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妾

龙小伟破锣似的嗓音穿透力实在太强，我和秦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他不是在公司值班吗，怎么跑这儿来了？”秦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我又回头喊道：“龙小伟，你给我过来！”
龙小伟转过身，很配合地表现出与我预料中完全一致的表情，张着老大的嘴，脸上满是惊战，手吓得一晃，扎啤杯差点儿没扔了，啤酒洒一身。这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秦雨，是因为我们两个在一起。这狗小子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和秦雨在这里喝酒。
我一看那熊样，当时就笑了。秦雨也忍俊不住，笑出声了，酒精作用下的无敌美靥娇艳欲滴。这下更糟了，龙小伟一双色眼彻底看傻了，尚未合拢的大嘴哗一下淌出口水。
秦雨忙恢复一贯的冰冷表情，不过红红的脸蛋实在不太般配。我忍住笑，喝道：“龙小伟，傻站着干嘛？让你过来呢，没听见啊？”
龙小伟好歹恢复了理智，咕地一声将尺许长的口水咽下，屁颠颠地跑了过来。我板着脸，严肃地道：“龙小伟，我问你，你不在公司值班，怎么跑这儿来了？”
龙小伟看了看一旁的美女老总，惶恐无比。秦雨低头小口喝酒，看都没看他。值班脱岗不是什么大事，但要追究起来，也可大可小，主要是秦雨平时给人印象太过严厉，龙小伟又刚被处罚，所以听我这么一问，才象耗子见了猫似的害怕。
我暗暗发笑，又问道：“龙小伟，我问你话呢，你傻了？”
“程哥，秦总，我……我是在值班，我买包烟，顺便……顺便……”
“买包烟跑到这么老远顺便？有你这么顺便的吗？”我换了一只烟，斜着他道。“龙小伟，值班脱岗是什么行为？啊？这叫失职！正好秦总也在，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程哥！秦总！我……我真是……”龙小伟快急哭了。我递了个眼神，他见了，眼珠一通乱转，挪了一步道：“今天这么巧遇到两位老总，这么着，两位老总这顿，我请了！”
嘿嘿，龙小伟还没傻到家，我要的就是这句话。“那好吧，这次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我回头招了一下手：“结帐。”
“先生，您的消费总共一千一百五十，收您一千一。”侍应生永远都那么彬彬有礼。
龙小伟脸色立刻大变，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我看了他一眼道：“傻愣着干嘛，你不要请客吗？付帐啊！”龙小伟听我一催，哭丧着脸道：“程哥，你们……喝的什么酒啊？怎么这么贵！我就带了七百多，要不……你先帮我垫四百，回头我还你？”
秦雨终于憋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伏在桌上笑个不止。我笑骂道：“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回去值你班吧！”言罢掏钱把帐结了。
龙小伟也知道我们在忽悠他了，如释重负，秦雨也笑完起身了。龙小伟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我奇道：“你怎么还不走？”龙小伟憋了半天，忍不住道：“程哥，秦总，你们也太卑鄙了，我替你们值班，你们跑到这来风liu快活！你们是浪漫了，可我连一天……”
龙小伟狗嘴里不吐象牙，秦雨脸又红了，神情极不自然。我知道她面薄，骂道：“什么什么风liu快活？我和秦总是偶然遇上的，行了，快回去值班吧！”
龙小伟胆子也大了，委屈道：“程哥你不知道，我替你们值班的事儿老韩头不知怎么知道了，他跟我说什么虱子多了不怕咬，你还年轻，多值一天也无所谓，就把他那一天也给我了！五天假期，我一天都没歇着！”
这时秦雨说话了：“龙经理，你先别委屈了，用心工作，如果你表现够好，我会考虑把你的年终奖恢复一半，现在赶快回去值班吧。”龙小伟乐了，一半可是四千多呢！赶紧千恩万谢地走了。
龙小伟走了，我和秦雨对望了一眼，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出了酒吧，我想打个的先送秦雨，然后再回家，可秦雨说她家步行也就十五分钟，想走走。我一看天都黑了，她又是一个女孩子，决定送她一程。
一路上我们想到龙小伟的样子，依旧笑个不停。
我看了她一眼道：“小雨，看来龙小伟真是被你吓坏了。”秦雨沉默了一下，皱眉问我道：“程东，你说我们对龙小伟的处理，是不是真很卑鄙？”一向精明的秦雨怎么也糊涂了，处理决定并不卑鄙，卑鄙的是我们让他值班，她把卑鄙的主体搞混淆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着答道：“错！卑鄙的是你，不是我，因为你是我上司，是你下的处理决定，我不过是在你卑鄙之后和你浪漫了一下！”
秦雨俏脸倏地一红，气急败坏道：“程东，你怎么……还想着龙小伟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没想到你……你也油嘴滑舌！”说着话还恨恨捶了我一拳，然后赌气不理我。
看着身边娇羞赌气的小女人，我怎么也不能和公司里那个冷面女强人联系起来！我走上前两步：“小雨，你一生气，都把我搞糊涂了！”
