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儿

第二百三十章 镜子

多杰被我诘问,一时愕然,随即笑了笑,把饭食放在我的面前。我三口两口喝了钵里的稀糊糊,只想着赶紧把他打发走。
多杰坐在门边,沉默地看着我,忽然道“今天你好像很急。”
我愣了“我急什么”
“你急什么呢”多杰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眼睛挺毒,我笑笑“没什么可急的,可能天热烦躁吧。”
多杰道“寺里老喇嘛说了,心静自然凉。”
我不满意“多杰,你能不能不要每句话都带出老喇嘛。你也要加强独立思考。”
多杰到底是个孩子,涨红了脸“我也有。”
我心里挂念着墙上的壁画,没空和他打嘴仗,放缓了喝粥的速度,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喝了能有十来分钟终于见底,把钵放回托盘。
多杰没有急着走,他看看屋里“你在找什么翻得这么乱,用不用我帮你”
“免了。”我摆摆手“我在找能读下去的经文,这里很多经文读都读不懂。我自己慢慢收拾,反正也出不去,索性找点事干。”
多杰拿起托盘。退出了房间,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我看着虚掩的门,没急着去做什么,说不定这小子还在外面监视我呢。
我盘膝坐在桌案前,看着唐朝和尚留下来的游记,心不在焉。熬了能有半个多小时。估计也差不多了,我站起来走出房门。
已经入夜,远处的山寺依旧灯火通明,山风有点大,不过很风凉。我站在悬崖凌空的平台上很长时间,大脑放空。好一会儿。慢慢踱步回到屋里,把门关好,开始搬开堆在墙前的那些卷宗。
累的一身汗,终于露出了后面的画。
地上全是经文卷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紧紧盯着墙上的画,很长时间说不出话,全身都凉了。
画的背景是黑色空间,极其深邃,在黑色空间的正中,有一个类似蜂巢一样的东西,怪里怪气的,在画上占据了很大的面积。
我认出来了,这个“蜂巢”我见过,和李大民进入那座古墓的时候,发现了硅基生命。当时我们有一种推论,硅基生命是宇宙的探索者,它们是从宇宙的中心散发出来的。硅基生命探索到的信息,会用某种方式传递回中心。
这个中心就是蜂巢,它是宇宙的“硬盘”,李大民当时管这个宇宙硬盘叫“母体”,他说如果能和这个母体沟通上,就能知道所有宇宙的秘密,自己就能成神。基于这个原因。他一直呆在古墓没有出来,闭关到现在,也不知下落如何。
而现在,我面前的墙壁上,刻着一幅壁画,上面的画面正是“母体”。
我翻阅了一下唐朝和尚的卷宗,也就是说这幅壁画存在至今,至少千年以上,唐朝时候就有人见过它。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母体”的壁画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把我的经历前后联系在一起了。
我拿起油灯,站在画前仔细端详,壁画背景是幽深黑暗,盯着这片黑暗,似乎能融合到里面,我赶紧摇摇头,稳定心神。
夜不知何时已经越来越深了,在房间里我拉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我忽然想到什么,来到案桌前,又看了看唐朝和尚的卷宗,有种窒息的感觉。
我现在的状态和那唐朝和尚极像,也是这么痴痴看着壁画,同样端着油灯,影子拉得老长。
卷宗里和尚的状态,看着壁画眼神迷离,神态有种说不出的安然和超脱。他的状态很像是观想。我在屋里踱步走了两遍,莫非他真的在观想
我思索了片刻,学着他的样子,坐在壁画前,把油灯放在一边,静静看着墙上的画。
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进行过观想了,不过初级的心法还记得。看着壁画,我默默垂下眼帘,用观想心法,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渐渐进入了境界。
对着莫名之物观想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之所以敢这么做,还是因为和尚的卷宗。唐朝和尚观想过壁画之后,又把这个场景描绘出来,这说明观想之后他没事。如果有事早就挂了,哪有闲心去写游记。
进入观想境,感觉自己在深邃的黑暗中漂浮,无形无体。这里什么都没用,只有一片空,我漂浮了很久,终于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点。这个点大概就像是有个很深的笔尖,重重点在黑色的纸上,它的颜色也是黑的,却比周围的背景要深,能一眼看到。
