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铮,这家伙居然什么也没动,用一种古怪的表情专注地看着她。
“程铮,你去哪里订的外卖?”
“楼下四川人开的‘蜀地人家’,还可以吧?”他答得飞快,显见早预料到她有此一问。
“你得罪过他们的老板或大厨?”
“我又没病。干嘛,不好吃吗?”
“很难吃。”苏韵锦难得这么直接,她看着程铮自己吃了一口,然后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就是‘蜀地人家’的大厨?”苏韵锦好像若无其事一般说道。
程铮的脸立刻变得通红,飞快地放下筷子,再夺下她手里的碗,匆匆说道:“难吃就算了,我,我下楼再去买。”说完逃也似的跑回房间拿钥匙。
苏韵锦看着他仓皇的背影,低低地说了一句,“程铮,你这是何苦?”
他的背影僵在那里,“这是我的事。”
苏韵锦也站了起来,“其实,菜虽然难吃一点,但是我很高兴。”
程铮慢慢地转过身, “那个……其实都怪菜谱太烂,我发誓我绝对严格按照程序和步骤去操作的……”
“厨房还有材料吗,还是我去做吧。”
他指了指厨房,忙不迭地点头。
苏韵锦在厨房里忙碌,程铮倚在门框上看着她,一言不发。旧时的记忆一点点地回来。
苏韵锦将鸡蛋打进锅里,感觉到有一双手无声无息地缠绕在她腰上,然后是他的呼吸,热热地在她身后。
“放手,程铮。”
“不可能。”
苏韵锦不语。好像他们认识以来就不断地在重复这样一句话:
程铮,放开。
我不放。
可是他真正放开她,她比什么都疼。
“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我就是不放。”他的声音在她肩上传出,闷闷地。
“你再不放手,鸡蛋就要煎糊了,你不饿吗?”苏韵锦无奈笑道。
“当然饿,但是我想吃的不是鸡蛋。”他的唇跟他的低语一样,暧昧地在她的耳边游移。
第二十一章我爱的人都会离开(5)
“别这样。”她微微偏开头去。
程铮困惑地喃道:“为什么不能这样,你还是不要我吗?”
苏韵锦熄了火,放下手中的平底锅,转过脸面对着他,“如果我说我不想,是骗你的,我不是圣女。真的,程铮,如果你要的是一次激情,我可以给你,但是如果莋爱可以解决我们两人的问题,那就不会有今天。”
“我不是嫖客,会随便找个女人解决。我这样,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你,我以为你懂。”程铮皱眉。
苏韵锦笑笑,“别忘了,四年了,我们中间隔着的那一千多天不是假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最起码的,你忘了郑晓彤?”
程铮沉默,就在苏韵锦决定放弃这场交谈的时候,他开口说道:“韵锦,我也是个人,也会有等累了的一天,一度我几乎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这样抱着你了。晓彤……她给过我很多安慰。”
“所以,你就更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是不是?”
“可能你不会相信有晓彤这样的女孩,很多人会觉得她傻,她很单纯,但是是真正的善良。那天是她找到我,告诉我在六榕寺见到你,我才知道她其实很清楚你是谁,可她让我来找你。想不到吧,苏韵锦,像你这样一个自私、别扭、冷血、固执的人,怎么可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跟你相比,她就像天使。”成功地看到苏韵锦露出黯然的神色,程铮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偏偏没有办法爱上天使。”
苏韵锦低头不语。
程铮用手抬起她的脸,“别对我说内疚那一套,感情从来没有公平,我承认辜负她,可继续跟她在一起也是种辜负,我讨厌婆婆妈妈地拖着。如果势必要对不起一个人,那我只能对不起她,因为另一个人我绝对不可以放手。你说,我们是不是一样自私?”
