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爱情

第164章 都来了。

喘着气,仿佛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嘣、嘣、嘣,耳朵里轰鸣着什么,他什么也听不见,无法听得到,只看见眼前那人嘴巴一张一合,再一张又一合,他直愣愣的看着对方,那人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头戴绿色的帽子,一个颜色,同一种颜色,都是深绿,都是深绿,那绿......他手哆嗦着,唯唯诺诺的点头------父亲还在殡仪馆里头躺着,不会的,妈妈不会的。
医生纤长而苍白的手指伸了过来,点着某一个地方,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陈乔过来,拿过笔来,在上面代他把字签了,这才发现一手全都是汗,全都是汗。他抬起眼睛来看陈乔,陈乔目光中充满同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休息椅上坐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敢动,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的,紧绷绷的,都是紧的,生怕自己一动就能惊动了谁似的。
眼睛身后全部都是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一墙之隔,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生是死,里面的是惊心动魄、生死时速,还是其他。
他不停的抹了一把又一把的脸,直到把脸皮都搓得有点儿疼痛,家里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浮现,他打开门,看见母亲头南脚朝北,那样躺着,他吓坏了,旁边还有一堆纸屑,他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也不懂母亲为什么突然间发病,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流年觉得自己有些焦头烂额,他整天疲于奔命,却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平衡好各方面的关系,处理好各方面的事情。
康若然跟康父过来了,两个人知道了信儿,也不知是谁给他们的信儿,然而现在一切都无从也没有时间去追究。
一切都没时间。
他站起来,康若然仍旧那样,脸色苍白,不知道她心脏怎么样了,或者不应该让她知道,她来做什么?什么也帮不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太多人出现了太多的状况,太多的状况。
“怎么回事?我今天去了,到的时候好还好好的,我们还聊过天。”
流年看着对面的老人,这个老人对他不能说没有半点恩情,然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多滑稽,现在他们走到现在,不说相看俩相厌吧,至少是回不到当初。
流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您走了,老太太就这样了。只能等老太太醒来才会知道您到底有没有跟她说些什么,才知道老太太怎么会情绪激动发病。”陈乔过来。
流年看了陈乔一眼,这时陈莫菲赶来,走得有些急,她身子是越来越重,越来越笨拙了。
“怎么样?”陈莫菲过来,本来大老远的看见四个人站在一起,也看见了康若然和她爸,本来不想过来,但,这种时候,顾不了许多了。
流年看见她额上渗出汗来,那汗趴在他额头上,密密麻麻,鼻尖上也是,一小层,也不知怎么,看见陈莫菲,流年眼眶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他忍了好久,以为自己一直能忍下去,没想到竟然不能,那是个孕妇,本来需要他的庇护,但在见到他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防事瞬间坍塌。
陈乔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心想,不管流年是否承认,不管他人性上有多少缺口,不管怎样,流年,其实是爱陈莫菲的。至少跟康若然比起来,他看见康若然的时候很官方,所有表情和情绪都可以控制,人为什么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是因为觉得跟对方不熟。
然而在陈莫菲面前他不用也装不下去,除了是自己爱的女人,他还是亲人。
陈乔抬眼看到康父眼睛里一闪而逝的面目狰狞,也看到康若然嘴角肌肉的小幅抽搐。
“流年,”康父过来,“别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妈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么跟你爸交代?本来就应该早一点儿让你爸入土为安,你老这么在外面跑,天天不着家,什么也不跟她说,她能不耽心?你妈都跟我说了,她耽心却不敢问,所有的火儿都自己压在心里。”
康父作气愤状,流年的眼泪戛然而止。
康父一扯康若然,“女儿,这里不见得欢迎我们,我们始终是外人,就不要在这儿自作多情了。走,跟爸走。”
流年机械的往前走了两步,送了两步,听见病情通知室里有人喊,他回过头来,耳朵已经完全不管事儿,见到旁边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跑了过去。
不是叫他,不是叫他。
流年觉得十分累,颓然坐回到椅子上,两支手交叉在一起。陈莫菲挨着他坐下,从旁边伸过手来握上他的手,跟流年的手十指紧扣。陈乔看见流年的情绪平复不少。
也许爱一个就是这样吧,见到他,你可以对着他不可遏制的哭,崩溃,暴露出自己身上的一切脆弱,也可以为了她平复自己的情绪。
“没事的,”陈莫菲安慰流年。“一定没事的,老太太得出来帮我们看孙子呢。”
流年一听这话,眼眶又红起来。
“都怪我,不一直追查下去好了。我妈在家里耽心,又不敢问我,所以才会......”
