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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与南茜驾着小货卡去到浇铜工房拿取翻铜后的作品,路上南茜表示她跟彼特分手在即,家里的东西能处理的部份,预备现在就开始处里,省得到后来丢也丢不去,像这辆小货卡彼特不会留下的,就可于即刻处理掉。即将取回的翻铜铜像她算是花了较长的时间,自肘是投注很多心血的作品,问他是否想将雕像保留下来么保罗认为他现在身无长物,下一个落脚处在那儿都不晓得,怎好带着这么大个物件到处跑哩南茜于是说拿至回铜像后,不如直接送到她的契约画廊,希望能卖个好价钱,算是补偿这一饷的劳作与心血。保罗却又挽惜不能留住,旁人不会理解对他们俩的意义。再问她难道一点意愿都没有,完全不想留下来。花了那么大心血摩挲塑造,除了塑造过程里的心血之外,保罗深深体会塑像已将两人的欲与情整个都塑了进去,那是用南茜自己裸身底情欲来塑造出模特儿的情欲底裸像。难道全无犹豫,不想留下。南茜说她的情况跟他一样,她想空身带着小孩到纽约再去撞荡一番。东西愈少愈好,等于重新再开始。保罗听了黯然神伤,但他什么也没得可提供给她,只除了自己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又不被她小孩接受。保罗秉直地说:如果现下有栖身之地,他是恨不能将之留下来。不过考虑到终究他不会看重身外的物件,留下来说来并无意义,好作品让肯收藏的人买去,比放在自己身边自在些,南茜也同意;同时她也不愿意老看经由塑像重新经历创作过程,她当然眷念相濡以沫似的塑造过程,但也希望新的尝试不要老为旧的经历带领。
保罗问南茜她都决定了吗决定去纽约她说是,她跟彼特决计先行分居,一年后再决定离婚与否,不过一切分手的条款都已签好字,准备好文件摆在那儿。如果双方体认有所改变,离婚的过程与程序也容易变更。彼特负责卖房子。南茜准备先行离去到纽约,一半是想为雕塑冲刺,一半是要尽早离开。两人为财产的事,在律师处确实争执激烈,但终归协调得双方都能接受。协议中男孩归她带,女孩让爸爸带。
离婚是如人们说的;确实是一条蛇蜕层皮似的。南茜悒郁底感慨。
为什么他要带安娜,而不是大卫保罗私心认为安娜较能接纳他。
安娜还小,对于有个东方妈妈不会排斥。
那你呢你宁愿带大卫
我可不喜欢他俩人分开,但我没把握能同时把俩人都供养得很好。大卫不可能接受东方父亲。
即使到了这个最后阶段,你好像还是处处还会为他着想他带着醋意的表示意见。
你没听说过女人心中的中心是朝向男人,从来不是女人自己。南茜解嘲似的解说。他一手放开驾驶盘来握住她,她默然看着车窗前景,絮语告诉他:失去长久眷恋的人是最沉重的负担。在镜中你所看到的不再与平日相同。你身体里的一部份已消失,而且再也无法恢复。
随即转过来问他的打算他将克莉丝希望他尽快回台湾及可能发生的情形通通告诉她。可是保罗认为他跑到任何地方都无妨,只要不急于暴露行踪。南茜应了声哦表示知道,没有再追究。保罗试探着表示出;他同样也可以去纽约发展,靠近南茜。南茜认为纽约对他太生疏,他受限于本身的条件,一时也不可能立即找出较像样的发展机会或工作,回台湾是较实际又有功效的途径。况且去台湾真正的目的乃是要躲开执法机构的追查,到了纽约除非他隐埋名,否则怎能躲得掉fbi。南茜要他回台发展,以后的情形再看着办,到了这个年纪,自己不先站起来甚么都不好做。
陪南茜办完事,保罗回到自己这边的屋子。克莉丝坐在客厅好像在等着他进来,他问她有什么事吗她说没有,但有些事她觉得他们可以一道谈谈。
我和你很久已没有好好地谈话了。今天难得有这么个时间,愿意坐下来从容讲些事情吗你不会反对吧
怎么会我们还没进行到那么生疏的地步吧保罗颔首:乘现在还可以,我们实在应该交谈的,以后很难说还有机会
沈露雪寄来的支票,我已退回给她。克莉丝直截了当地陈述事实:跟她通电话,也把你的坚持要补偿回去的意思解释清楚,而你们之间的过节她也告诉我。