苏韵锦挥下他放在她脸上的手,程铮用这只手置于她的腰后,把她的身体用力按向自己,“你还要说什么,想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别这样。”苏韵锦吃力地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要我放开也可以,除非你亲口说,你不爱我,说呀,苏韵锦,你看着我说,你不爱我……”
苏韵锦刚张口,就被他霸道地堵住嘴。程铮的激情一触即发,连扯带拉地解开她的衣扣,然后再是自己的。当他上身赤裸在她面前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根链子上的吊坠,海蓝宝柔和的光芒灼痛了她,“原来它在你这里。”
程铮抓着她的手,贴在坠子上,也贴在他的胸口,“你说过不会丢下它,你说过的!”苏韵锦把坠子握在手里,闭上眼,流泪。
两人纠缠着,从厨房到卧室,契合的那一刹那,彼此都叹息。程铮的动作,似要把她嵌进灵魂里,他差点以为这一幕永远只能在梦里,看到她微微疼痛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压抑都有了补偿。冲刺的时候,他喘息着,俯身看着身下的她,每一次撞击,都伴随他的苦苦追问:“说你爱我,或是不爱我,说啊,你说啊,我要你亲口说……”他脖子上的链坠垂了下来,跟随他的动作激烈地晃动,苏韵锦在激情中辗转,在他追问得越来越急切的时候,挺起身,用嘴轻轻含住垂在她眼前的坠子,程铮呻吟一声,在她体内爆发,快乐攀到顶峰的时候,他叹息:“其实你爱我……”
第二十二章兜兜转转,原来你还在这里
激情过后,两人静静相拥,直到汗水慢慢消散,苏韵锦才说:“程铮,你睡了吗?我们能不能说说话。”
程铮含糊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相识了十一年,朝夕相处了近三年,他们分享过男女之间所有最亲密的第一次,可是竟然从来没有认真地静下来交谈,从来没有问过对方最想要的是什么。
开头有些艰难,苏韵锦想了一会才说道:“孩子两个月的时候,它忽然让我疼痛,其实在失血休克之前,我已经开始害怕我有可能失去它。它是当时我在这个世界上跟你最后的牵连,我不能没有它,只要它平安,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可是终究没有留得住。手术的过程里出了点小问题,后来医生告诉我,以后我都不能再有孩子了。我躺在病床上,唯一的感觉就是恨你,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怪谁,我必须找一种更强烈的感觉来代替绝望。所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等你了,我要忘了你。可是,当我重新见到你,我开始忘了我的誓言,你看,惩罚来了,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都留不住。”
程铮支起头,看着她:“简直笨蛋!如果是我让你违背了誓言,那也是惩罚我,你说身边的人一个也留不住,除非是我也死翘了。”
苏韵锦失笑,“还是胡说八道。程铮,我是个特别糟糕的人,我总以为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其实到头来总发现自己错了。”
“没有人说过错了不能再回头,韵锦,我们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苏韵锦有些失神,“四年前我们曾经那么爱对方,结果呢?何况是现在……”
“可是那时你从来没有给过我爱的安全感。从我第一次看到你,我一直在追,你一直在逃。我太紧张,你又太敏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他翻过身,看着她,“我很笨,我的爱需要一个保证。”
苏韵锦用手抚着他脖子上的坠子:“你这样不值得,我甚至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程铮故意上下打量她,“哪里不完整,我觉得该有的都有啊。”看见苏韵锦不笑,他意识到这个笑话不好笑,这才道,“如果注定没有孩子,那就让我们相依为命。”
他贪婪地埋首她的胸前,“就当我是你的孩子,只爱我,小妈妈……”
程铮在精力耗尽后沉沉睡去,直到感觉有双手捏住他的脸,才呼痛醒来,他直觉地以为是苏韵锦,翻身想要揽住她,嘴里嘟囔着:“再掐我咬你了。”
手空落在床单上,然后耳朵一阵疼,他听到一个酷似老妈的声音在说;“你这死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还敢咬你老妈?”
