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完男同学们就lún到女同学了,这下才真的炸锅了,苏晓樯柳淼淼都捂着xiōng口尖叫,好像路明非冲过去是要强bào她们。
这种时候男生就算惊恐也都怒了,“仗着神经病耍流氓!打他!”徐磊磊提着酒瓶子怒吼。
众怒被点燃了,数不清的酒瓶子碎裂在路明非的后脑上,溅起的玻璃碎片像是晶莹的水花,带着血红sè的、花瓣般的印记。
但这样都没能阻止那个固执的神经病,他挨个拥抱了苏晓樯、陈雯雯和柳淼淼。苏晓樯气得用高跟鞋的鞋跟狠踩他的脚面,可听到他轻声说小天女希望你以后过得别那么苦了,心里像是裂开了一道缝,忽然间一酸,反而上去拦着赵孟华喊着别打了。
她明白了路明非的意思。高中时她喜欢赵孟华而路明非喜欢陈雯雯,大家脸皮薄都不好意思说破,同病相怜之余,牙尖嘴利地互相讽刺。有一次两个人碰巧一起做卫生,靠在窗边发呆的时候看到赵孟华疾跑几步追上了路过cào场边的陈雯雯,苏晓樯当即就捏碎了扫帚的帚柄,当时路明非幽幽地说了一句说我吃苦那是理所当然,苏晓樯你为什么要吃苦啊?
餐厅里乱成一团,最后路明非对上了气得胀红了脸的诺诺,真跟记忆里的那妞还挺像的,别的女孩有的害怕有的气急败坏,她却是那种“你再碰我一下我叫你断子绝孙”的凶猛。
“恺撒那么好,如果我是女孩我就抢着嫁给他了,都lún不到你,要珍惜啊。”可路明非这一次没抱她,路明非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又是一个酒瓶子碎在路明非的后脑上,那是一瓶老年份的唐·贝里侬香槟,玻璃碎片中带着血花和密集的气泡。路明非已经晕得不行了,脑袋里好像煮着一锅接近沸腾的粥。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抱了我不抱了,我只是又见到大家高兴……”
可是一转身他看到了横眉怒目的乔薇尼,他吓了一大跳清醒了大半截,就听见乔薇尼怒吼说,“那是家里存给你买房子的钱!”
他当然没中彩票,那张卡是他从路麟城钱包里偷的,密码也不难猜到,他自己的生日。原本路麟城今天是要出短差去郊区参加培训的,就算他发觉卡丢了,一时间也没法赶回来。可路明非忘了自家是老妈强势老妈掌权,路麟城的卡花了钱,自然第一时间是要短信通知老妈的,老妈一看这张卡在aspasia哗哗地消费,自然就赶过来了。
路明非扣了扣额角,尴尬地笑笑。真是奇怪,他分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乔薇尼也是假的,可面对中年妇女那张生气的脸他就是有点窘,像是偷了父母存款出来摆阔的熊孩子那样不好意思。
或者是他心里就是很想配合这些人演,越入戏他就觉得越开心,好像时间真的可以倒流,那扇无意中打开的门还能再度关上。
他一把搂住乔薇尼,笑着说妈我没事,我就是想请同学们吃个饭,他们一直都很照顾我……徐淼淼从斜刺里杀了过来,将一瓶啤酒砸碎在路明非的头顶。
路明非心里有点气苦,想跟他理论说我又没抱女同学我抱我妈你砸我干啥?就听见那边赵孟华愤怒而高亢地吼了起来,“带走!把你的疯儿子带走!他耍流氓!”
乔薇尼愣了一下,脸sè立刻就变了,路明非一看就知道老妈这是要飚,乔薇尼飙起来连研究所所长都得钻桌肚。他急忙紧紧地抱住乔薇尼,“没事的没事的,都是同学,都是开玩笑。”
“王八蛋敢骂我儿子!叫你爹来!”乔薇尼感觉随时要爆小宇宙。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那是高举一瓶红酒的徐磊磊,仿佛高举着火炬的马拉松运动员!他踩着沙发靠背跃起,几十公斤的重量带着惯性全部guàn注在酒瓶上,在路明非脑袋上炸开一朵大大的红花!
所有人都愣住了,乔薇尼、赵孟华、苏晓樯、陈雯雯,甚至徐磊磊自己。他砸红眼砸出问题来了,路明非整个脖子都红了,也不知那是红酒还是血。
可路明非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紧紧地抱着母亲,他贴着老妈的耳朵低声说,“明天我就去投简历,我会找到工作的,赚钱给你们养老。会有女孩喜欢我的,你们儿子也挺优秀的,虽然比不上别人……”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脑袋里像一场即将谢幕的水陆道场,箫鼓争鸣轰轰烈烈。他觉得那么喜悦又那么悲伤,“悲欣交集”,这个词还是从某个讲弘一法师李叔同的小文章里看来的,当时路明非觉得特装bī,悲欣交集,那岂不是“又哭又笑老猫上吊”的bī格版么?可居然有这一天他真的体会到了悲欣交集,原来那个和尚没有骗他,也没有骗世人。
“老妈,我很爱你和老爸,我很想你们。”他忽然间嚎啕大哭起来,如蒙拯救,如临深渊。
世界在此一刻骤然熄灭。
***
路明非缓缓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个穿制服的中年妇女,室内光线昏暗,感觉上像是一间病房,妇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原本应该是在打盹,却被他惊醒了。
他懵掉了,自己刚从一场很清晰很诡异的大梦里醒来,可眼前的人还是乔薇尼,但跟梦里的乔薇尼有些不同,她更苍老一些端庄一些,眼角的锐气却没有因为岁月而淡去,制服笔挺英姿飒爽,衣领一角别着一枚银sè的徽章。母子两人四目相对呆看了好久,乔薇尼先急了,一把抱住路明非,“儿子!儿子!你怎么醒了?他们给你打了很多镇静剂啊!”
