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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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求暮雪七式全谱,也不会伤害我。这是其一。”
“再则……”萧满伊犹疑了一下,“若衍风真有三长两短,我也不会苟活于世。流云庄的大仇却不得不报,这一切,都要有劳桓公子和桃花。其实,我想一个人走,也是为了这点私心。”
天上的月色淡淡的,于桓之的眼虽盲了,然而他却像感知到了月华落下的位置,走前几步顿住,身子便浸润在了一泓月色之中。
即便一年以前,萧满伊很不待见这位传言中的江湖小魔头,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如明月般美好而温润的男子。
衍风不一样。萧满伊想,他清新,潇洒,爽快又大而化之,时而还会犯傻,但关键时刻总是机敏又果断。穆衍风如阳光一般,在萧满伊的心中永远独一无二。
“其实满伊姑娘可以缓缓。”于桓之道,“待苏州城传来消息后,再作打算不迟。我跟霜儿,也能暂且与你留在流云庄。”
“不缓了。”萧满伊摇摇头,“我一刻也不想缓。我得去找衍风,他将我推开的时候与我说他再也不能失去我。”萧满伊垂下眼眸,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嗯,我也再也不能失去他。”
南霜是在萧满伊离开的前一刻惊醒的。她梦中看到了那个叫萧萧的小女孩。那天她蹒跚着脚步,去“舞天下”找花月,穿过天井时,还乐滋滋地跟蹲在那里的南九阳招呼了一声。
后院的小别院掩上了门。南霜偷偷推开门的一角往里窥,看见一个与自己一般大的漂亮小姑娘,正在娘亲的教导下翩翩起舞。
她舞得极有天份,小小年纪便极尽风华。
南霜小时候的身形有些发胖,不似萧满伊一般从小纤细。她砸砸嘴,嘴角挂着口水便看入了迷。后来风大了些,将门吹开了,花月错愕地瞧着南霜,萧萧困惑地看着南小桃花。
在花月讶异唤道:“霜霜。”时,南霜才惊了惊,一溜烟跑了。
这件事,日后再未有人提起过。
然则这件事后,南霜从此开始羡慕一个叫做萧萧的姑娘,可以跟着娘亲一起跳惊鸾曲。而萧满伊,却从此开始羡慕霜霜,那个倦人的下午,在南小桃花跑了以后,花月开始跟萧萧讲起南霜一些琐碎之事。一言一语都透露出花月对她的喜爱,让萧满伊也羡慕的喜爱。
“烟花儿……”南霜推开门,正巧见着萧满伊走到院口,“你要走了?”她的喉间又哽了哽。
萧满伊在门口一顿,回身来笑着说:“是啊,我要走啦。桃花儿你可别拦着我,连桓公子都不拦我啦。”
南霜在原地一顿,忽而又走前数步,在院中央顿住,她努力地睁大双眼,尽量不让眼泪流出。这两日流了太多泪,连她自己都觉得懦弱。
“嗯,我没有拦你。我……就是来送送你。”南霜的声音有些飘忽,她想了片刻,又说,“你看,天还没亮透,你要不要再等等。咱们、咱们可以站在这里说说话。”
萧满伊心里一沉,一股酸涩之感忽然从心底翻涌而上:“好啊,我们说说话。”她若无其事地答道。
深深的沉默中,萧满伊忽然觉得有些萧索。好容易能和穆衍风安定下来,此刻又要踏上流离之路。也不知往后会不会一别经年,物是人非。
不过这次她要坦然些,她明白天涯海角,多了一双人在牵挂她,是她的桃花儿和桃花儿的夫君。这么想着,萧满伊便笑了。
嘴角的笑容,和别离的苦涩交织在一起,变成令人心疼的表情,南霜愣了愣,唤道:“萧萧。”
萧满伊再也忍不住唇角的颤抖,上前几步拥住南霜,狠狠点着头道:“嗯,我是,我就是萧萧。没想到能遇见你呀,霜儿。我第一次见你,就想对你说了,我真没想到能遇见你,认识你真开心。”
“我也是我也是。”南霜也点头,“那日我在醉凤楼瞅见你跳舞,跳得那么好,我心里真是开心,我觉得娘亲一定也是开心的。”
想了想,南霜又道:“萧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问你,那些关于娘亲的事情,可是你要走了。”
“嗯,我要走了。”萧满伊的泪无声地滑落,“你明白的,我要去找衍风。若是桓公子不见了,桃花你便是穷尽天涯,也会去找他的。”
好久后,萧满伊听见南霜低低的啜泣声,她说:“我明白的。我等你回来。”
萧满伊离开的时候很开心。南霜是她生命中,第三个为她流泪的人,第一个是花月,第二个是穆衍风。
山间的风更大了,吹着萧满伊的衣衫翩然。南霜没有将她送出去,而是随于桓之一起站在了廊檐之下。风声萧萧吹过残垣,但劫后余生必定有另一幅景象,只要撑过来。
“只要撑过来。”南霜在心里默默念道。
“霜儿。”东方发白时,于桓之感到了一缕热,他微笑道,“天亮了,一起走?”