保罗惊悚地望着克莉丝,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讲什么。语气依然平淡。你心地软。永远也弄不清自己要什么也不晓得在做什么你是无害的,我没有怨你,平心静气思想时,会身不由己地为你担心。
我老大不小了,虽然事情常做得莫名其妙。但一般的历链还是有的。他冲动感激,想握住她的手。
是吗章晶圆似乎察觉他的意图,不着意地把手移开,同时也不自觉地往后移坐一些。你出于好意帮沈露雪的忙,事实上是她来要求你帮忙。市场陷塌下去,并不是你的错,况且自己的损失及麻烦还少了吗为了她一句话,不怕得罪我─我了解你是非常不愿意让我受损─拿那么大的金额补偿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许许多多的行事都是这么莫名其妙,包括对待我都一样,到底为什么自己快溺毙都不管,却为了不明所以然的原则或原因去为旁人跳火坑。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这么胡涂的人,这样的行为谈不上任何像你说的历链。我只能拿你跟白痴里的麦什肯公爵比,实际上应该是不存在的人。
保罗苦笑:我确像你曾说过的身上少筋,其实岂止少筋。不过你怎么讲也没有用,这么多年相处,你已太知道我的不对劲。我也晓得:因此我们的关系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不,你清楚得很,用不着还继续再装傻。你只是对你喜欢的女人好,你愿意为女人付出一切,即使对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顾惜,勇于牺牲。作了你十来年的妻子,你的个使得我们能和气底分手。就因着这种情形,我觉得应当提醒你。
什么事
我是最没立场与资格跟你讲这些话的人,可是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情况并且肯提醒你。我一直不晓得该不该说。弄清楚你跟沈露雪的事后,忽然间觉得有义务把我的认知告诉你。
王正方没出声,让她说明:你已逐愿了,隔壁的南茜是你一直想接近的女人,白种女人。
得感谢你和她丈夫串通出来的结果,他不喜欢她的讽刺。彼特要娶你了,事情顺序地照着日规演进。
有什么不对,你是为南茜着想吗
不相干,他是个换妻主义者,你怎么去适应
为什么要去适应,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愿意。她乖戾地回答。
分手的事都安排好了他试着安抚地询问。
彼特说他已在跟南茜讨论着,这边的情状我实在没法待下去,他一定要做过了断。
对她可是很悲惨,家散人离没什么好讲的。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章晶圆语调更形讥刺。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一直希望有这么一天。
他不接腔,不明白她何以愈说愈怨愤带刺。
你瞎他人的心有何用为什么老不看自己的处境呢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我看不出有何结果,事情那么明显,你难道会看不见吗难道又要再像为沈露雪筹款弥补亏损那样再来一趟。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得为自己打算。我直截了当地把我的想法讲出来。你这样投入,实在天真得可以,你跟她会有结局吗她的作风你不是不知道她对你不可能认真,又有两个小孩,她怎么会拖着白人小孩来认你作父亲。她不太可能爱上你,就算是爱上了你,你什么都没有了,又能给她什么我这个离婚妻子,原不该讲话。可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最后总是得说一句,你不能把自己伤得太重,你不是她需要的人,想想下一步你往那儿去。美国人现实得很,你不是不知道,她语重心长底把意思明白说出。
