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不倾国

第 29 章

从自己三岁偷了邻村的jī一直“认罪”到去年隔墙偷听别人家夫妻夜话。林鸾瞧他这惊惧胆小模样,应是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了,朝言澈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离了巷子。
秋风吹晃阳光,小老儿借着地面传音,知道二人已经走远,方才淡定起身。拍去衣衫上的尘土,慢条斯理地抚平褶皱,伫足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眸光深邃,布满褶子的chún角隐隐勾起抹冷笑。抬手至脖上,寻了半天终卷起一丝边角,施力扯下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收入怀中转身离去。
秋风轻抚开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细长双眼,额间朱砂痣犹是灼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万圣节讲鬼话。
☆、二重鼓
随着午时临近,东街市面越发热闹,人流渐密,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鸾走在街头,健步如飞,任凭街上繁荣似锦她也无心观赏。哥哥和冥火教,冥火教和东厂,幕后执牛耳的究竟是谁?
仿佛有数条白绫同时从四面八方抽来,紧紧勒住她细嫩的脖颈,窒息感顺着寸丝寸缕一点一点蔓延全身。步子愈加急促,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赶在其他人之前,寻出问题的症结,倘若哥哥落在皇上手中……她不敢再往下细想。
反观言澈,他倒是清闲得很,先天身高腿长,无需刻意加快步子便能轻松赶上林鸾的脚程,目光懒懒扫过街头商铺,怎么瞧都像个出门赏玩的贵公子。
“阿鸾,那间店铺里的布料瞧着不错,你要不要进去试试。”言澈捏着下巴,促狭着眼细细打量店内物什。
“好呀,不如你现在就进去好好挑拣几匹素白色的,待后日皇上动怒时,兴许用得上。”林鸾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言澈“啧”了一声,险些咬到舌头,无奈收回视线,看着她揶揄道:“兴许眼下就用得上。”
眼下就用得上?林鸾诧异地回了他一记眼刀,他却笑得灿烂:“你不是正赶着去投胎么?”
“言澈你大爷的!”
像是六月旱天忽落惊雷,zhà响整条街道,过往行人都不约而同停下手中事务,讶异地望向这声音的出处,却只瞧见少女芙蓉面上染愠色,对着身旁少年叉腰嗔目,可少年却笑得没心没肺,眸凝春水。
众人心下了然,估摸着又是一出河东狮吼。
吉祥铺位于东市第三个十字岔口的西南角,现下佳节刚过,烟花pào仗便成了明日黄花,特地上门采买的客人并不多,可毕竟落在大道jiāo汇的繁荣之地,所以找起来也并不费力。二人一路相伴,吵吵闹闹也不算枯燥。
言澈玩笑归玩笑,等他真正来到店铺门口时,却又是另一番模样,端出三分沉静,摆开七分架势,不苟言笑,不知情的恐怕真就被他的气势给震住了。
叮铃
门扉上悬着的小铜铃发出一声脆响,在外头敲了好半天门都不见有人回应,林鸾的耐心终于被磨尽,与言澈jiāo换了个眼神便推门而入,心中纳罕,就算生意再不济,老板也不至于大半天关着大门不迎客呀?
店里很安静,没什么客人,确切来说,是根本就没有客人。也可以理解,毕竟烟火pào仗这种节气货不似柴米油盐那般必不可少,可这里毕竟是繁盛之所,生意会冷清萧条至此却是林鸾始料未及的。
门窗紧闭,且不着灯火,莫非店主人不在?回身探了眼大门,确定上头并没有落钥的痕迹,念头便随之打消。四下打量,店内摆设同别家并无二致,想再往前走两步,却被一方高台拦住,后头的情状也瞧不真切。林鸾顺手抹了把台面,纤尘未沾,想来是今晨刚刚打扫过,只是不知这店主人为何还不出来?
“有人吗?府上老爷今日要过寿,我们还赶着买pào仗呢!”
言澈抬手摇晃门上铜铃,发出不耐声响,好似在催命。
哐当一声,像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器皿发出沉闷回音。铜铃声戛然而止,二人同时探身看向后头小门。
“啊,来了……来了来了。”
小门上垂着的湖蓝色绸帘掀起,探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chún上蓄着青须,双眼眯成一道缝,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细细梭巡,瞧清上头的蟒纹和腰间的长刀后,眼角褶皱不由加深几寸。余光斜了眼帘子后头,便迅疾窜出了门。
“二位,想买点什么呀,别的不敢夸口,就说这烟火样式,但凡京城中有的,我这全有!”店主搓着双手,笑意恹恹,似乎并不欢喜这担子生意。
自进门起,林鸾这一双眉头就没舒展过片刻,紧盯着那人不说话,店主被看得浑身发毛,怯生生摸了把脸迟疑道:“我脸上有东西?”