第92章 …
*
南霜离开前带上了于桓之送她的那盏宫灯。
所幸流云庄遭劫,这聘礼倒还完好无损,在朝霞流光下,灯身上几抹红绿相间的喜色带给劫后的流云庄平添一份生机。
几场雨却将春意洗尽,翌日浓浓艳阳带来初夏的气息。
前一日,苏州城的一番厮杀令城中百姓也风声鹤唳,因而这天街上的人极少,偶尔有路人快步走过,面上俱有惶恐之色。
因于桓之盲了,所以大段陆路是走不得了。商量之后,南霜决定随他先坐小船去镇江,再自镇江东行到一个小镇的渡口,由哪里乘船去北上。
欧阳岳却像彻底失去了踪迹。他前日与穆衍风一战,两人均是凶吉未卜,下落不明。因此南霜与于桓之这厢出城倒十分顺利。
当河风扬帆,轻舟起航时,南霜再次抬目望向烈日炎炎下的苏州城。剧烈的阳光下粉墙黛瓦被晒得恹恹的,显得有些萧索。
原来,万物勃发的春天就要过去了。
南霜站在船头忽然十分想念,想念冬天的时候,曾与萧满伊一同溜出流云庄,扬鞭打马去云上镇看了一出紫钗记;想念春深时坐在簌簌梨花飘飞的石凳旁,与穆衍风一起背后嘀咕于桓之的不是被于小魔头撞见,他笑着将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上。
那个时候,于桓之尚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将将认了长他三月的穆衍风做大哥。
河风很大,船逆风而行因此花了整整两天才到镇江。
当时是月夜,南霜与于桓之匆匆找了个客栈歇下。打理收拾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于桓之便歇下了。
与欧阳岳一战,于桓之本已做好的拼死的打算。他之所以最后能抵住“雪窖冰天”的攻势,是因为他临时依照转月谱的解法,将体内气息提起形成气流。
转月谱,化万物于无形,生万物于有形。因此这一道突然生成的气流替他阻挡了周身的剑气。
然而,彼时情状太过匆忙,他虽得以保命,却伤了眼睛。又因为之前又中了毒,他强迫自己运气反而加重了内伤,以至于现在的他,武功几近全废。
一身绝世功夫毁于一旦,于桓之只须好生调养。南霜这些日子也百般注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更多的时候,两人相对却静默无言,只有烛蜡空流,夜漏点滴推移。
是夜,于桓之歇下后。南霜又提笔将益眼的药材一一记下。她在船上认识了位懂医理的老人家,那老人家替于桓之瞧了眼疾,说是他的眼本身无碍,盲了是因为内力过激,病根十分蹊跷。但老人家又说,只要身体的根基未毁,这世上的疑难杂症总有解法。
南霜闻言像是看到一缕希望,问老人家讨了医理的书日日研读。她这些日子学了不少东西,如同选药材配药材,如同看地图辨方向。
一直忙碌到三更,南霜才睡下。
夜里还是凉凉的,床上只有一床薄衾。南霜累极,钻入于桓之怀里便沉沉睡去。梦中不知又见了几分干戈,皱起了眉头。
感到南霜的呼吸平顺下来,于桓之这才缓缓张开眼。他的眼伤无碍,只是不能视物,因而无神。黑洞洞的空间里,于桓之摸索着寻到南霜的手。
她的手握成拳,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于桓之叹息了一声,将她的拳头缓缓掰开,有伸手慢慢寻到她的眉心,帮她将攒紧的眉头抚平。
这些日子她时常这样,因为太累所以睡得很沉,可因为太担心,夜夜都落入梦魇,偶尔他能听见她急促地呼唤着几个名字,他的,穆衍风的,还有萧满伊的。
所以于桓之夜夜等到三更时分,帮她将眉心抚平,然后将她紧搂入怀,慢慢抚着她的背脊,直到她的梦魇散去。
“霜儿,别怕。”他跟她说。
