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不倾国

第 22 章

回干脆将这北镇抚司改了做医馆,说不定还能免去他不少劳累。”
“如此正好,反正他就算来了,也只会添乱。”
林鸾只淡淡吐出一句,目光紧紧追随屋内动向,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忽觉身侧有炯炯目光投来,狐疑地转过头去,却见那登徒子言澈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看,笑得很是灿烂。面颊顿时灼火,直烧到耳根,好在有夜色遮掩,才不至于被旁人瞧见。
“你专心着点!”林鸾着恼。
“我这不正专心着么?”某人又凑近几分,语气极是暧昧,四月天里竟还叫人无端抖落一身jī皮疙瘩。
“我让你仔细前头的动静!老盯着我能瞧出什么!”
“他们哪有阿鸾好看。”
林鸾一口气没喘匀,险些栽倒在地,深吸一口气正yu发作,却见灯火骤然消失。
有情况?
玉手缓缓抬起,待到木门响动剧烈,悬于半空的手掌猛然挥下。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平静似水的草丛中倏尔窜出数十黑影,银光唰唰出鞘,在一纤瘦身影的带领下,向着弃屋直冲而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们是谁!这是要干什么!”
“不!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屋外飞鸟惊起,哀嚎着四散奔逃去,没入茫茫夜色中;屋内刀光剑影jiāo接不及,碰撞声一浪强似一浪,撕扯在耳畔,令人不寒而栗。红光四溅,于残破纸窗上泅出浓郁痕迹。
慌乱中,一纤瘦身影于人群中站定,飒爽马尾摇曳出孤傲姿态,秉刀指天,昂起下颌睥睨众人,高声呵道:
“锦衣卫办案!从者宽,抗者严!”
琉璃月下,一处是兵刃相接,血影刀光;另一处却是万丈寒冰下的无尽沉默。
砰的一声脆响,一盏青瓷浮纹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翠碧色茶水晕开,茶叶漂浮其间,显得犹是可怜。
“督公,您可一定要帮我呀!不然,不然……”
碎瓷片旁,跪在地上的那人显是受了惊吓,瑟瑟蜷缩着身子不敢抬头,口中不住央求。
商弋端坐在上方太师椅上,紧抿双chún,鼻翼微张喘着粗气,搭在案几上的右手隐隐发力,似要将上头的雕纹给生生掰扯下来。
站在一旁的小夏瞧出端疑,缓步上前站定:“何大人,恕小的僭越,您这忙呀,我们督公还真帮不了。”
何全颤了颤身子,抬眸偷觑了一眼,见商弋眼中怒意正盛,而眼前这位尖脸小太监更是满目鄙夷,丝毫没有半点同情怜悯之意,心下瞬时沁凉大半,慌忙爬上前死命抱住小夏的腿哭泣道:“督公您就看在小的曾为您鞍前马后,尽心竭力的份上,就再帮小的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贪眼前小利,马上将那些个私盐坊私铁库给办了,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给留,此后定对督公的话言听计从,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小夏心下作呕,强压住自己想一脚将他踹开的心思,努力挤出笑容:“何大人,不是我们不想帮忙,实在是力不从心呀。您仔细想想,早在锦衣卫动手彻查私盐案前,督公就提醒过您尽早撤手,可您非不听呀,这怨得了谁?”
何全似被雷集中,哭吼声戛然而止,木讷抬头。小夏赶忙将他拽离自己,见下摆上布满褶皱怎么抚都抚不平,更是厌恶:“皇上这回是铁了心要查清这些案子,督公这边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闲暇去替你善后。”
案几上橘光氤氲,将紧挨在旁边的貔貅摆件照映得颇为狰狞。听闻小夏提及皇上和锦衣卫,商弋脸色越发铁青,越瞧何全越不顺眼。
“可……可,”何全彻底结巴,豆大汗珠密密自他额间滚落,“那些锦衣卫……他他他们……还有那诏狱……不,不,不!”
