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幻锦终究还是让姜澈走了。
因为他找不到留下她的理由,也不敢再看她眼中的冷漠。
所以在姜澈勾着方映弦头也不回地走掉后,他也跟着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太虚境地。
来时急切,去时怅然。每走一步,他都会想到姜澈的表情。
过往的每一幕和刚才的对话穿插,明明只是爱与不爱的差别,两人间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为什么她的满腔温柔会变成无动于衷?曾经那个任他随意哄骗都会愿意相信的姑娘,何以就成了如今的冷淡模样?
花幻锦从未晓得,原来仅是回忆和后悔,就能让人如此地心痛难熬。
他想放过自己、想从这样的疼痛中解脱。他甚至自暴自弃的想着,不过是一个女人,天下之大,以他的条件何愁没有女人。
她不处处顺着他,他就找个比她更乖巧听话的;她不再宽容和善,他也能找到傻气又善良的女人替代。
区区一介女修而已。
只是容貌和灵魂比旁人还要稍显夺目而已。
他并不是非她不可。现在的眷恋和悔意都只是一时的错觉。
可是越是这么想、越是在心中贬低她,他就越对她心怀歉疚,也为自己的不堪感到可悲──姜澈给他的回忆实在太美好,就连这样自欺欺人的想法都会带给他罪恶感。
然而回忆终归只是回忆,它改变不了现在、动摇不了现实,只让人深陷囹圄、困于心中魔障,任往事历历、迭覆情深。
……他爱她阿。
爱到即便她这样对他,他也不敢再伤害她分毫、爱到甘愿承受焦虑无措,也想求得她的回眸与原谅。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若不在乎,那么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不远处有大片阴云压境,云隙中隐有轰轰雷鸣,不难猜想再过不久就会有场雷雨。
可是花幻锦没有立刻回到魔界去。他不闪不躲,就这么独身站在忘川彼岸,看着阴云朝他而来、又看着雨点骤下,在忘川的水面上制造出一圈又一圈的微小涟漪。
这样的画面,又让他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这是件小事,却未在流逝的岁月中被掩埋,反而因恍惚而变得清晰。
犹记得当时姜澈才来到魔界没多久,两人之间尚未暧昧,他只将她视作玩物,抱持着新鲜有趣的心态对待。
那日微雨,在他议事完回到寝殿,发现姜澈并未待在房里时,却是想都没想的就打伞出门寻她。
由于魔界多水泽,一旦遇雨便会遍地湿泞,所以他一向不喜欢雨天。可是那天,比起衣摆会不会因此被弄脏,他更在乎她是否会因淋雨而受寒。
这样的行为很反常,而且并不有趣。但他还是选择忽略这股违和感,放任自己行动。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湖畔旁想事情。嫣红的嘴唇嘟嚷着他没听过的词汇,可是神情十足认真,认真到……他还以为她想起了什么,并因此感到心里不适。但在后续的试探中,他发现她没有想起来,当时松一口气的心安令他感到无比愉悦,所以才顺势戏弄了她,在她额心落下一吻。
她很惊讶,表现的羞涩又紧张。他喜欢她露出各种小表情,并热衷于发掘更多,所以在那之后,他又编织了许多谎言,诱她步步沦陷。
思及此,花幻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刻意诱惑的心思、有意为之的挑惹,全是因为他下意识地追求着她给予方映弦和离卿的一切。
要同样的关注、要炽热的情感,还要拥有她的全部。
她给过他们的,或是没有给过的,他全都向她索要。
……原来在这段感情中最先招惹对方的人,竟是他。
最先动心的人是他,用尽方式哄骗的人是他。但他却借着在体内生根的恶而毫不留情的欺瞒、凭心情恣意向她施压,他藏起真心,把她当成了所有物,予以不上不下的豢养。
他始终在伤害她,还以为疼痛能比爱更深刻。
滂沱的雨化为绵针穿入水中,也将柔韧的草压倒在泥地上,大自然从未偏颇过谁,就算是一手遮天、地位尊贵的魔君也逃不过大雨的摧残,淋得一身湿。
花幻锦失神的沿着川岸走,雨水冰凉,带走了他因情绪而漫开的燥热。湿透的纱衣黏在肌肤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一直前行,哪怕根本不晓得会通向何方。
天地茫茫,四周昏暗。
忘川之上弥漫着一层水雾,烟雨漫漫,像是真正将仙界与人界隔绝开来。
人界的方向有一排朦胧光影,花幻锦轻眨发涩的眼,只见山下家家户户点起了灯,一盏又一盏,灯火通明。
他伸手想要捕捉,然而光芒无形,只有雨滴落在掌心,又沿着手纹脉络悄然离去。
抓不住。
只因这么多盏的明亮,未有一盏是为他而燃。
……他知道它们有多暖。因为他也曾拥有过这么一盏萤火。
那人不畏艰难地将它带进他荒芜的心里,用血与泪作为柴薪,受着苦痛将它点燃。
他想过要珍惜,却还是亲手掐灭了它。
“……呜。”
喉间发出的呜咽声被雨声覆盖,他终是咽不下这份心伤,在大雨中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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