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不好听,再说了不中听的惹她哭闹,再把她家人引过来……他倒是不怕他家人找他麻烦,就是觉得这种事儿挺烦的,所以还是闭嘴吧,闭嘴了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长乐诊了一会儿脉后收了手,这少年身子倒是挺好,之前的高烧虽然来势汹汹,但也没留下什么病根。短短几天时间恢复成这个模样,该说不愧是年纪轻,恢复能力强么?
长乐又板着小脸冷冷的说,“身子挺好,都没事。你肩膀上的伤口如何了?结痂了么?还有涂抹伤口的药你那里还有么,若是没有我稍后制些,你随后来拿。”
李明钊嘴贱,才想说,我伤口结痂没结痂,你自己扒开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话滚到舌尖,看到眼前小姑娘板的死死的小脸,行吧,他不撩拨了还不行么。
李明钊就懒散的把问题一一回答了。
他伤口长的不错,虽然那点小伤他自己是不在意,但钱来见着却哭的跟个死了爷的孙子似的。个龟儿子哭哭啼啼的在他跟前转啊转,要给他洗伤口,给他上药。若非这是从小就跟在身边的小厮,看着他那张哭丧的脸,李明钊真想将他一脚踹出去。
可他也知道这小子磨功一流,所以为了清净些,不得不耐下心思让他处理伤口。
伤口是恢复的不慢,可也耐不住他闲不下来。他虽然自我流放,但练武的事儿从不敢中断。如此伤口才有所好转,第二天又被撕裂,反反复复的到现在也就刚结痂。
但面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李明钊却没说这么详细。一来到底和长乐不熟,没到交底的地步;二来虽然人小姑娘是大夫,和她说些血呼啦的事情也无伤大雅。但总感觉那样会损害自己的高大英伟的形象。所以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了。
李明钊懒洋洋的说话,说一句顿两顿,一点都不急。他悠闲的不得了,那些拆棚子的士兵见状窥他一眼又一眼,还时不时的和队伍中的人挤眉弄眼,好似在看什么西洋景儿似得。但大家也只是沉默的看着,并不敢出声打搅这祖宗。
这可真是个祖宗。
别看人年纪小,但是打架下手最狠。专门挑人肉痛的地方下手,让人吃了罪还找不到伤口,即便告状也告不赢。另外这小子是个不要命的,感觉活一天赚一天似得,打架时都是一副拼命的模样。还有他功夫最俊,他们十个八个人都不是他对手。若非对方年纪实在太小,脾气又跟茅房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不然他们都要拜老大了。
如今拜老大是不可能了,但这小子在队伍中的地位却是隐形的老大。众人谁也不敢说啥,谁也不敢做啥,只能三心二意的一边拆棚子,一边看老大撩妹。
同人不同命,这现实真托马太残酷了。
长乐听李明钊说伤口已经结痂了,就没多在意。
他的伤口深,如今距离受伤也不过十天左右的时间,这时候伤口结痂都算恢复的不错的。因而她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这少年救人时太不惜命了,回头又冲了凉水澡,也太不把身体当回事儿。但他之后还知道清洗伤口和上药,这就不算无可救药。
单纯的长乐并不知道,她以为的结痂和李明钊口中的结痂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长乐以为的结痂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而李明钊以为的,是不流血就算结痂。
长乐随后又叮嘱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忌荤腥和辛辣,伤口处不要沾水,如是伤口处痒也不要用手挠,不然会留疤……
不知道是不是长乐的错觉,在她说留疤的时候,这少年嘴角抽了好几下。
长乐见状默了片刻,很快意识到哪里的问题了——男人和女人在对待伤疤的问题上,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女子爱美,就觉得身上有了伤疤极其丑陋不堪。男子么,会觉得那是勋章。他们以此为荣,甚至会互相炫耀……看不出眼前这李明钊虽然一副厌世和不屑与人为伍的模样,但是炫耀心和攀比心可一点不比这个年纪的少年差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长乐忍不住又在心中长叹一句:果然,人不可貌相。
李明钊是不知道长乐在想些什么,她那小脸板的严肃正经的,可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的飞快,而她的视线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朝他伤口处瞄。
李明钊眯起眼,这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是想看他伤口么?
