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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紧紧抱着我,不顾往日形象,嚎啕大哭,她说:你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你说过,要和我做一辈子好朋友,不可以丢下我。以后我的百花蜜饯和谁分享以后我该去哪里蹭你做的蜜酒去哪里找比你更烂的臭棋篓子我不要这样。
我撑不住,也抱着她哭道:不要哭,地窖里的蜜酒都送给你,我再不小气了。
死别苦,生离难。
藤花仙子泣不成言,湿了衣襟。
我陪她一起挑灯,说悄悄话,度过在天界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天界派人来催。藤花仙子揉着红肿的眼睛,替我梳妆,妆罢,她对着镜子左右细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支天工制成的东海珍珠琉璃藤花簪,斜斜替我在鬓角,耀眼光华照满屋,细碎的琉璃珠和珍珠垂下,在耳边如鱼儿般跳动,映得人多出三分颜色。
这是她最心爱的发簪,平时连碰都不舍得给人碰。
我惊愕地看着藤花。
藤花仙子满意道:若能回来,便还我一件更贵重的。
我戏说:待你出嫁,我给你一箱子。
恰逢清虚真人奉命来催第二次,听到我们对话,立刻红了脸,不住偷眼看藤花,欲言欲止,直到藤花甩他一个白眼,坐青鸾远去,还久久收不回视线。
我将藤花帮我收拾的几个大箱子,统统装进乾坤袋。由于大局已定,我不打算向月瞳告别,以免更加伤怀,只将一封留给他的信托清虚真人代为转交,然后一步步离开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最后一眼,看不厌满园梨花开浪漫。
最后一眼,看不腻解忧峰上万年。
微风吹过,屋檐铃铛清响,彩雀争鸣,梨树上处处爬着解不开的藤蔓,我伸手轻抚大枝干,抬头看去,枝叶交错间,漏下缕缕阳光,恍惚还躺着师父身影。乌云飘过,遮住满天光明,他骤然消失,手心没剩下一丝余温。
秋千仍在,石头上乱画的痕迹仍在。往事历历,欢乐时光犹在眼前。
我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乡,又要永远地离开了。
一步三回头,五步一徘徊。
舍不得,放不下。
直到再看不到解忧峰的山头,直到再看不到解忧峰的河流。
云雾峰,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住日头,恍若黑夜。四周狂风乱作,卷起的血腥味掩去花草清香。
我看见藤花仙子带着周韶,默默站在云海上方。
我看见百万魔军静静立与山下,无数旗帜飘摇,好像被黑暗吞噬的海洋。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黑暗。
魔军正前方,有大红斗篷在狂风中舞动,斗篷下是穿着黑色紧身铠甲的将军,他身材修长,青发如墨,红瞳如血,俊美难以描述,唯眉间一点火焰纹给他添上浓厚邪恶之气。
宵朗我痛苦地轻声呢喃。
宵朗听见我的声音,仰起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那瞬间,就好像全天下的月光都映在他脸上,又好像全天下的星星都在欢喜。松开按在腰间宝剑上的手,朝我伸来,手心里是常年征战被兵器磨出的厚厚老茧。
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就好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昏暗中,相似的面孔,相似的身形。
恍惚间,让我有师父站在面前的错觉。
只是错觉。
魔界
我直径从宵朗伸出的手旁走过,连眼角都没有扫他一眼。
打扮奇形怪状的魔将们用忍笑的目光看着我身后,气氛变得尴尬紧张。一直在静观的炎狐将手中铁扇收拢,替主子打圆场道:这丫头都给吓傻了,把宵朗大人的龙车驶来,路途遥远,别颠着了娇客。
龙车约莫三丈长宽,金丝楠木打造,挂着东海珍珠帘,拉车的毒龙长着厚厚皮甲,口里喷着火焰,气焰嚣张,似乎在向我扬武耀威。有魔兵抢上来,放下踏垫,扶我上车。
尚未踏出第一步,一直大手将我拦腰抱起,天旋地转后,被甩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抬头看去,宵朗的黑金铠闪着寒光映入眼帘,他的脸色比铠甲更冷,半眯着眼睛道:战败上供的人质,何来乘车的资格自当游街示众,让子民们一睹胜利的威风。
赤虎抓抓脑袋,不解问:可是,是您亲口
他话音未落,宵朗已嗤笑道:赤虎啊赤虎,你跟随我那么多年,还分不清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开玩笑吗
赤虎摇头,老实道:分不清。
做事要因时制宜,你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宵朗痛惜地叹了口气,又拍拍我脑袋,教训道,做事不要拘泥过去,懂吗
坏人说好的东西肯定不好,我凭直觉摇头。
也是不可教的。宵朗教育失败,心情似乎有些郁闷,他不再理我,命人牵坐骑来。
一头黑色巨象缓缓从魔群中走来,它身高约十丈,披着重重的锁子甲,瞪大血红色的双眼,露出比刀锋更锐利的獠牙,每踏一步都地动山摇。待走到主人面前,恭恭敬敬跪下前肢,俯身请他上背。
宵朗将我双手牢牢反剪身后,抱起往上一纵,轻若云烟腾空起,略转身,已到象背,象背上竟是一座凉亭,挂着帘幕,里面是套万年花梨木雕刻的桌椅,玲珑格子里是笔墨,旁镶着如意玉纹,还有同样款式的的小书柜,堆满各色书卷。
巨象上,登高望远,四面凉风,可观锦绣河山。
他是打战还是游山玩水
