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为夫之道

41.江淮道肖家

谢张氏一直都知道, 肖家是在这江淮道上屹立百年的大家族,是瑶里县的首富,但这些也都是听听而已, 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若是碰到有人谈论, 她也就跟着顺嘴啧啧两声, 感叹一下怎么能这么有钱。
可今日, 此时,当她跟随着小厮进入肖府,她才真正的明白, 什么是首富。
从肖府的门进入之后, 走过砖雕的麒麟望日照壁, 谢张氏的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绿意, 接着便是假山流水潺潺,花木禽鱼争相斗艳。
展现在她面前的, 竟然是一座开放式的园林, 而放眼望去,偌大的院子里,错落有致,隐隐可见黛色屋檐的, 就是肖府中各位老爷少爷们的院子。
小厮见她面露震惊之色, 不由得有几分鄙夷, 特意叮嘱她低头走路, 不要四处乱看,然后领她沿着园子的最边上,来到一处月亮门前,与守在门边的丫鬟道:“这是大少爷想要见的人,还请姐姐带她进去。”
那丫鬟点点头,轻声说:“请随我来。”
谢张氏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看那小厮,不明白怎么不是他领着自己进去。
小厮朝她挥挥手,道:“去吧,我不能进内院,你跟着这位姐姐。”
谢张氏这才跟着那丫鬟进去。
她跟在丫鬟的身后,偷偷地侧头,偷偷地打量。便见这园子里生长的树木,开的鲜花,甚至是那或飞,或栖息的鸟儿,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就连她们偶尔路过的,藏在园林中的小亭子,那高高翘起的檐角,看起来也是jīng心雕琢的。
在这园林之中走了近两刻钟,走在前面的丫鬟才转身与她说道:“我们快要到了,切莫四处张望。”
“好,好。”
说是快要到了,又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待谢张氏跟着那丫鬟走上立于荷塘之上的小石桥,一座延伸到荷塘中的六角亭子才慢慢展现出来。
那亭子翘起的檐角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铜铃铛,还有那折射着阳光的琉璃瓦,闪耀的让谢张氏几乎都要张不开眼睛。
走下桥后,丫鬟停了下来,转身待谢张氏走近,交待道:“现在是大少爷练琴的时间,一会儿你进去后,若是大少爷还在抚琴,那你就站在一旁等候不要出声,若是他在休息,你再上前说话。”
“”
丫鬟见谢张氏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她不由得微皱了皱眉,再次问道:“你可明白了?”
“明,明白了。”
谢张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小了些。
她在肖府园林中这样走上一圈,初初入府时的气势已经消失殆尽。
她站在这布置jīng巧的园林之中,只觉得自己犹如蝼蚁一般。
那是经过几代人堆砌起来的财富的磅礴气势,把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家妇人,直接拍入泥土里。
谢张氏一想到一会儿要跟这肖府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家主继承人直接对话,即便原来也见过,但在现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她就紧张的两股战战。
谢张氏又抬眼看向领她进来的丫鬟。
长相斯文秀气,说话轻声细语。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
不过一个内院的普通丫鬟,就这般漂亮,行走说话的气质,比那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大少爷会看上谢小灵?
这样想着,谢张氏有那么一瞬都不想再进去了,偏在这时,那亭中走出一位姑娘,比她身边的这丫鬟更要靓丽,穿着也更好一些。
莫不是肖府的小姐?
谢张氏正要对那姑娘行礼,便听见身边的那丫鬟低声说道:“春棠姐姐,这位是大少爷要见的人。”然后又对谢张氏说:“这是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春棠姐姐,你跟着她进去吧。”
春棠笑着对那丫鬟道:“妹妹辛苦了,”而后又与谢张氏说:“你且随我来。”
春棠本就生的漂亮,又笑意盈盈的,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谢张氏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感慨,大少爷身边的丫鬟更加好看。
春棠的笑容给了她些许勇气,谢张氏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些。
她随着春棠进入亭中,便见肖沣正侧身而立,正远眺前方的荷塘,不知在想些什么。
亭子的四周还站着三位姑娘,与春棠穿的衣裳一样,谢张氏暗自猜测,这应该也是丫鬟。
春棠进去后也不通报,就这样立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谢张氏也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肖沣转过身来,看了她们一眼,便走到琴案边坐下,手指在琴弦上一下一下拨弄,似乎在试音。
春棠这才上前一步说道:“大少爷,人带到了。”
肖沣头也没抬,只问道:“何事?”
“”
春棠见谢张氏没有反应,便小声提醒道:“大少爷在问你话呢。”
“诶,诶,”谢张氏没想到肖沣这般干脆,直接就让说事,“不,不需要行礼吗?”
春棠道:“不用,你有事直接说。”
谢张氏确也不知见到大少爷时有何礼数,可她又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无礼之人,于是先福了福,才说道:“大少爷好,我这次是为谢小灵”
琴声戛然而止。
肖沣抬头看了看站着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
春棠微愣了愣。
好端端的,为何要叫她们下去?
大少爷谈事情的时候,很少避讳人的。
不过春棠并不敢多问,只低低说了声是,然后带着她们下去了。
待丫鬟们走得远了,肖沣才又问道:“谢小灵怎么了?”
“回大少爷,我们同村的陆家,昨日上我家来提亲来了,他们家大儿子,陆希源,一直都很喜欢我们小灵。”
说这话的时候,喜欢察言观色的习惯性使然,让谢张氏也忘了害怕,她的眼睛一直悄悄地,紧紧盯着肖沣。
可见到他在听到有人提亲时,并不为所动,神情依旧自若。于是谢张氏将本来准备问出口的‘不知大少爷对小灵可有想法’,立时改成了‘不知大少爷可否放我家小灵出府成亲?’