我知道你的意思。王正方苦涩地回应:就算是实情,我并不想谈。我也听不进去。
顿一下。接着说:可能如你所言;我并没有期待后果。你既然这么诚恳地为我着想,我只有直说,虽然讲来汗颜,这样情况对我已经足够了。并且你把她打败了,我不能走开,我得陪着她渡过这一段艰难时刻。
我把她打败讲些什么话我们谁都没打败谁,都是失败者,都是被弃者。章晶圆圆睁着眼,恼怒地搭话。
我可能用词不当。王正方吃惊她反应剧烈。并没有这意思。
又接着说:我的事情很单纯,没有什么可损失。倒是你,你怎能嫁给彼特这个人,一个只想看他太太与人口交来得到刺激的人。你能接受吗岂是你所能容忍及共同生活的人
我怎么安排与你何干章晶圆维护自己立场:婚都离了,你哪会在乎我怎么样告诉你你还说他哩,你又好到哪去,你没想想我目前的处境,我怎能接受这样混乱猥的生活安排。然而这一切都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非得忍受你对她的痴恋。
她这样直接披露宛如闷头喝,王正方终于搞清楚原委。有着惊讶,但不是完全没料到。他一直没考虑章晶圆的感受,对南茜的迷恋使他全然顾不及其他。他直认她跟彼特已相恋在一块,他自己又这么爱南茜,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他看不清事情是怎么回事,怎能勿略得这么多。
你完全无视旁边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她还是你妻子。你以为自己陷入热恋,事实上只是刻意蒙蔽眼睛,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管,闷头往里冲。以为情感丰富,但你对自己伴侣多残忍,又全无心肝。
你非要这样做,要彼特娶你,是有所存心的他呐呐地说。
什么存心存心报复她呛吐出块垒积郁。我是逐你所愿,你现在可以完完全全地得到她。告诉你,她不会嫁给你,即使是只破鞋,你还是得不到。
愤懑地叱吒后,不理他怔忡失惜,起身立即走开。
入夜打开电脑,王正方发觉章晶圆遗有一电邮给他:大意是希望他尽快搬离开这屋子,一方面她已接受买主的出价,房子已卖掉,王正方如肯及早出走台湾,可免生支节突生。另一方面经过下午的冲突,她已不愿意再跟他处于同一屋顶之下。同时她也拨了三万元到王正方帐户,加上给沈露雪的七万元,算是凑足十万元。
王正方回邮感谢她的慷慨及体恤。他当然清楚这十万元已乎榨干她的现金所有,惟有寄望房屋尽快公证结束。三万元是雪中送炭,目前对他甚有必要。答应在两天内,会收拾好搬走。
通常入夜后,彼特都会过来和章晶圆相处过夜。但他有时也还会睡在自己卧房,南茜也从不拒绝。他跟克莉丝解释是时刻不多了,得多陪陪孩子。保罗直觉地认为是彼特不愿意让出位子来,避兔让保罗填补进去。他还是要占住军营,宁愿自己多所劳苦,两头奔波也不愿意弃守。保罗虽然感觉得到这是彼特的居心,但是并没有反感,他跟南茜相处时间已够多了,白日乘孩子们上学不在的时间,保罗都待在南茜旁边。彼特要那么辛苦顾东阻西,他反而乐得自在。然而今夜受了章晶圆的刺激,一迳想着南茜,急着想接触她,忍着不打电话过去,不愿意听到彼特接电话唤哈罗的声音。思念之中。他拟了份电邮给她:─顷刻之间,竟然想不起你的脸孔,面容馍糊。怎么可能,我的生命,我的至爱,我全部棈汇渎的孔,我怎能忘掉了。眼前一片帐幂似的徒然,像站在朔风野大的沙漠帐篷前面,望尽荒凉的广袤远景,无所用心。过后还是一部份一部份的拾回你的模样,不只是子,毛,还有因长期摩挲黏土与雕刻工具显得糙的手。我畏惧与你相处,怀疑彼特怎能这么长时间底容忍你,这样的妻子,我都恐惧拥有,乱,任,没有真正的归属感。正常情况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得了。也不觉得你有多美丽,你的鼻梁较一般认定的美女长,脸的形状也不那么出色。另外我觉得你如此滥用身体与秉赋,过了四十岁姿色就会消失,危言耸听虽然对你影响很大,可我倒宁愿如此,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什么德行。甚至到了痴肥脸庞塌下、皮松垂,我还是爱得会把命都贴在上面,只要你喜欢,每天每夜地作尽下役,服侍你,舔穿你每一处敏感部位。交到无一滴留存。你能知道我有多爱你每天回到家中都几乎为了暂离而流泪。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在乎,只为着你苟延而活,而活着只为着一亲芳泽。