我琢磨了半刻钟后,忽而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桌椅只有一套,宵朗抓我上来,莫非要绑在凉亭外面示威
宵朗似乎也很苦恼,他琢磨片刻,做出决定,直接把我往自己大腿上搁,然后用挑衅的神色望着我,似乎在等我尖叫反抗,等了很久没结果,便伸手玩着我发梢,笑问:你在生气
下面的魔将用暧昧的眼神望着我们,被他一瞪,又全部缩回头。
我没说话。
大象抬起蹄子,平稳而缓慢地走着。
他从玲珑阁翻出几块稀有的糕点,先放我鼻子边转了两圈,见我直勾勾盯着远方不做反应,自个儿吞下肚,然后看起书来,看不得几页,又深呼吸几口气,仿佛做了很大牺牲似地软声问:阿瑶,你真不想和我说话
我一辈子都不想和这种烂人、恶棍、骗子、混蛋说话。
宵朗挑挑眉,笑了,似乎又想使坏。
我先下手为强,趁他没封锁我力量,直接变回原形。
一块晶莹美玉掉在他膝上,闭眼睡觉,随他爱怎么着怎么着,就算拿去当狗项圈都不管了。
迷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待浓厚的魔气袭入玉窍后,灵魂打了一个激灵,不自觉惊醒,觉得不妙,忙悄悄放出三缕魂丝出去查探,发现自己被红绳挂在巨象的鼻子上一甩一甩地示众,周围是魔人们歌功颂德的欢呼声
我沉吟片刻,决定装死。
宵朗慢悠悠地合上手中书本,让巨象伸过鼻子,将我捞回。用食指勾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捧在掌心,故作温柔地问:你醒了
我给力地装死。
宵朗:砸碎你
我更给力地装死。
宵朗:丢你去茅坑。
我醒了。
宵朗顿悟:还士可杀不可辱呢
我低头不吱声,偷眼看魔界环境,越看越新鲜。
天空笼罩着厚厚雾气,和融雪时一般冷,灰沉沉的,就好像墨水落入池塘,弥漫开的那刹那,暗中带着诡异的美。各色灯笼挂在建筑上,照亮道路,时不时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或尸臭味,行人皆持剑佩刀,打扮得很随意,衣着暴露的有,飘逸如仙的有,重凯厚甲的有,造型可以挑战你想象力的极限。嬉笑怒骂靡声从各个角落传来。和天界的刻板截然相反,这里充斥着一种自由的活力,任何人到了这种地方,都会有放任欲望的冲动。
过度的自由和放纵,造就强者活,弱者死的世界。
巨象放慢了脚步,我眼睁睁看见一个年仅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女孩被几个大汉拖去路边暗巷,暗自担心之际,又见她浑身是血,脸上带笑地回来,无所谓地衣角胡乱擦几把匕首,继续和身边的卖茶婆婆一起看魔军回归的队伍,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里全是恶人,无分老弱妇孺。
队伍转了两个弯,出现了一座巨大拱桥,连接孤岛,桥下翻滚着火焰熔岩,扫去寒冷,岛上是被黑云笼罩的殿,里面仿佛会传来人的哀嚎声。
随着通报声,青铜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宵朗紧紧抓着我跃下象背,留下众人,大步流星向内走去,内是又是一座窄桥,宽约四丈,桥下被雾气笼罩,看不见景色,只闻嘶嘶的声音响动,不似流水。
这是正殿,是阿姐的住所,宵朗见我有探头探脑的意思,忙拦住,你可知桥下是何
大不了是刀山火海吧。
宵朗挥手,驱三道清风散去腥臭的雾气。我看见无数的毒蛇爬满桥底,吐着血红信子,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游动如河,斑斓的鳞甲蠕动,在灯光反下,就像河面上的月光点点,里面夹杂着白骨累累。
他问:阿瑶,你害怕吗
我皱皱眉。
宵朗指着远处一条宽不足一丈的木桥,解释:阿姐喜欢杀人,若有一日不杀脾气就会很差,而且最爱听人惨叫声下酒,五千多年前,有狐妖献计,以毒蛇做河,上面设独木桥,捉凡人在上面走,看他们掉下去取乐。
苍琼的残暴事迹并非第一次听闻,沧族族长曾试图反抗,苍琼便杀死他五个幼子,当众烹熟后赏给部下分食,此事传入天界时,恨得所有仙人牙痒痒。
若是给我机会,就算拼上命也要除了这天下第一毒妇。
想得太入神,宵朗在耳边还不知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留意。
步上黑石台阶,在无数持刀侍卫中,转入正殿,里面无数魔将一起转头盯着我,全场鸦雀无声,唯苍琼慵懒坐在正上方异兽皮毛铺就的碧玉软塌上,由侍女替她修剪指甲,连头也没抬一下。流盼间,美色倾城,最灿烂的牡丹,最妩媚的蔷薇,最风流的桃花,最艳丽的荷花,难及其万一。
随行魔将皆行大礼。
我心里是极不愿意给这个深恶厌绝的女人弯腰,却怕耽误天界除魔大计,衡量间,脑子转慢了点,行礼得也慢了些。
苍琼还是没抬头,仿佛对周围一切都不在意,待修好一个指甲后,她抽回手专注地端详,待满意后,弹指在空中挥了挥,轻声细语吩咐道:把下面那女人丢蛇海去。
哪个倒霉蛋又得罪她了
我困惑地左右四顾。
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蛇海
两个熊腰虎背的侍卫踏着大步走过来,所有妖魔都很感兴趣地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还有几个靠门口近的,悄悄往那边走了两步,探头霸占绝佳观赏点。就好像凡间社戏开台,大家兴致勃勃集中去看戏般。
仙女喂蛇难得一见,或许在他们心目中,是挺好看的戏。
我觉得自己比最红的花旦还瞩目,很是恍惚了一下。
身旁宵朗抱着双臂,气淡神闲,还笑嘻嘻地看着我倒霉,只差做出个请的手势。
他的甜言蜜语果然是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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