从镇江东行去小镇渡口有一段长路要走。山间路险,两人又走不得夜路,好在山间有个村落,可供他二人留宿一晚。
因连日劳累,他们这日起迟了些,所以于桓之与南霜赶到叫山石的小村落时,已是夜阑人静了。天边卷起厚厚的云层,将月光掩住。整个村落的人都歇下了,乍眼看去,连一缕光也没有。沉沉暗夜下的树影和房影显得萧条又寂然。
南霜望了望天色,知道夜里怕是要落雨,便寻了处破旧的房屋与于桓之一道歇下。
夜里起风,吹得人凉意森森。屋内也不甚干净,南霜只草草寻了些干草铺了个床榻,又寻了两件披风为自己和于桓之分别披上。
虽是如此,她心里还是明朗的。毕竟赶了好些天的路,只要今夜过了,明日乘船便能赶往京城。若到了京城,她相信一切事态都会有转机。
一天疲惫,水袋里的水已经饮尽,南霜趁着大雨未至,决定去村中寻口水井将水袋灌满,以便第二天早上能直接去往小渡口。
深夜静谧,井桶“咚”落入水中时,天边的雨点也细碎落下。
已经快入夏的天气,雨水一落便逐渐变大,打在房檐泥地上轰然作响。
方才寻得屋子破旧不堪,南霜心念着于桓之有眼疾,若被雨淋了恐不好挪地方,便急忙往回赶。还未至那间屋子,便听雨水声声中,似有孩童的嬉笑声。
南霜一惊,连忙往屋内奔去。
房檐的几处瓦碎裂了,屋中滴滴答答都落着雨。南霜隔着雨帘子见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嘻嘻哈哈地正要去先床榻上的一件披风。其中还有三两个人蹲坐在一侧,正在翻她的包裹。
南霜一惊,大唤了一声:“桓公子?!”
屋内一干小孩俱是一惊,转头愣神地看着她。南霜径自奔入屋内,将床榻上的披风掀看,见下面护着的,竟是于桓之送她的宫灯。而于桓之,却不知去向。
“桓公子呢?!”南霜转而对几个孩童怒目而视,“你们将他弄哪里去了?”
大抵是心绪太过激动,南霜甚至来不及思量于桓之虽武艺全废了,好歹还有些招式,不至于受几个孩童欺压,她只一把从孩童手里夺过包裹,厉声问道:“桓公子呢?!”
这屋子本来被荒弃已久。村里几个顽皮的孩童时常夜里摸到这里一聚,今夜无故撞见两个包裹本就蹊跷,岂料又忽然冒出了个色厉内荏的女子,吓得他们俱是心惊肉跳。
一个胆大些的孩童颤声答道:“我我们来时,这里没人啊。”
南霜一惊,手中的宫灯砰然落地,想了想,她又蹙起眉头急切问道:“是身着青衣,长得很好看的公子,你们没见着吗?”
几个孩童面面相觑,俱是摇了摇头。
南霜猛地怔住,片刻竟连身子都发僵了。
屋外的雨声更大,噼里啪啦作响。她来不及将满地凌乱的行囊检查一番,大呼了一声“桓公子”,便奔出了屋外。
雨水茫茫,如烟似雾。而莽莽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却有一个女子急切地蹒跚地穿行在夜中。
屋外四下都找遍了,却仍不见于桓之的身影。
南霜一时间全然失了主意。穆衍风失踪了,萧满伊走了,此刻与她相依相伴的唯剩一个于桓之,若连他也离开,南霜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她茫然地缓慢地走在雨水之中,嘴里喃喃唤道:“桓之……”却不见不远处正有青衣人撑着伞,背着她缓慢地摸索地探路,像在寻着什么。
于桓之唤了声:“霜儿……”然而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只有空洞洞雨声。他微抿了抿唇,却想起方才南霜恢复了从前喜滋滋的语气,与他说待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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