发出邮件后己过夜间三点钟了。保罗仍然毫无困意,暗思彼特在南茜的卧室内一定已睡着了,他决心偷偷溜过去探触南茜。南茜跟他在一起时一向裸眠,彼特跟她这么久的夫妻也会光身相拥而眠吗他怀疑他们个会是怎么回事热情消失袒褫共被也不会有何作用。然而彼特恋栈不去,显示他并非对南茜已无感觉或感情。
他用烤贝来的她家边门钥匙,打开厨房门,小心不发出声的溜进去,一进去大狗鲍西立即缠上来,摇着尾巴,亲热地对着他身上到处舔。还好并没有明显地舔砸声响。保罗费一番功夫安抚好它,让它走开后,然后才仔细打量,屋内静默无声,黑暗笼罩之中,只有背景似的冰箱运转底营营之声。他不明白自己何以要冲动得像小偷似底溜进来,就不能等到明天天亮。靠着屋内留存的小夜灯的微光,小心地四肢着地爬着登上楼梯。扒在地毯上,缩小着身体,张耳静听,没有任何动静,四个人都睡着了。他们的房门没锁,否则保罗会掉头回去。轻手轻脚地溜入她卧房,立即谨慎又极度轻巧地带上房门,绝不能让鲍西跟了进来,还好通常鲍西只让去大卫的房间,不会进入旁的卧房。乌黑中看不清楚,床上待分居的夫妻蜷缩在各自一边,保罗等了很久习惯了四周黑暗,他知道她会睡在那一边,他到她边上,宁静中只有彼特均匀的鼻习声,她声息全无,他看不清她的睡态,也不敢碰触她,怕惊醒她引起惊叫。他惊异自己的大胆与妄为,心中毫无顾忌地待在他门房中。他等着感到她的睡姿浮现,满意地潜伏待在她旁边,过了许久几乎想睡在她身旁的地毯上。心中惦念着,床上的俩人已离婚了,还睡在一张床上,怎么回事为争财产,会在律师楼双方大着嗓子争吵怪责。彼特等着跟另一个女人离去,何以还待在一张床上,习惯与方便使然,还真是旧情难舍。这里面的复杂确实很难让保罗搞得清楚。南茜是穿着睡衣睡觉的,这不合她的平日习惯。是要跟离婚的丈夫得有所隔阂彼特也许得认定自己需要改变,还不舍丢弃旧有的舒适便利,貌合神离地跟原先妻子睡在一张床上,保罗无从揣度他的用心,为什么放着恋慕中的新欢,偏要留在恚怒怨恨的前妻床上。他不畏惧得罪克莉丝
保罗望着睡着的南茜,虽望不见面貌或任何形状,但是深深感触着是在她身边,亲近的感受如此强烈,超过白天腻在一起的所有感觉。心中生动地升起感念,觉得她不造作,感情锐利,剖析清晰,深可见底。跟她在相处在一起没有与章晶圆相处时带来的对立与压迫式的紧张,南茜不仅对人,甚至对所处的环境都有此力量。家庭无论布置与彼此交流都流露温煦亲切氛围。琐事在她手上每一椿都是重大事件,她的剖析常直驶心内最深沉的底部。他想也许对章晶圆不尽公允,爱恋一个人时当然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保罗还是认为她是那般鲜活,跃然在他心上。当然南茜也让他经常苦恼,但他宁愿如此,即使受苦也是甜美的苦涩,别的男人会这样认定吗应该会的,可能大家都觉得太私密了,都暗藏着,秘而不宣。也可能只是保罗的个及喜好使然。他不愿让别人接近她,接触她。他跟他的朋友和球友都失去连络,保罗甚么都不要,只要亲近南茜,她是他私密珍藏的宝贝。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目前他的感想感受意念都深受她影响。尤其不能让人晓得他恋慕她到这种程度。这样聪慧晓事的女人,竟然还美貌可人。但保罗无从捉住她的意向,从来不曾许诺过甚么,当然自己的处境使得无能作任何要求。章晶圆认定他是春梦一场,他跟南茜是无路可走,也许她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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