明说啊。他还能拒绝她的要求不成?
这个念头一袭上脑海,李明钊原本还悠然散漫的动作陡然一顿。
他双拳攥紧,忽然从上到下把长乐死死的打量了一番。从她的头发丝到面颊到脖颈,划过胸口,落到腰肢上,又往下……长乐的脚藏在男子样式衣袍下,李明钊牢牢的看向那里,似乎想掀开长乐的袍子,看看她脚丫子长什么模样。
被人如此冒犯,长乐又不是个死人,自然反应很大。她气的眼睛冒火,面颊烧红,气急败坏的指着李明钊,“你看什么?”
熟料这少年只是挑挑眉,然后陡然起身,留下一句“不过如此”,就洒脱的转身离去。
臭流氓!神经病!王八蛋!!
长乐都要被气哭了。
这人什么臭德行,没冤没仇的,他说她“不过如此”是干么?是故意讥嘲她面容无光,入不得他的眼,侮辱了他的视线么?
臭不要脸!
她就在这里,谁让他看她脸了。她还没收费呢,他倒是嫌弃她颜色不好,说她丑了。
讲道理,她虽然不像小姑姑那样明媚娇丽的像是盛夏里灼灼绽放的蔷薇花,但是继承了徐家的基因,她的容貌也是不差的。
她往常也是常被人夸赞的,怎么到了这人眼里,就成了丑陋不堪入目的人了。
长乐气红了眼,顾盼生辉的眸中凝聚出雾气。
贬低一个小姑娘的颜值,这是把一个小姑娘的脸面揭下来往地上踩,而且是对小姑娘杀伤力最大的一件事。说是能将人的自信心打击的丝毫不剩都不为过!
臭流氓!大混蛋!不管她是美是丑,她又不吃他家米饭,又不碍他的眼,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长乐再忍不住,眼泪直接滚出眼眶,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面颊流下来。
取药回来的文华见状可是吓坏了。
她刚才离开前,姑娘还和李明钊说的挺投契的,怎么她不过离开了片刻时间,回来姑娘就哭成个泪人了?
是哪个王八蛋趁自己不在欺负姑娘的?是李明钊不是?肯定是他!
也只有这少年嘴巴刻薄,到处得罪人。
可自家姑娘最是温柔好性不过的一个人,如何会迁怒他?不用说,肯定是那小子没事儿找茬,故意气哭姑娘的。
文华气的跺脚,“姑娘,是不是李明钊那小子惹哭你的?姑娘你先别哭,这大冷的天,咱们出来又没带润面的香膏,回头你脸皲了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直接戳到长乐肺管子上了,所以她眼泪掉的更凶了。
但眼下这棚子里还有不少人,都被文华的声音吸引过来往这边瞧。长乐不想丢脸,更不想成为大家口中的谈资,所以赶紧背过身把眼泪抹干净。
她极力忍住哭声,可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这可让文华焦心的抓心挠肝的。
她善交际,会说话,会打探消息,但是她不会哄人啊。早知道就该把文青也一道叫过来的。文青腼腆,可会说些“花言巧语”,有她在,保证姑娘再不会哭的。
可如今文青不在,远水也解不了近渴,所以文华即便焦灼,也只能抓耳挠腮,一个计策也想不出来。
后来她脑中泛起灵光,觉得与其干站着,不如去给姑娘讨回个公道。
李明钊那混蛋,肯定是他出言不逊,不然姑娘不会哭。
那少年桀骜不驯,看谁都带着阴鸷挑衅,说实话她看他不顺眼好久了。如今得了机会,她定的好好教训他。
文华念及此,就丢下一句,“姑娘我去给你讨回公道。”然后转身就跑。
姑娘的安危她是不担心的,如今这里还有许多衙役和百姓,而这其中许多人或是清楚姑娘的身份,或是受过她的恩惠,肯定都会照顾她。她再不担心会有第二个李明钊此时跑出来欺负姑娘,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儿,还是赶紧追上那少年。不然他畏罪潜逃了,她可去哪儿找他。
文华迈腿就想跑,衣袖却突然被身后人拉住,她扯了两下没扯开,回头一看是自家姑娘。
长乐还有些抽噎,却努力平复急切的呼吸。文华见话都说不出来,就急道,“姑娘我去给你讨个公道啊。”
“哪里用你去,你是怕这事儿闹得太小,大家都不知道么?”