她应该冲外面大吼说,“医生!护士!”
但她没法推门出去叫人,因为路明非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哆嗦着,不知是恐惧还是紧张,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像是从梦里继承下来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乔薇尼呆了片刻,反过去紧紧地抱住儿子,“别哭啦别哭啦,妈妈爱你!”
***
半分钟后,医生和护士们跑步进入病房,有人想把路明非跟乔薇尼分开,但乔薇尼以手势示意他们不必。
他们为路明非测了体温和心跳,任这肌肉结实的年轻人跟树袋熊似的挂在母亲身上。路明非也松不开,他浑身肌肉硬得像是铁块,挪动手指都困难,没法想象刚才是怎么抱住乔薇尼的。
“药物的作用还没完全消退,他应该在深度睡眠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醒过来,不过醒来也不能说是坏事。”医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可能他对于这些药物有很强的抗药性。”
“小时候没少抱,但现在抱起来真是有点重。”乔薇尼苦笑。
“这倒是好办,我们可以给他注射一点让肌肉松弛的药物。最好继续卧床观察一段时间,至于他的腿,还得找更高一级的专家会诊,我只是个临床医生。”
“做你能做的。”乔薇尼的语气中带着命令的意味。
肌肉松弛剂注入之后,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是一根煮软了的面条,由乔薇尼扶着慢慢地瘫倒在病床上。神智还是清醒的,他这才有空观察这间病房,薄荷绿的墙壁和屋顶,灯光略显昏暗,他被围在一个塑料质地的厚帘子里,身边围着密密麻麻的仪器,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电极,有些电极是针状的,直接chā入他的身体里。
医生是白sè制服而护士们则是绿sè制服,他的主治医生蒙着口罩,但露出炯炯有神的铁灰sè眼睛,似乎是个德国人。
“这是什么地方?”路明非轻声问,“我是在做梦么?”
“你已经从梦里醒来了,”乔薇尼轻声说,“但要说明这是什么地方得花不少时间,还是交给你老爸吧。睡个好觉,明早我带你去见他。”
“我的腿没有知觉。”路明非说。
虽然全身肌肉都酸软无力,但还是敏感有知觉的,双腿则不同,它们僵硬得像是朽木。
“你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双腿冻伤得很厉害,血管和肌肉都有坏死的征兆。不过他们会试着把你的双腿救回来。在这里,就算你生来没腿,他们都会想办法让你长出来。”
“所以确实是有那场bào风雪,对吧?”路明非此刻才觉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是啊,我们其实给了你道标,但是你走着走着偏离了道标,雪橇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你。”乔薇尼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睡吧,不用担心任何事,你回到家了。妈妈会守着你的,一步也不离开,就算有龙王之类的家伙想闯进来把你带走,妈妈都会干掉他的,不会让他打搅你休息。”
“老妈我不记得你那么能打……”路明非的意识渐渐地模糊,肌肉松弛剂里应该还是掺了一些催眠的药。
“你记得没错,老妈不能打,但老妈有导弹啊。”乔薇尼轻笑着说。
***
闲话:
想到这段情节的时候觉得很悲伤,找来一个同事说,我给你讲讲这段故事,很长很悲伤,可能读者并不想看那么悲伤的故事。
他听完觉得是挺悲伤,建议我不要这么写,那么长的一个梦境,并无什么情节推动,讲的只是路明非心底的渴望,回到过去,变得泯然众人,甚至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笨蛋。
尤其是这种3000字一节的连载,读着不爽,而爽是畅销书成功的要诀。
可我思考之后还是决定把它写出来,因为我以为路明非不是那种一心想爽、谁欺负他他就把谁打得满地找牙的人,心里很深的地方他就是一个渴望安宁和被爱的衰仔,没有变过。
结尾那一幕接二连三地酒瓶子在路明非脑袋上炸开,而他笑着去拥抱每个人跟他们说祝你幸福,举世皆醒我独醉的疯癫,写来令人泪目。
忽然想到一个词“悲愿”,这是个佛教词汇,原意是“慈悲的心愿”,范成大有诗曰,“偶然宴坐百千劫,神力悲愿俱无穷。”
但对路明非来说,也许从字面上理解更简单,这场梦是个悲伤的愿望,他却能感觉到安心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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