“”
肖沣没有说话。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闷气,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股闷气从何而来。
听到姓陆的提亲,小灵要出府,成亲,他心中闷气更盛。
他不想放她走。
可现在她要成亲去了,他凭什么留人?
当初谢小灵入府时,她不肯签下卖身契,只说是来做工,不卖身。
他当时很想要她教自己画画,也就依着她答应了,却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要出府。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舍不得。
肖沣正在懊悔之时,谢张氏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打开递了过去,“大少爷要是同意放小灵出府,就把这契约消了吧。”
“什么契约?”
“小灵的卖身契。”
肖沣微皱了皱眉头,脱口便想说‘她什么时候签的卖身契?’
话已到嘴边,硬是被他给拦下了,转而说:“你仔细说说。”
“小灵当时进府的时候没签这个,可后来肖府管家找上我们,问我谢小灵卖身契在哪儿?他遍寻不着,都不能登记在案,我哪儿知道啊,他便说要重签一份,我开始不肯,后来是管家说签卖身契有银子得,我问了村里其他人,进府做婢女都有银子的,我那么大个女儿进府却一个铜板都没有,卖身契也没见,被管家一提醒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事,想来是你们忘了,于是就又重签了一份。”
肖沣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答应了谢小灵之后,好像是没有跟管家交代一声。
那时他年纪尚轻,并不知道卖身契还要登记在案,也就忘记跟管家说一声了,这应该都是是管家后面自行办理的。
现在
肖沣把那卖身契拿过来一看,果真是谢小灵的,卖身年限十年,落款日期是三年前,谢福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他心中一松。
为保险起见,他又让人把管家把谢小灵的另外一份卖身契找来。
待管家来了,两相一核对,这真的是她的卖身契。
这边谢张氏见肖沣证实了这件事,她这呆的久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便又说道:“大少爷,我当时也没想过我们小灵会这么快出嫁,这才签了十年,谁知我都还没找媒人说亲,这就有人来提亲了。小灵真是好姑娘,陆家小子也挺不错的,我不想让她错过这一良缘,所以,只能腆着脸来求求大少爷,把这卖身契消了,让我领着谢小灵回家,成亲!”
最后成亲两个字谢张氏说的格外重,引得肖沣抬眼看了她一下。
谢张氏又赶紧道:“那一点违约钱,肖府家大业大,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肖沣心里踏实了,也懒得与她再多说什么,把其中一份卖身契还给她,淡淡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违约款交上来,谢小灵立刻可以走。”
肖沣笃定她手上没有银子,却故意说道:“你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个去找管家。”
说完,肖沣就叫了丫鬟,把她送出去了。
谢张氏本来还想再求求肖沣,结果他都没给她这个机会。
而且肖沣是个什么态度,她一点也看不出。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竟然这样怒不形于色,难怪听人说,他现在帮着家中打理生意,底下的那些人也不敢糊弄他。
出了肖府后,谢张氏看着那朱门大户,狠狠呸了一声。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谢小灵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得宠,看来肖沣对她根本没兴趣,连违约钱也不给免。
算了,她不跟着掺和了,让姓陆的自己去考虑吧。
谢张氏转身便要走,却没想到迎面就看见了那人
肖沣自谢张氏走后,也没了练琴的心情,便让人收了琴,他也没让春棠她们跟着,自己只身去了书房。
书房在他院子的东南角上,肖沣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谢小灵正站在梯子上,手上捧了本书在看,想来是正在整理他的书架。
正午的阳光透过如意菱花窗格,照射在她的身上,无端让人生出静谧与美好的感觉。
正如她平日里的安静,可以让人很舒服的与她相处在一起。
这时,谢小灵往后翻了一页,不多会儿,她又往前翻了一半,似乎是想要再看一下前一页的内容,于是书页就这样竖着,她的头歪了歪,稍稍有偏向左边。
这个角度,恰巧让她的下巴浸润在浅浅的阳光里,肖沣能看见她那里的肌肤,在阳光的包裹下更显得莹润有光泽。
像是剥了壳的jī蛋一般,几欲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谢小灵这样侧着头看书,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那边好像有人,她从书中抬起头来仔细一瞧,竟然是肖沣。
“大少爷。”
肖沣被发现自己在偷偷瞧她,顿时有些不自在。
他立刻抬起手,装作整理衣袖的样子,边抖搂了两下衣袖,边进了书房。
谢小灵见肖沣进来了,她把书chā回去,又去收梯子。
肖沣过来,帮她一起收。
“多谢,”谢小灵顿了顿又说:“大少爷,我有事情想与你说。”
“这么巧,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谢小灵点点头,说:“你先请。”
“你先说。”
谢小灵也就不再推辞,直接道:“我想要辞职”
听到这句话,肖沣握在梯子两旁的手骤然收紧了。
谢小灵没有察觉,她继续说道:“做完这个月,我就不干了,这段时间可以让你找个新人,我会帮忙培训,保证我走后,新人能独立做好书房的工作。”
肖沣把梯子放好,静了静心,才问:“好端端端的怎么想到要走?是我这里不好吗?”
“不是,这里挺好的。”
肖沣微微弯腰,又靠近了一些,看着她,问:“那就是我不好喽,让你不想继续做下去。”
谢小灵神色坦然,也看着他说:“不,你挺好的。”
算是个好相与的老板,谢小灵心中暗道。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走?”
“私人原因。”
肖沣眉心微皱,“不就是想要嫁人了吗?为什么还不能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
“你那个继母,刚刚来过,她拿着这个,”肖沣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说:“来求我把它给消了,好让你回家嫁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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