽然被对方给打断了。
“你方才说什么?有个傻子在城楼上白送钱?”
小河一听他感兴趣,忙兴致勃勃地往下说,“可不是嘛!那个人在城楼上疯了大约有大半个月了,每天只问人一句话:“甜甜是什么?”要人家也用一句话回答他。但不论别人答什么,他又都说不是。这还不算最疯的,最疯的是只要过去与他说话的人,他都给人家一两谢银,还说回头介绍亲戚朋友来答题的,另外还单给介绍人一两。有人一天去个好几回,他也认,照样给钱,因此每天都有人排着队上城楼去,咱们闲着没事儿替他算算,少说已经送出去四五千两了!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简云琛听完他的话也跟着哈哈笑出了声,“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疯子,说得我都想去作弄作弄他找点儿乐子了!可惜太子不许我出门,要不你替我去吧,银子归你,回来你把那疯子的傻样儿说给我听,我还有赏给你。”
小河一听可不乐意么?忙拍胸脯答应道:“主子身子金贵,哪儿能去跟那些粗人挤去,奴婢愿意代劳,不知主子想与他对什么话?”
简云琛眉头微蹙,似乎正在用心思虑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方一字一顿道:“你就跟他说,甜甜是米其林。”
米其林?
米其林是什么?
小河一脸茫然地张大了嘴,简云琛可懒得跟他解释,当初顺阳重逢,那呆子知道他想女儿,带了数十幅女儿日常起居的画像过来。
有小家伙躺在小摇篮里睡得正香的,有小家伙趴在他怀里玩口水的,有小家伙对着窗花哈哈大笑的……
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小家伙穿着肚兜在床上打滚撒欢的那张,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肚子上一圈儿叠一圈儿,齐慕安告诉他,那就叫“米其林”。
这三个字他也算闻所未闻,但那呆子却洋洋自得地搂住他傻笑,说“这是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秘密,等女儿长大了我们就拿出来笑话她。”
短短一夜的相聚,那人说了太多废话,在这大半年里却被他反复咀嚼回想,字字刻骨,句句入心。
因此对小河笑道:“你还真管它是什么?横竖是个疯子,咱们作弄他,自然也说的疯话。”
小河一听倒真信了,心说他主子也是可怜见的,入了太子府被太子宠上了天,惹得其他主子没一个待见他,平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恐怕真的快闷死了,要不怎么这么有兴趣去作弄一个疯子呢?
自己要把这差事给他办了,回来没准还真有好赏呢,想想自他入府以后太子爷那是天天往他屋里送宝贝啊,金银珠宝字画古玩,应有尽有,要是把他哄高兴了,随手扔个什么给自己,那也能好几年吃用不尽!
因此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兴冲冲地出去了,门房上的人问起来,他只按照简云琛的吩咐,说上街给侧君买零嘴吃,众人都知道侧君身怀六甲,有身子的人想吃什么千奇百怪的没有?因此也没有人真的当回事儿去盘问。
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前几天这城门楼上已经够热闹了,今儿一去人又更多了好些,远远看过去,那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啊!
小河在王府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心里也很不情愿去跟那些市井泥腿挤到一处去,可碍于简云琛的吩咐,也只好硬起头皮来往里头冲,足足排了两个多时辰的队,早已过了午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了!
可算轮到我了!
面对大大咧咧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的“疯子”,小河恶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喂!我家主子说了,甜甜是米其林!快快快,给钱!小爷还要赶回去吃饭呢!”
“疯子”空洞的眼里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意识,但没有谁会去在意,所有围观的人都知道,“疯子”就是在发疯,他自己也不知道甜甜是什么。
果然,他笑嘻嘻地走到小河面前,“你——不对~”
说完便塞给了他一锭银子,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台阶上坐下,“下一个下一个!”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跟人群中的某个人已经交换过了眼神,因此小河也并不知道自己回家的路上一直被人跟踪着。
回到家一五一十把见“疯子”的经过向简云琛说了,果然得了不少打赏。
天黑之后门楼上看热闹赚快钱的人潮渐渐退去,直到再无一人时,那“疯子”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甩着袖子下了楼,拖着吊儿郎当的步子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中。
一间毫不起眼的民居大门被人无声地推开,“疯子”回到家,顿时走路的姿势就正常了,挖了一瓢水到盆里,双手把脸一擦,原本面色蜡黄三角眼八字眉的丑样顿时也没了。
果然不是魏国公府的小侯爷齐慕安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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