“你糊涂什么？”秦雨停住脚步，很认真地问。女人好奇心强，秦雨也不例外。我笑了笑：“我糊涂的是，我不知道刚刚赌气的小女人和公司里冰冷的秦总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你……”秦雨听我一说，脸色不停变幻，不知道是该装生气还是该装冷酷。
我没继续逗她，真诚地道：“小雨，说心里话，我觉得你这样挺好，在公司我就觉得你是我上司，而且还挺别扭，我都有点儿怕你。现在不同，我觉得你就是个朋友，和你一起很开心，你不觉得现在更好吗？”
秦雨没说话，默默向前走，但身体微震了一下，一个很细微的动作。我又道：“小雨，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什么印象吗？”我停住观察她的反应，她向我歪了下头，我续道：“第一次见你，我惊为天人，但很可惜——”
我再度停住，果然秦雨转过了头：“说吧，没关系，我听着呢！”我道：“可惜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没人情味。当时我还想到了一句古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亵玩？！？你……”秦雨急了。
我啼笑皆非，女人怎么都好钻牛角尖？我赶忙解释：“我说小雨，你别急呀，我就是这么一说，就是引用、比喻、形容，这你还不明白吗？你还真以为我要亵玩……”
“程东，你还说龙小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才是！”秦雨脸红得跟烂西瓜瓤似的，又赌气走开了。
得！我不说了，这话根本没什么嘛！沉默了一会，秦雨回过头道：“程东，谢谢你，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说完嫣然一笑。我一阵眩晕，忙把目光移往他处。
途中路人并不多，我们并行，默默地行走，星星和街灯瞪着好奇的双眼看着我们，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有皮鞋在马路上发出喀喀的响声。
此情此景勾起了我的记忆，相同的情景，相似的环境，我曾同千慧走过。那时我又蠢又笨，经常约了千慧后却不知做什么，就领着她傻傻地压马路。每次都是千慧忍无可忍，才提出一个合理化建议。现在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傻小子了，还有了“情人”，想到万里之外的千慧，我愧疚难当。到底是我的人变了？还是心变了？抑或两者都变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触景伤情，心绪突遭巨变，默默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长长吐出，仿佛吐出我心中的烦忧。
秦雨见我抽烟，皱了皱眉道：“程东，你不能少抽点儿烟吗？”
“不能。”我望着前路，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穷，过得都是苦日子，抽不起烟。所以我发誓，以后有钱了，一定把失去的烟都补回来。我抽烟不仅是抽烟，还在实践一个誓言，也提醒自己别忘了过去。”
秦雨微张着嘴，吃惊地打量着我。
我笑问道：“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小人得志？”
“没有。”秦雨驻足望向我，明眸如晚风一样坦荡。“相反，我很佩服你的韧性，只有坚持下来的人，才能说出这番话。”
我心灵一震，一种情绪汹涌澎湃。
“谢谢。”我说。
秦雨双手合在身前，继续前行。我望着她灯下的身影，心内仍旧激荡不休。中国人习惯用肝胆相照来形容深刻的情义，这不过是义气，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读懂自己的人很难，这与伟大无关。
我紧趋几步，再度与她关行。
秦雨甩了甩长发，迎着风吹来的方向：“刚才想什么呢？”
“哪个刚才？”
“抽烟之前。”秦雨瞥了我一眼，很随意。
我低头笑笑：“你真想知道？”
“嗯。”秦雨很认真地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晚风中的空气很新鲜，我深吸了一口，转头笑对着她。“不过今天太晚了，改天你请客我就告诉你，而且保证再不和你客气！”
“你……”秦雨一怔，随即恨恨道，“程大副总，看来我真得给你加薪了，要不然你请我两次客能记一辈子！”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加薪归加薪，不客气是按照你的指示办的，我放了两次血才得到的教训！”我忙跟了上去，不依不饶，“你可别说让我再改回去，我不服从的！”
秦雨呼出一口气，再度停驻：“程大副总，加薪的事，你慢慢等着吧。现在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说完再不理我。
我看了下时间，对她背影喊道：“小雨，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事？”秦雨寒着脸转身。
我笑道：“没什么，我也顺便告诉你一声，你说到你家十五分钟，现在都半个多小时了，下次注意！”说完我转身就走。
“程东！你……”秦雨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