我心念一动,或许那就是蜂巢。
随着我的心念,整个意识开始飘向过去。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感觉一切既是凝滞的,也是流动的,既是过了很长时间,很可能局限在一个时刻而没有动,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渐渐的那一个点,没有任何变化过程,突然变成了脸盆大小,静静悬浮在黑暗的深处,正是蜂巢。
我一度很怀疑这个东西的存在,在我接受的教育里,一切天文星球应该都是动的。哪怕是海王星冥王星,看着不动,那是因为它们的公转半径太大了,其实也还是在动。
而眼前的蜂巢,我可以肯定。它是处于一种绝对静止状态。像是脱离宇宙的一个点,就算宇宙在膨胀收缩,它也不为之而动,就那么悬在那里。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就算这个宇宙塌陷爆炸,也不会影响到它的存在。
关于蜂巢。我有过一个很矛盾的思考。首先我的世界是假的,是妄的,只是湖水的涟漪,那么连带着这个世界这个星球之外的宇宙会不会也是假的如果宇宙是假的,为什么还会有蜂巢的存在
现在有了一个接近的机会。
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蜂巢顶天立地一般出现在眼前,没有任何征兆,我吓了一跳。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刚才它小如质点的时候,我觉得它近在眼前,而现在成为这么大的一坨,却让我感觉它远在天边。
这里的一切打破了我对视觉的理解,很玄妙的过程。
我觉得我再如何接近,也不可能完全和它零距离,莫不如就在这里试着联系它。
我去观想蜂巢,渐渐的有了信息,很杂乱,我尝试着去问,你是谁。
我送出去的信息就像是小石子扔进了浩瀚大海。这时,忽然蜂巢里有信息传出,我们之间是神念交流,可以抛弃语言的隔膜,没有了肉体直接交流,一切都极为通透。
那个信息在问你是谁
这句话竟然把我问住了,我居然没法用神念能直白的表达出我是谁。不是说单单告诉那边,“我叫王慈”就完了。名字只是个代号,这个信息所问的“你是谁”,不单单询问我的名相,更包括关于我的一切,要说清楚,就得从我诞生开始说起。但仅仅从诞生作为我生命的,似乎又有些粗糙,诞生之前我存不存在呢如果那个我还存在,那么谁是我
总而言之,一团乱麻,我迟疑了好一会儿。发信息过去“无法说清”。
那边的信息即时传送过来,“我也无法说清自己。”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地球人和外星人第一次接触,互相来认识,恐怕能从自我介绍拓展到整个文明史。
我换了个问题,“你是记录宇宙信息的硬盘吗”
蜂巢接受到我的信息。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倒也不急,慢慢等着。过了片刻,信息传过来,“你是王慈”
我大吃一惊,神念一散。几乎就要从观想状态里出去。
“不要惊慌,我是李大民。”下一个信息从蜂巢里传来。
“李,李大民”我几乎磕巴了。坏了,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在观想壁画,这幅画来历不明。不知是何人所画,上面的蜂巢未必是真蜂巢,极有可能另有猫腻。我冒然观想,很可能落入了某种结界,我现在所收到的信息,并不是李大民发出来的,而是从我的心念和记忆里出来的“妄念”。
打个比喻来说,我面前的只是一面镜子,而我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镜子的人,我正在和里面映出来的人沟通,却全然想不到,镜子里的人就是我自己。
“你真的是李大民。还只是我的一个心相”我传递信息过去。
那边的信息传过来“这两者对你来说没区别。”
这么欠扁的话,还真像是李大民说出来的。我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大有含义,假如我是一个从来没见过镜子和玻璃的人,那么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不管是玻璃外的陌生人,还是镜子里的自己。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我要接触和认知的“客体”。
“好吧,你怎么会在这”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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