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座的白鹭少年

32.32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 甚至越下越大。
窗外的雨势不停,雨水拍打着教学楼外的葱郁香樟,枝叶弯沉。雨水自枝叶间隙倾guàn而下,顺着树干纹理往下汩汩流动。
流入湿润的土壤里。
大课间, 跑cào取消,大家自由活动。
走廊里的人三三两两扎堆,或打闹或聊天,穿梭来往, 到处都是人。三楼错落分布着文科班, 不仅有高二的,还有高三的部分班级。
晏晏穿过人群,沿着走廊走进最右侧的厕所, 大课间的人比较多,三四个人排队等待。
她索性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湛青发qq消息。
言笑晏晏:呼叫白鹭大人, 中午一起去吃饭啊~
盯穿屏幕, 三分钟, 也没消息回复。
晏晏习以为常, 悻悻收了手机。
洗手台传来窃窃私语,水龙头汩汩流动着水,两个女生边洗手边嬉笑:
“特别逗, 这几天孟芫天天来班里上课, 而且也不是趴桌子上睡觉我同桌说, 她在搞学习。”
“都高三了, 能学个什么,装模作样”
“也许别人真的在认真学习呢,哈哈!”
“就算是,她听得懂吗?我怀疑她课本都看不明白。”
晏晏轻轻皱眉,便听见“哐当”一声,隔断门被踹开,孟芫漫不经心走过去,打开水龙头洗手。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她扯了扯chún:“怎么着?继续说啊。”
这个女孩自带霸气侧漏的气场,压得旁边窃窃私语的女生瞬间没了声。
洗完手,孟芫看见晏晏,表情崇拜地盯着她看。
孟芫看见这小可爱就想调戏她,晏晏下意识躲了躲,孟芫拦住她。恶作剧似的,带着湿意的手捏住她的脸颊,戏谑道:“哟,小可爱,好久不见啊,听说你和某人浓情蜜意蜜里调油啊。”
“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大排档门口的事儿?说起来你得感谢我啊。”
晏晏很是悲伤,瞪她,“学姐,你放手!”
孟芫松开手,耸了耸肩,“作为感谢,把你笔记借我,一k?”
回到教室,晏晏狠狠抹了一把脸,气哼哼,又给湛青的小企鹅发消息:
言笑晏晏:湛湛,你姐她卡我油!!!
言笑晏晏:你要替我主持公道qaq
然而同样的,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晏晏放下手机,决定中午放学直接去教室门口堵他。
大课间后,两节课很快过去,中午放学。
下课铃一响,逆着下楼吃饭的人群,晏晏准备冲上五楼找湛青。
不料她看到一熟悉的身影,先她一步冲上五楼。
晏晏拿着一把伞,爬上楼。人流渐稀,过道里站在一个提着保温袋的女人,女人跟前站着孟芫。
孟芫看着女人,一脸诧异:“妈,你怎么来学校了?”
视线落到保温袋上,她指了指:“你这是干嘛?心血来cháo了,想起给我送饭了?”
她笑眯眯顺走保温袋,两眼放光,语气难掩惊喜:“哇,煲的汤啊,你可是头一回给我送饭呐。你是不是看我上学太辛苦了——咦,这一盒是什么东西?”
“别闹!”湛依然赶紧夺回来保温袋,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上学辛苦?你要下功夫读书,母猪都能上树。”
“您这话什么意思?”
孟芫的话未落,湛青恰好从教室里走出来,湛依然一眼瞧到,快步上前,惊喜道:“可让我好找,这教学楼弄得我晕头转向的。”
“青子,这汤你拿去喝,你好好补补。对了,旁边是野核桃,我一颗一颗剥好的,你学习要紧,不敢耽搁你时间。”
湛青垂眼,迟疑盯着那保温袋。
湛依然见他磨磨蹭蹭,把饭盒塞他手里,不忘叮嘱:“平时少喝凉水!明天我就不给你送了,我和你姑父商量过了,明天我来你住的地儿陪读,老幺她两头忙,照顾不好你——”
絮絮叨叨,被一声冷嗤打断,孟芫yīn阳怪气地说:“我看呐,你和我爸一起搬过去得了,家里我乐得自在。”
“你这说的什么话?”湛依然回头,正要教训人。
孟芫背过身,拉住干站过道里好久的晏晏,往楼下走。
“人话。”
“走,我们去吃饭。”
外面的雨势不减,走出教学楼,雨幕隔断了两个世界。
孟芫一头扎进雨里,晏晏连忙撑起伞,给她遮住,亦步亦趋跟着她走了很久。
孟芫脚步不停,走的又快,一直走,一直走。
晏晏抿了抿chún,小步跑过去,拦住她,小心翼翼地说:“学姐,再往前就要出校门了。”
“啊,我就是要出去啊。打桌球去,你要一起?”孟芫抬眼,语气闲散。只是眼眶隐隐泛红。
晏晏沉默。
但是人执拗地杵在原地,堵在她跟前。
孟芫也不动,觉得这姑娘也是逗,坚持不懈跟着她跟到这里。她扯chún笑了笑。
良久,晏晏肚子传来两声“咕咕”叫。
孟芫:“”
晏晏难为情地捂住肚子,低声说:“学姐,我饿了。”
渐渐有点委屈:“你不吱一声把我拉走了,都没人陪我吃饭了。”
孟芫抽了抽嘴角:“得,我的错。我陪你。”

晏晏约湛青中午一起吃饭,本想抽空见一面的,结果被这小chā曲打断了。孟芫陪她食堂吃了饭,回到教室,大家都在趴着午休。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心脏跳到嗓子眼,连忙捂住手机,又走出教室。
站在走廊,她才打开消息。
白鹭少年:我刚刚才看到消息,不好意思。
白鹭少年:孟芫她怎么样了?