瞳孔因极度惊惧越睁越大,好像马上就要撑破眼眶,额上青筋依稀可见。乌纱帽被他扯下,咕咚在地上翻滚几圈,惶恐缩在角落不敢动弹,乌丝散乱披下,衬得那副面孔更为可怖。
商弋长吁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疲惫地挥了两下右手。小夏不耐眼前这个蠢物多时,眼下得了命令便如获大赦一般,扯起嗓门尖声喊道:“来人,送何大人出去。”
两个大汉自门外进来,不由分说,各拽起何全一只手将他蛮狠拖了出去。何全吓得不轻,目光呆滞望着前方,任由他们摆布也不反抗,只口中不住重复:“不要去诏狱,不要去诏狱……”
待到婢女们将屋内重新收拾妥当,商弋才缓缓舒展眉头。
“督公莫急,咱们的人马已经撤离,断不会叫锦衣卫那群猴崽子抓到把柄,即便盘问起来,顶多也就能查到他大理寺头上,万万脏不了咱这处。”
小夏端出十二分的热情,重沏好一杯茶,哈腰恭敬递了上去。
商弋斜了眼茶盅,促狭着双眸仔细打量,看得小夏心中发毛,顿时警觉起来,可思来想去,自己话里头并无不妥之处,这督公究竟在迟疑什么呢?小脑袋瓜飞速转动,将适才发生的一切重新思考来过,仍旧不察其意,心中惴惴不敢抬头。
“话虽如此说,可到底是不能小觑。”商弋踱步至窗前,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尤其是姓林的那个。”
小夏略略松下口气,试探xing问道:“那依督公的意思……”
“这案子,还是要攥在咱们手中才行。”
翌日清晨,林鸾前脚刚踏入北镇抚司不久,后脚就接到了皇上的旨意。先是将他们锦衣卫昨夜勇斗歹人,智取私盐坊的丰功伟绩狠狠夸耀了一通,继而又是一顿抒情感慨,说什么体恤大家连日cāo劳,身心俱疲,朕心有愧,一番激烈思想斗争之后,才艰难决定将这私盐案移jiāo东厂,由商公公主审。
领旨后,温绍铭凝眉,言澈冷笑,林鸾气得险些将桌子掀翻。
“他们倒轻快,等我们冲在前头,将该流的汗,不该流的血全都流完了,就都跑来抢功了?呵,有趣。”言澈兴味地擦拭刀刃,明明已锃光瓦亮,他却总觉着上头还沾着血渍。
“哼,有什么难猜的,无非就是怕引火上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林鸾摆弄着桌上残余的盐巴,于指尖细细摩挲,眉头越锁越紧,“给他们查,撑死就查到那大理寺卿何全以权谋私,纵容下属贩卖私盐便结案了,若是jiāo给我们……哼。”寒意自嘴角蔓延,于杏眼上抹开大片冷色。
温绍铭滚了滚喉咙,五官拧巴成团,气息犹渐转粗,心思沉重,不仅为这起被“抢”走到的案子,还为前些日子诏狱中的变故。
自那日商弋带着秋家小女前来探监后,也不知他们在里头说了什么,这秋实便越发古怪,终日茶饭不思,时而蹦跳欢呼,时而抢地痛哭,经杜太医判断,应是受刺激过大得了失心疯。
秋实,疯了。温绍铭不由扯动嘴角冷笑起来。也对,皇上要他活命,可有人却不想让他再多说话,也就只有这法子才能实现两全。瞅了眼案前那纤瘦身影,心中隐约有预感,虽不强烈但却挥之不去,只怕这正面jiāo锋之日不远矣。
只是有一点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私盐一案虽牵扯甚多,论起来这其中大头当属那东厂,皇上起初将这私盐一案jiāo托锦衣卫,明眼人都懂这是要打那群素日嚣张威风惯了的宦官一记重耳光。可为何关键时刻又改了风向?难不成是有其他顾虑?
思及此处,温绍明平白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琢磨。自古以来,凡是能登临那九五至尊之位的君主,没有哪个手里头是纯然干净的。至于他们这位皇上,能从一位不受重视的体弱幺子一朝登天,其xiōng中城府,可见一斑。锋芒尽显何所难,韬光养晦苦谁知?
“眼下,你打算如何?”
刷的一声,银光没入刀鞘。阳光自窗外泻入,正巧落在言澈身上,目光如炬,却只堪堪括得进去一人。
“既然他们如此上心,就jiāo由他们办去吧。昨夜突袭之后,我瞧大家伙都累了,眼下正好得空歇息,何乐而不为呢?”细碎盐粒花白钳于指缝中,林鸾迷眼仔细打量,倒吸口凉气似陷入了深思,“我正巧也有自己的事要办。”
瞥了眼案几上杂乱铺陈着的太医院存档,言澈微微勾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了呀!
☆、花颜轻
林鸾近来颇有干劲,每日早起随意用了些吃食便匆匆去了衙内,一头扎进案牍库后除非天色将暗,必是不会出来,就连言澈也同她一道忙碌起来,也不知究竟在忙活些什么。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被抓去打下手的,却也只知他们在寻一些宫中旧档,什么太医院造册、各宫宫人内监名籍……甚至还有御膳房历年来的菜品花样名单。莫不是近日东厂那头将锦衣卫的活揽去大半,这两位仁兄便显得发慌,开始醉心于厨艺了?