“流年,你怎么会听那老狐狸说的那话?他那是在跟你打心理战,这种时候,他的关心能是真的?他真正关心的是老爷了什么时候会下葬。他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他是在利用这个事件,引发你的愧疚心。老狐狸来这儿这么晃一圈,别说这样一番话,老太太有事儿没事儿,出来第一时间你都会处理老爷子的丧事儿,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然而流年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陈乔出去买了水,又买了吃的。
“大的不吃,小的也要吃。”陈乔从前偶尔看电视,见电视里面总会有人这么说,当时觉得这句对白简直low爆了,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陈莫菲接过水,也接过吃的,把吃的放在一边。
吃不下,陈乔发现她脸色也不太好。人家怀孕都像个祖宗似的,陈乔转过身,有点儿心疼陈莫菲。女人太懂事儿、太能干、太执着有什么用?女人一辈子怀几次孕,瞅她这罪遭的。如果她陈莫菲嫁的是另外的男人,比如说我,呵呵。
陈乔拧开水瓶盖,仰头自己喝了一口。
好在手术还算顺利,入了普通病房,没进icu,这就是一个好兆头。但是老太太浑身上下都托着管子,没一个好地方。不能进食,术后72小时观察,如果没有进一步恶化还好,如果有了进一步的恶化,情况没稳定住,最终结果也不见得会乐观。
医生交代了病情,查房时流年又问了一遍,老太太血压也不算太稳定,倒是清醒了,但是闹得厉害,整个人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
流年早让陈莫菲回去,她身子这么重,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医院病人太多,什么细菌都有,如果她再有个什么状况,大家更抓虾。
陈莫菲坚持不肯走,最后流年说,你在这儿,我是照顾你还是照顾我妈?
陈莫菲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为了不让他分心,也只好先行离开。
但是她要了婆家的钥匙。“我回去给老太太收拾点儿东西,晚上就在那儿住下了,明天早晨带到医院里来。”
流年觉得陈莫菲想得真是周到,于是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
陈莫菲出了医院,打了车,直奔流年的父母家。其实那应该也是她的婆婆家,但是她跟流年的婚结得仓促,她这孩子都快生出来了,两家老人还没见过一面儿呢。非但如此,自己的公公、流年的父亲还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再要自己的父母如果知道还有康若然这么一家子.....
陈莫菲想想就头疼。
出租车停停走走,没一会儿到了小区门口,她笨拙的下了车,在小区外面的超级市场里买了点儿生活备品,上楼,从楼上下来一个邻居,也不认识陈莫菲,但是见她用钥匙开流年家的门,便上前问。
“您是......”
陈莫菲脸一红,“我是这家儿媳妇儿。”
“噢。”对面人脸色是恍然大悟,随后目光貌似不经意落在她肚皮上。“老流真是没有福气。”
陈莫菲知道那人在说什么,却又觉得不好接,于是只好一笑,门已经开了。
“老太太怎么样?真是吓坏了,幸亏儿子及时赶回来。像我们这种老人家啊,身边没人是真的不行。”
陈莫菲拉开门,跟着点头应和,觉得有点儿累了,应该也快到预产期了,看老太太的情形身边是真不能没人,这样的话,真就得把自己父母提上日程了。如果方草还在就好了。
她闪身进了门里。
“谢谢您啊,老太太手术挺成功的,脑出血。过些日子就能出院了。”
陈莫菲边关门边说,听见楼道里那人下楼的声音,她对着那门,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觉得整个人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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