“不曾。”言澈将手肘支在台面上,笑嘻嘻地探出半副身子,眸子时不时瞥向那抹湖蓝,“她今日心情不好,您别怪她。”
“诶不敢不敢,上门皆是客,既然是客人那便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我哪里敢埋怨?”店主连连摆手。
“你能当我们是客人,这就不容易了。”言澈面若春风,用食指轻而缓地敲了三下,解下腰上绣春刀搁在台面上,“刚巧我们有份差事想劳烦老板您配合一下。”
店主垂眸觑了眼他手下压着的那柄锃亮黑底刀鞘,脸上热情应时消退大半,弹了弹指甲上沾惹的尘埃,嘴角擒出一丝淡笑:“看来小店里的烟火到底是入不了你们的眼呀,可惜咯。”
“各花入各眼,我们虽眼拙不识泰山,不知那冥火教的眼界又如何呢?”言澈笑着打起哈哈。
一记眼刀瞬时扎来,店主只怔了片刻又继续道:“是鄙店门脸小,上不得台面,容不下你们这般大佛。”
见他还要绕弯子,言澈直截了当道:“我们怀疑您同贼人勾结,制售黑火,于中秋那晚纵火残害皇上。”
店内气氛斗转而下,面对如此严重的指控,店主仍旧不动神色,不紧不慢道:“鄙店素来只做明面上的生意,从未主动勾结什么贼人,你这无凭无据的,可莫要将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无凭无据?”言澈摇摇头失笑两声,眸中渐显厉色,“我们还没搜过呢?您怎么敢说‘无凭无据’呢?”
店主眼角的褶皱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鼻翼微张冲着言澈没好气道:“鄙店出售的烟火pào仗于官府皆有造册,若是真想搜,不如先去把你们上头的那几位大人统统都寻摸来,大家伙儿一块搜,岂不痛快!”
林鸾抿紧嘴chún,至始至终未曾发一言,目光徘徊在二人之间,落在店主身上。
那人的话不假,昨日她已彻查过宫中所有烟火pào仗的分量出处,白字黑字,详实无误,上头并未提及这“吉祥铺”三个字,况且这烟火入宫前皆有专人核查再三,这么大批量的黑火绝不可能如此正大光明地出入宫门。
莫非真的弄错了?可这种古怪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之际,铜铃声再次响起,这回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温绍铭。
“可,可,可算找到你们了!东厂那头来人了,现就在司内,说是有事要寻你们,要你们速速回去。”
“东厂?”二人异口同声,狐疑地看了眼对方。
这节骨眼上,他们又来添什么乱!
沉吟片刻,林鸾率先跨出门槛,言澈紧随其后,行至温绍铭身旁,突然顿下步子,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温绍铭拿袖子胡乱抹了把额角汗珠,将气喘匀:“刚刚去醉仙楼寻你们的时候,刚巧碰上一老头,说见到过两个同我穿一样衣服的年轻人去了东街吉祥铺。”
“老头?”言澈眉头一皱,抬腿走出了门。
温绍铭并不知这店里适才发生过争执,转身对店主抱拳做了个揖,也跟着出去了。
奇怪,越来越奇怪了。哥哥曾说过,黑火是借由宫中一婢女之手掺入烟火pào仗中的,可昨日去问询时,主管的人却说这烟火自入宫后便再无人碰过,究竟是谁干的?这么大批量的黑火到底是如何运入京城,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皇宫的?那说书先生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还有那古怪的店主……
刚拐过一个街口,林鸾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后头的两人一时不察,险些撞上去。
“阿鸾?”
“我,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林鸾一双杏子眼瞪得圆溜,“他说自己没有‘主动’勾结,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们,他其实是被迫的!”
似有一根琴弦骤然在言澈脑中绷紧,店主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有寻来官吏一同搜查的无礼要求瞬时闪过脑海,原来如此!二人当即调头疾疾奔回去。
“诶!你们跑什么呀!”
“你先回去!我们办完事马上就回!”
铜铃声再次应门而响,急促而不安。铺子里静得出奇,店主依旧没有出来迎接。穿堂风顺势guàn入,湖蓝绸帘于风中烈烈作响,似拂上了什么物什,拗出怪异形状。
林鸾刚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言澈以一个眼神拦了下来。他的直觉告诉他,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这里好像出事了。
言澈唰地抽出腰间长刀,谨慎扫视一圈,最后只专注于那抹湖蓝,蹑手蹑脚地靠近,就连呼吸声都放低许多。行至小门前,长出一口气,骤然扬手扯开帘子,目光刚好对上躺在地上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
只不过,他的眼睛炯炯有神,而下头的却死气沉沉。
刚刚还生龙活虎同他争辩的店主,眼下却软软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作者有话要说: 有du,明明是用手码字,小腿莫名其妙抽筋两次???
