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恭有礼,敏而好学——这是太子太傅对皇太女小殿下的评语。
而自封【聪慧过人】的皇太女殿下最近常常会做一个梦。
在梦中,她被皇室所舍弃。
不但没有被她深深崇敬的父皇倚重信任,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刺杀,陷害,引诱,蛊惑,以至于就差一个月就可以登基为女皇帝的时候,被半路杀出来的亲弟弟截胡,枉送了性命。
不光如此,为了挽回她的人生,本来可以飞升成仙的国师献祭了自己,为了她以命换命。
于是本来以为自己必死的沧月,第二天又能醒过来。
这个梦出现的如此频繁,几乎每夜造访,搞得人家心神不宁,四肢倦怠,神思疲乏,就在上个月的某天,更是在骑马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现在,她被包成了一个粽子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所以连饭也吃不成连药也咽不下。
半夜的时候饥肠辘辘的皇太女殿下饿的睡不着,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黑乎乎泛着点点金光的床罩发呆。
就在万籁俱寂的时刻,外面一道影子飘了进来,很快的,帐子被撩开,国师大人的俊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一言不发,俯身抱起她,飞快地搂在怀里,而后身影一转,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退出了东宫。
国师大人年方二八,还未及弱冠,然这一把子力气可不小,抱着沧月一路疾驰过去,足足跑了有多半个时辰,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沧月龟缩在国师大人的xiōng口,心里头猜错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们家的宅子就在崇华门外,距离皇宫最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然而,一路上感觉她弯弯绕绕,风声呼呼,居然摸不清楚是什么方位,但总归不是重华门附近就是了。
沧月的嘴巴也被包在纱布之中,堵着不能说话,只剩一双大眼睛,咕噜咕噜的乱转,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没发现京城之中还有这么一条路线,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的自由出入皇宫。
京城的夜晚,是实行宵禁的,夜深人静之际,除了巡逻的士兵,街上没有半个人影,国师大人跑得如此之快,那些士兵甚至来不及发觉,只会感到有一股yīn风刮过。
等到国师大人停下来的时候,沧月就闻到了一股奇香扑鼻,犹如银河直落九天、无比清幽,无比高华的香气。
它,充满了冲击力,简直可以震慑一切魑魅魍魉——这是脆皮烤乳猪的味道。
沧月嘴巴里的口水几乎泛滥成灾,等到国师大人把她轻轻放到一个软榻上为她解开包扎着的重重纱布,然后亲手拿起一块烤得焦香四溢、红润透亮、皮博肉嫩、软烂无比的肉块,塞进她嘴里的时候,沧月叫爹的心都有了。
她顾不得客套,大口的吞咽着他投喂的食物,时不时还要被他喂几口温热的白水压压惊。
眨眼之间风卷残云,多半只脆皮烤乳猪下了肚,沧月这才有力气开口说话。
“多谢,多谢,我可算是活过来了。”她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讲话,嘴里面外面就有些嘟嘟囔囔的声音,听起来颇为不雅。
然而国师大人对此毫无所觉,眉头微皱紧盯着她的面容,半晌才准备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意义,你懂不懂?明知道骑马的时候胡乱举动会落马摔伤,居然还如此鲁莽,叫我怎么说你?”
沧月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说道:“再来一片肉,这菜吃的孤心满意足,实乃珍馐美味,人间至味,尽善尽美……快再来两块堵住我的嘴。”
国师大人嘴角微微一动,但很快又平静了下去,叹口气,索性把剩下那半只乳猪也喂进了她的口里。
别看苍月是个瘦高个子,可是她特别能吃,这么一只烤乳猪下肚,只能算是八分饱,吃光之后还要眼巴巴地四下张望,似乎是希望再来上那么一只。
“以后能答应我不骑马不?”国师大人看着气一边给她喂点水,一边抱怨说道,“整天这样状况百出,简直吓死个人。”
沧月默默喝水,只当听不到。
夜深人静,一男一女,秉烛对坐,对的却是一大盘子烤猪肉,实在是大煞风景,
——然而,国师大人一向善于把所有情绪掩藏在心底,就算心绪有所波动,也不会在明面上表达出来。
沧月吃了一嘴油,现在喝的水是大麦茶,正好可以温中养胃,化解油腻。
当然,每一口茶水也都是国师大人亲自喂进她口里的。
“要我不出事儿似乎不太现实。”沧月把口里的茶水咽下,慨叹道,“去御花园游个湖都能落水,在东宫中随便蹴鞠都能摔腿,吃个饭也能吃到□□鹤顶红……像骑马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到全身受伤,这都是小菜啦。”
她说的漫不经心,听的人却是心惊肉跳。
国师大人眉头紧皱,面色冷峻地说:“以后禁止你独自一人,尤其是出门。”
“嗝。”沧月无所谓地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再说吧,现在我又不是自己的主人,还不是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呗。”
“你这家伙,也实在是太不省心了。”国师大人喃喃的说着,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蛋,“我真是做了八辈子的孽,遇上了你这么一个磨人的小妖jīng……”
沧月:……
两个人又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国师大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小心地取出一个小小的一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金光闪闪的丹药来。
“这是什么?”沧月殿下挑高了眉头,警惕地注视着那小东西。
“金丹。”国师大人言简意赅,趁着她全身上下都裹着布条不能动弹,很快就掰开她的嘴巴,毫不犹豫的把那金光璀璨的丹药丢进了她的喉咙里。
“呃……”沧月殿下顿时做出一副张嘴吐舌,喘不过气来般的苦痛模样,“我玩了,吃了一粒不属于我的金丹,会不会爆体而亡?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国师大人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表演,好久之后才迟疑的问道:“很,很难吃吗?”