底下猢狲虽好奇,但也不敢明问,许是皇上又jiāo托了什么宫中要案于他们也未可知。反正于他们而言,眼下无人管制的时光最为舒坦,享受还来不及呢,谁愿意平白去找罪受。
林鸾究竟在干什么呢?很简单,查案,查当年的旧案。
人证没了,线索又从何处来呢?解铃还须系铃人,就从那可疑的榛子酥入手。
仔细想想,那榛子酥毕竟是送给德妃娘娘解馋的,那照理来说,她体内所积攒的du素应比先皇多上好些,那为什么她却相安无事呢?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du应不单单只存在于榛子酥内,其他膳食中定也参杂了许多,而德妃和林家只不过是那替罪羊罢了。
相通这点,事情便简单了许多,既然宫中能逃出一个知情醉汉,保不齐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而他们眼下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人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做起来,很难。毕竟言澈明察暗访了这些年,也只寻出了一条漏网之鱼。
虽然进展得并非完全顺当,但比起从前,林鸾现在已更能沉住几分气,因着薛老归来,更因着有言澈在旁替她分忧。即便前面有高山大河,万丈深渊,她也无所惧怕,这回她不是在孤军奋战。
说起薛老,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他身旁那位乖巧小苹果安安。都原还以为这个素来乖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薛老爷子这回终于开窍,娶上媳fu儿生了娃,仔细一问才知,原是他收养的孤儿。父母皆死于瘟疫,薛老见他可怜便收在身边,打算教习他医术望他能承其衣钵。
对此林鸾很是赞成,只不过这衣钵嘛……望了眼孩子纯洁的双眼,心中不免担心。修习好医术便可,千万别将那身臭脾气也给一并学来。
“安安?”
孩子放下手中玩物,颠颠向她跑来,绽开花一般的甜甜笑容。这孩子虽瘦,可一张小脸却生得rou嘟嘟,白嫩嫩,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捏上一捏。
“安安为何唤我娘亲?”
林鸾轻拂他头上小鬏,笑着问道。
安安拧起短小眉毛似在思考,歪着脑袋回道:“爹爹让安安这么叫,安安便这么叫了。”
“那你为何要叫他爹爹呢?”
“因为他对安安好,就像安安爹爹一样。”
“那我也对安安好,安安可不可以改唤我‘姐姐’?”林鸾笑眯眯。
小苹果啃起小爪,五官搅到一处,像是在做一件很艰难的抉择:“不行,安安答应过爹爹,只要安安听他的话,他便给安安捎糖葫芦吃。”
林鸾语塞,下意识看向炕头堆积如山的各色小玩意,心中暗叹,看来要将这孩子从小恩小惠上引上正途,任重而道远呀:“姐姐也可以给安安买糖葫芦吃呀。”林鸾笑得灿烂,比出两根纤纤玉指晃在孩子眼前:“两根?怎么样?”
果不其然,孩子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很快又眨巴着双眼认真道:“可是爹爹还说过,若是娘亲出多少好东西让安安改口,他会出双倍叫安安开心。”
“呃……”
要说忙碌,近来言母也不得空,因着宫中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病倒了。身为长公主的她,恨不得搬回宫中亲自照看。
听太医说,太皇太后这病其实无甚大碍,只是平常总憋在宫中无人陪伴,心中恹恹这才倒了下去。言母私心想着,这太皇太后素来疼爱言澈这外孙,便挑了个时间,带上言林二人一道入了宫。
外祖母见外孙,这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为什么言母要将自己也捎带上?这里可是皇家呀……林鸾惴惴跟在后头,心中百转千回,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煊赫宫殿就在前面,她却越走越慢,终于在玉阶前顿下了步子:“言伯母,我在此处等候便可。”
言澈回身看去,见她低头窘迫,双脚始终与那方台阶刻意保持距离,心中酸涩,他知道她的顾虑,可正因为此,他也更是窝火,三两步便行至她跟前,刚想开口却听后头传来母亲的声音:“阿鸾许是累了,也罢。”
林鸾感激一笑,言澈皱眉沉眸,幽怨地看向母亲。言母却并不睬他,冲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机灵,福了个礼便俯首碎步至林鸾跟前。
“阿鸾倘若觉着乏味,可去御花园散散心,听闻最近园中桃花开得极艳,本想亲自过去看看,奈何实在抽不开身,不如你就代我好好赏观一番,回头细细说与我听。若有事尽管同墨香说,不必拘谨。”言母面上虽笑意浅浅,心中却不免唏嘘,这孩子的心结何日才能了?
“是。”
见这二人三言两语便把事情安排妥当,言澈完全chā不上话,脸色便越发难看,赌气走回母亲身旁不再看她。林鸾只当没瞧见,笑着目送二人消失在长阶尽头,这才长吁出一口气。
虽是春日,可日头晒久了到底是难受。林鸾在玉狮子旁伫立良久,除了偶尔整齐经过的宫女监和身旁垂首不语的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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