☆、三重影
秋风顺着狭窄门框强行闯入,发出阵阵悲鸣。
浓烈的血腥味奔涌而来,林鸾突感胃里一顿翻江倒海,慌忙捂住口鼻,背过身干呕了几下方才平静。尸体她见得不少,可一想到这人上一刻还能生龙活虎地同自己说话,现在却徒留一副冰冷躯壳,着实让她难以接受。
言澈翻转手腕将刀背到身后,蹲下身子查看尸体,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只侧颈上留有枚四角十字飞镖,伤口并不深却仍在涓涓往外淌着殷红血液,凑近细闻,隐隐酸腐味袭来,让他不自觉蹙进眉心。
“这暗器……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林鸾刚想伸手探个究竟,却被言澈厉声拦下。
“别动!镖头上应是淬了du,见血封喉。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内,伤口还如此浅显,怎就能要了他的命?”
言澈眸光越渐凛然,站起身捏紧刀柄,警觉地打量四周。已过正午,日头开始偏西,屋内又不曾点灯,显得极为昏暗。刀锋横在身前,每一步都迈得十分小心,才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只怕这凶手还未离开。
绕到台子后头匆匆打量,上头的摆件同方才他们初来造访时一样,并没有分毫挪动的痕迹,拣起账簿旁的小金鼎于耳边摇晃,里头碎银铜板声清脆。不为劫财,言澈如是想着。将东西放回原处,眉心川字又加深几许,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目光一一扫过店内,从门扉上悬着的铜铃到身前的高台,转过那具冰凉尸体,最后落在了湖蓝绸帘后头的窄道上。想那凶手定是先他们一步进了铺子,与店主在后间谈话,至于这内容,兴许就与那批来历不明的黑火有关,二人说不定还发生了口角上的争执。偏巧这时他们突然入内,凶手有所顾忌,不得不暂时隐去身形。这也就是他们叫了这么久的门,店主却迟迟不肯出来迎客的原因。那人偷听墙角之时,定是明白了店主的弦外之音,这才在他们离开后痛下杀手。
觑了眼地上尸体,面容狰狞,言澈暗嘲道:果真是报应不爽!兴许他自己也不知晓这冥火教会残忍至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竟连他这个昔日伙伴也无情抛下了。
“什么人!”
湖蓝绸帘翻飞,昏暗小道深处隐约晃过一丝白光,饶是林鸾眼尖,拔刀追了上去。
一路叮叮哐哐,昏暗中也不知撞坏了多少器物。待揭开最后一道竹制卷帘闯入后院的同时,炫目阳光直扎得她睁不开眼,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借着手掌覆下的些许yin影,她瞧见一娇小身影蛮狠推开后院小门,转身离了院子。
正是那匆忙一瞥,林鸾辨出了她的模样。是她!秋夫人身旁的那个侍女!
双脚先过意识加快步子跟着冲过小门追了上去,小巷比不得正门街市那般热闹,僻静无丝毫人烟,本就狭窄的道路上堆满了陈年杂物。林鸾一面要注意脚下,一面还要躲避前方被她抛来的草席竹筐,等追到巷子口时,她早已跨上事先绑在那处的快马扬尘而去。
正当林鸾左右张望,焦急寻找坐骑时,身后传来噔噔马蹄声,一匹栗色骏马紧随长鸣停在了她身旁。
“上马!”
言澈勒紧缰绳,俯身伸手揽在她腰间,一把将她捞到马鞍上,圈在两臂间。顾不得她面上仓皇,迅疾打马继续追赶。
因是侧坐,速度又快,林鸾不得不抬手环在他腰上保持身体平衡,以免被马甩下去。呼吸声急促拂过顶上发髻,无端惹来阵阵麻意。
街上人流拥挤,正是东街最热闹的时候,任凭言澈骑术再高明也不敢随意施展,生怕伤及无辜,一时也无法快速追赶上去。而前方那人显然没有他这般的顾虑,一路横冲直撞,掀翻不少摊位,马蹄子飞快,险些踩踏到那些途经之人,叫嚷咒骂声瞬时响成一片。
林鸾瞧着心焦,揽在言澈腰上的手不由紧了几分,明明只有些许距离,她甚至能清楚瞧见那人飞扬的发梢,可就是不能伸手将她捉下马。就在她双眼死死盯着前方不放之时,自家的马儿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扭动马头拼命摆脱缰绳束缚,于原地蹦跳不愿再前进一步。
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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