正在拼命吐舌头的沧月,就是一冷,然后有点尴尬地打了眨眼睛,说:“还好吧!”实则她半点没尝出来那是什么味儿。
很明显,听到这个答案,让容颜俊秀的国师大人大大松了口气,只听他低语道:“那就成,像这样的丹药以后每天都要吃两次——我亲自喂你。”
“神马?”沧月瞪大了眼睛。
只听国师大人严肃认真地补充道:“至少吃一年。”
沧月当即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趁着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国师大人把她重新包扎好,细细地检查了她的头发和衣衫有没有凌乱之处,而后便匆匆将她又还回了东宫。
——这一晚上最大的收获,就是皇太女殿下本来饿得几欲发狂,现在则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
东宫里面一向冷冷清清,早起没个人气儿,晚上更没啥人影,沧月尽管晚上睡的畅快,可是第二日还是被饿醒的。
而且,有太子詹事奉旨为她划定每日饮食,说是为了“养伤”,怕病重“积食”,故此每日只有早膳午膳,且要求沧月“过午不食”,美其名曰养生。
沧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都饿的慌,更何况晚上和宵夜都取消,对她来说更是打击深重。
辰时未到,她已经饿的饱经风霜、两颊凹陷、全身无力了。
昨夜吃下去的一整只烤乳猪似乎是喂了狗,一丁点也没存肚儿,该饿的时候半点也不给她含糊!
“来人……”沧月虚弱的哼唧一声。
四周空荡寂寥,并无半个宫人应声。
人人都知道,自从皇帝陛下找回早年走丢的小皇子后,咱们现下的皇太女殿下迟早得从东宫滚蛋——所以,各人早就自谋前程去了。
留下来的要么是陛下的人,要么是各宫的眼线,要么就是一些聋子哑子,根本使唤不动。
所以,沧月这次摔伤后,养了一个月竟然半点没见到好转的迹象,也就情有可原了。
“来人——”沧月加大了音量,希望能唤回那些奴才们的良知,赶紧来个人伺候她。
一直连喊了十数声,才有一个老迈的洒扫宫人壮着胆子走了进来。
“殿下,您叫老奴?”那洒扫宫人乃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阉奴,他不敢靠近室内,只在门口迟疑的低声唤道,“刚才华妃娘娘来过,说不到午时不得给您上膳……”
室内登时一片寂静。
沧月不吭声了。
想他们西凉国虽然不是什么大国,然而托生为皇太女后,她沧月吃香的喝辣的,何曾受过这种虐待?终日要提防生命危险也就罢了,现在连口饱饭也不给吃了。
真是岂有此理!
沧月真想对天大大骂一通,然而她是“谦恭有礼,敏而好学”的一国皇太女啊,她不能做出有违形象的事。
那么,她就得生生饿死?
要说沧月的惨状,皇帝陛下半点都不知晓,那绝对是骗人的,这一点沧月自己心里头也门儿清。
自从她头上那十七八个兄弟姐妹相续夭折之后,本来无论从哪方面都平平的沧月,就成为了唯一的继承人人选。
虽然这片陆地上也有其他的国家是皇位只许传男不许传女的,但是西凉国却是男女都可以做继承人。
前些年的时候,本来皇帝陛下手里头有大把的皇子皇女可供挑选,压根lún不到沧月,可是,自从10年前某个奇特的诅咒生效之后,皇室人才凋敝,一个一个的皇位继承人未到18岁就离奇死亡,整个朝堂也变得动荡不安。
每次设立一个继承人,朝臣们刚刚站好队,这个继承人就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离开人世,于是队伍再次被打乱,朝廷一阵震动。
然而,不册封继承人,情况却又是更糟糕——在没有合法的继承人的这段时间里,皇帝陛下身上就会频发怪病,不是头疼就是脑热,要不就是脚底生疮苦不堪言,而这种怪病,非得等到册封继承人,有了“皇太子”或者是“皇太女”之后,才会暂停。
起初的时候,皇帝陛下广撒网遍捞鱼,手里面也有十七八个孩子可供册封,但是,随着“诅咒”一年比一年剧烈,那些皇子皇女的福分都没能压得住阵脚、给皇帝陛下撑得场子,以至于最后只剩一个资质平平的沧月。
那就选无可选,只能是她了。
沧月自己也觉得挺冤的话,她的母妃出身不高,更是早早就离开人世,好容易在这宫廷之中,混了一个混吃等死的公主头衔,结果就在一年前,她最后一个兄弟因为落水而离开,她就成了唯一一个皇家继承人人选。
成为皇太女之后,吃的喝的档次提高了,但是与其相伴而来的各种危险也就层出不穷了。
沧月现在跟她亲爹一样,简直是心力交瘁,想要抽身而去都不能。
最可怕的是,最近数年时间,不仅仅是皇家的孩子们相续离开,以至于各种站错队的大臣们被相续罢免,朝堂一茬接一茬的换血。皇帝陛下也因为持续不断的打击在加速衰老,就算是在有继承人的情况下,他身上的怪病没有发作,但那脾气却是比10年前要bào躁了许多。
原本被誉为盛世明君的他,现在,则在背地里被人悄悄的鄙为bào君。
而这一切,在三个月前找到早年走失了的小皇子之后,则变得更加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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