文华赶紧摆手。
“那是你觉得你功夫比那李明钊了得,能轻易收拾得了他?”
这个,文华还真不确定。虽然她也是从小习武,但是她在武学上的天赋有限,不过为了讨口饭吃,才努力锻炼,勤学不断。
李明钊么,她是没见过那少年动手,但是平常行走间,她也窥见那少年的下盘应该非常稳。而从那些差役的口中,她也知道,李明钊是轻轻松松就能干掉十个大汉的人物。而她,也就勉强解决三两个大汉罢了,十个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另外,若李明钊真是归德将军的儿子,那他的本事应该都是军中的将士教导的。说不定还是归德将军亲自教导的。军中的那些武功都是简练至极的杀敌之术,比她这自保的功夫强了千倍百倍。
更不用说李明钊比她还大了几岁,在身高和力量上都更胜一筹。
这样的人物,她若是再大个十年八年,许不定能和他打个平手。如今么,过去也是送菜。
意识到这个惨痛的事实,文华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流逝了。她生无可恋的看了一眼长乐,自家姑娘可真是会戳人心窝子了。但是她宁愿自己没有被提醒这个现实,宁愿被李明钊教训一通长个见识,也不想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很遗憾,她现在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两者之间的差距。此刻再让她去挑衅李明钊给自家姑娘讨回公道……等她再练十年再说。
完成“互相伤害”这一任务的主仆俩,俱都泪眼汪汪、无语凝噎。
之后长乐收敛起情绪,继续诊脉开方。而文华也不敢离开她了,就在她身边守着,防备有谁再不长眼的说些不中听的,惹来自家姑娘伤心。
这边安静的诊脉到半下午,此时太阳已经隐匿到云层中,天色也阴沉起来。
眼瞅着百姓们都携带东西回归各自的家中,棚子也快要拆到他们跟前了,长乐和文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同知府。
临上马车前,长乐的视线随意从四周白茫茫的树木上扫过,熟料竟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就坐在那粗大的松树上,摘了松子一上一下抛着玩。
两人的视线远远的对上,长乐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爬上马车就让车夫驭车离开。
原本还想着是不是去道个歉的李明钊:……
拜极好的听力所赐,那一声娇蛮的轻哼李明钊听得一清二楚。他一时间牙酸了一下,心想,这小姑娘看着娇娇软软挺好说话的样子,怎么实际上的性格这么,这么蛮不讲理呢?
他不过就说了她一句“不过如此”,又不疼又不痒,权当听不见就是了,怎么还哭上鼻子了?
听到手下那几个差役私下里嘀咕他没风度,言语刻薄的把个小姑娘挤兑的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掉,他手都抖了起来,心脏无意识陡停两拍。
他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不经事的,为此还略有懊悔。可让他去给人道歉,他大爷的生来就没干过这种事儿,拉不下来脸啊。
好不容易在这里做了一下午的心理工作,准备去和人说道几句,结果那小姑娘看见他就抬起下巴扭过头,给他一个非常傲慢不讲理的“哼”~
李明钊直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梢微挑,面上阴翳更甚。
丫头片子,没意思。
他跳下树,转身往更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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