程铮迅速弹了起来,看到章晋茵横眉竖眼拧着他的耳朵立在床前,身边哪里还有苏韵锦。他吓得霍地一声拨开老妈的手,拉起被子遮住全身赤裸的自己,涨红着脸窘道:“哪有这样子不敲门就进来的?”
章晋茵嗤笑,“门都快拆下来了你都不知道,啧啧,还遮,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你说,大白天的你一个人在家脱光衣服睡觉干嘛?”
程铮这才放下了一点心,看来老妈是没有看见苏韵锦,他倒是无所谓,要是她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尴尬成怎样。
“我热,脱衣服你都管?”他无所顾及了,就开始耍横。
章晋茵撇嘴走了出去,“大冬天的,热也不用光屁股睡吧。”
程铮边穿衣服边看时间,他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她会去了哪里?回家的话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系衣扣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低头,陪伴了他四年的海蓝宝耳环不见了踪影。
苏韵锦回到老家,妈妈的后事办得还算顺利,她们家亲友不多,可是人既然去了,风不风光又有什么区别。
叔叔说,苏韵锦的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别的事让他去操持,他说得对,她真的累了。
出殡的前一天,她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跟叔叔商量,叔叔在厨房里打电话,苏韵锦穿着居家的拖鞋,走到厨房门口,他也没有察觉。
第二十二章兜兜转转,原来你还在这里
叔叔是个淳朴直爽的人,通常他在客厅讲电话,苏韵锦在客厅可以听到八成,现在他压低声音,躲在角落里,苏韵锦不得不感觉到奇怪。
“……对,基本上都筹备齐全了……哪里,还是要谢谢你……医院……多亏了你……她很好……她不知道……那孩子就是倔……”
苏韵锦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这么多年了,她好像总是处在需要他援助的角色里,他帮她,却又不敢让她知道。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夹着甘甜。她不会告诉程铮,其实那天在医院里,她曾经无意中见过他匆匆从肿瘤病房走过,然后当天下午,主任医生就带来了可以搬进单间病房的消息,他装作若无其事,她也不去提起。
原来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是这样的感觉。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但是现在才明白,一个女人,撑得越久就越是疲惫,何必为了无谓的骄傲去舍弃她应得的关怀。他不是在施舍她,他是在爱她,在有些人面前她不需要坚强。
她终于可以释然。
晚上,叔叔把她叫到客厅里,妈妈在时,他们继父女之间虽然客气,但始终都隔着层膜。
叔叔把一个小匣子推到她面前,说道:“韵锦,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把我当做父亲,但我一直希望你是我女儿,现在你妈妈不在了,这是她生前留下的一些遗物,理应交给你保管,你爸爸在时的那套学校的房改房,你妈妈也一直没舍得卖,前些年,她把那套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它是你的,就当做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一点念想吧。”
苏韵锦沉默地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房契样的纸页,妈妈日常戴的一对耳环,两张存折,里面钱也不多,总共几千块,最多的是旧相片,有爸爸在世时的合影,还有她从小到大的照片,那些照片大多已发黄,被摩挲得有了毛边,这些已经是妈妈的全部。
苏韵锦没有哭,她用手抚过那些旧照片,好像上面还有妈妈手心的温度。
“您知道吗,以前我怨过您,明知道妈妈后来跟您在一起是对的选择,可是我还是忘不了爸爸,我怨您分走了原本只属于我和爸爸的爱,也开始故意冷落妈妈……我不是个好女儿,可能也没有办法真正叫你一声爸爸,但是有一句话还是得说:这些年,多亏了有您。妈妈在不在,您都是我的亲人。”
苏韵锦说完,年过半百的男人在她面前流泪了。
妈妈的后事办完后,苏韵锦去了趟乡下老家,这也是爸爸插队时和妈妈相遇相爱的地方,苏韵锦走过这里每一寸的土地,都似乎可以想象爸爸和妈妈也曾在这里经过。他们终于在天上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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