晏晏可以想象他小心翼翼的语气。
她正琢磨怎么回复,左肩被人拍了一下。湛青拿着手机,指了指楼道。示意她出去说。
晏晏和他一起下楼,湛青撑开伞,两个人打一把伞走出教学楼,直到钻进小卖部的塑料篷。
大部分学生都在午休,又是大雨,外面活动的人寥寥无几,小卖部门口难得的门可罗雀。
塑料篷里有两条长板凳,晏晏挨着湛青坐下来。
少年始终一言不发。垂着眼,瞳孔暗沉,情绪不辨。
晏晏知道他的情绪低沉,却看不透他,没有说话。
半晌,湛青掀了掀眼皮,低声问:“吃过了吗?”
又是这句话开头,晏晏抿嘴,有点想笑。
双手撑着板凳,晃了晃腿,“吃过了,和学姐一起。”
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她吃饭的时候,一直骂你混蛋犊子。”
湛青轻轻点头,下颔紧绷,到脖颈的线条利落。
“可能是吧。”
晏晏猛地一锤板凳,“是个pì!”
湛青垂眸,额前的刘海耷拉下来,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雨声嘀嗒嘀嗒,湛青缓缓启chún,嗓音仿佛染了cháo湿,几分飘渺:
“晏晏,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抬起一只手,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脊背微倾,白皙修长的手chā进额发,他捂住一只眼,低垂着头。
“我总在给别人造成困扰。”
晏晏咬chún,低声呐呐:“别这样想,湛湛。”
湛青滚了滚喉咙,喉间发涩。
“我的父母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爷爷把我交给孟芫爸爸妈妈照顾,他们无微不至,我却诚惶诚恐。”
“大家都对我很好,无条件对我好。他们也觉得我懂事。”
“没人批评我,反驳我,骂我,教训我,生怕我一个闪失,再出意外。”
“可是,出意外的不只是我。”
晏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在自责,他觉得是他的错,配不上大家对他的好。
生怕辜负每个人的好,可是周全不了。
湛青缓缓直起身,双手放下,撑在板凳上。晏晏的手一寸一寸挪过去,覆上他的。手心一片濡湿。
湛青轻颤了一下,没有抽走。
晏晏笑吟吟地说:“很多事情,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去评判。比如我的妈妈,我觉得她是错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然而,站在她的立场上,我多少可以理解。对于她来说,她理直气壮地觉得,她是对的。”
晏晏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她就想尽力去安慰他,告诉他:
“湛湛,理直气壮一些。”
“你没有错。”
湛青掀了掀chún,自嘲一声:
“如果我的存在就是错误呢。”
女孩柔软无骨的手突然紧紧攥紧他的手,湛青顿了顿,头一次想把心底所有的yīn霾,不再遮掩,摊开给她看。
“我之所以转学,是因为我被绑架过。和孟芫两人,关在废弃工厂里,两天两夜。”
“学校后面不入流的混混,没钱急昏了头,绑了我们要钱。本来给钱就可以解决的事,爷爷和姑父觉得不过不成气候的混混,作案手段破绽百出,有信心抓获,直接报了警”
“后来被混混发现了,情急之下,他们决定送一个出去,另一个压在那里。大姑父选择先接走我。”
“我第一次见孟芫哭,恳求我别走,混混把我拖走了你知道吗?她是被连累的,原本只盯上了我,她冲过来救我,一起被绑了。”
和女孩交握的手背,湛青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他缓缓转过头,手背上晕开一滴泪渍。
湛青微顿,他低着嗓子,几分劝哄的意味:“我没事。”
“你看我现在好好的。”
晏晏粗bào地揉了揉眼睛,鼻音嗡嗡:“我有事!气死我了!”
她摆出凶巴巴的表情:“你都这么惨了,还要怪自己!”
“你要再说你的存在就是错误什么狗pì的,我就不理你了。”
“你要是不存在,我上哪遇到你啊。”
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有办法用她的一套歪理说服他。
湛青轻笑出声,静静看着她。
晏晏被他盯得混身不自在,偏开眼。
湛青探出长臂,拨了拨她头发,又揉了揉,轻声说:“头发都湿了。”
晏晏恍然未觉,伸出手去摸,嘀咕:“刚刚追学姐的时候淋的吧,还好啊,一丢丢湿而已。”
放下手,他拿起身侧的雨伞,起身:“走吧,上课了。”
晏晏跟着钻进雨伞,湛青把伞往女孩的方向,微不可觉的偏了偏。他缓缓启chún:“谢谢你去追孟芫。”
“不用谢。”晏晏撇了撇嘴,“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追孟芫的,我就是觉得她妈妈很过分而已。”
晏晏重复了一遍,再次强调:“过分的只是她妈妈而已,湛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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