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时营业的牛记小米粉店,老板正趴在柜台前打瞌睡,店里的灯光照亮门口一团平地。一辆车快速驰过,卷起风声,拂过莫泽睿的耳畔。
只有他一个人的车,一个开着门的店,一盏路灯。
他站在车边,手中香烟渐燃尽,灼到指尖,他拧了下眉,把燃尽的烟蒂往地上一丢,碾了碾,又点燃了一根,脚边已经躺了四个烟蒂,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十多分钟。双目紧盯着远方的夜色,呼吸又急又沉,他有心理准备,对方不会这样轻易和他交易,只是这等待太煎熬,每一寸神经都绷得又细又长,紧得只要轻轻一弹,弦便断。长手长脚的莫飞扬蜷缩在后备厢里更
难受,外面死寂,没有一丝声响,他悄悄地顶开了一点缝,往外看去。
“大哥,还没来吗?”
他冲着外面低唤了一声,莫泽睿不露声色地用手指在车身上敲了敲,示意他,自己还没接到下一步的指示,让他再忍耐一会儿。
“嘀嘀——”
短信来了!
莫泽睿迅速拿起了手机,照片上是乔莫伊被扛上了车。
“十分钟,赶到甘泉北码头。”莫泽睿一面沉声念着,一面迅速跳上了车,从这里到甘泉北码头最快要十五分钟车程,十分钟——怎么赶得到?他一咬牙,油门踩到了底,如箭般地往前射去,夜风卷起呼啸的咆哮声,这是他有生以来车
开得最快的一次,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四十三分,他的伊伊,已经落进那些人手里十四个小时三十五分钟。
莫飞扬勉强给刘畅发了短信,再用手脚紧紧地撑在后备厢的四周,这样才不会有眩晕的感觉,当他都有了晕车的感觉时,这车速他可以想像已快到如何程度。
尖锐的刹车声响过,车猛地停了下来。新码头建成之后,延用百多年的甘泉北码头便已废弃,除了偶尔有小渔船从这里下船,偷偷去海里捕鱼之外,所有船舶公司的船都已不经过这里。半弯月悬在海上,海浪拍打着被冲刷得圆滑的石头,一艘
斑驳的铁壳船在浪涛里晃动着,月色洒在红锈的船身上,给人一种误入时空的错觉。
没看到车。
也没看到人。莫泽睿的心再度沉下去,他们还要继续玩下去吗?或者,伊伊已经出了意外?牙紧紧地咬住,太阳穴愤怒鼓起,双拳紧握着,抵在车身上,呼吸,越来越急,他已经无法再镇定下去了,他真想立刻把那些
人揪出来,狠狠地揍扁那一张张让人痛恨的脸。远远的,他终于听到有汽车马达的声音,虽然小,可是在这夜色里却很清晰,不知道是警方,还是绑匪。他猛地直起了腰,看向了车灯亮起的方向,居然和他们来的方向一样!渐渐的车近了,一辆旧吉普
出现在视线里。
他们来了!莫泽睿猛地拉开了车门,抱出了装着钱的箱子。
“把钱拿过来。”
车驶到眼前,车灯熄灭,一个干瘦的长脸男人跳下了车,冲着他低喝道。
莫泽睿抱着钱箱走了几步,那人又低喝了一句:
“站住,把钱放在那里,退到车边去,动作慢一点。”
莫泽睿抱紧了钱箱,沉声说道:
“人呢?我要看到人。”
男人和车里的人交换了下眼色,拉开了后车门,把还蒙着头罩的乔莫伊拽了出来,往地上重重一推,她便栽到了地上,一动不动。莫泽睿一见,顿时怒瞪了双目,低斥道:
“你再动手试试。”
“老子就动手了,怎么着?”
男人怪笑了一声,抬脚就在乔莫伊的背上踢了一脚,莫泽睿愤怒地把钱箱往前一丢,人就要扑过来时,另一个男人却迅速跳下了车,“咔”的一声,将手里的枪上了膛,指向了蜷在地上的乔莫伊:
“很拽啊,睿少,你再上前一步试试,我打死她。”
莫泽睿的脚步停了下来,这两个男人都不是方六源,他没出现!这狡滑的狐狸派了手下的人过来,自己可能就躲在附近监视着他的动作,再伺机行动。
“去拿钱。”
拿着枪的人歪了歪嘴,先前那男人便走过来,抱起了地上的钱箱子,重重的一只箱子,他看了看,又问道:
“只有这么多,你耍我?”
“车上还有。”
莫泽睿侧过身来,让他们看向自己的车上,要把这两个人分开,一人解决一个才有把握。
“别耍花招,你去搬钱!”那人不耐烦地催促着,黑洞洞的枪口又指向了莫泽睿,他看了一眼还是缩在地上、看不见一丝生命迹象的乔莫伊,全身身湿淋淋的,月光下,淡紫的外套都变成了浓紫的颜色,两只脚都没穿鞋,脚上是早
上他为她穿上的描着小熊的粉紫色袜子,他的呼吸紧了紧,沉声说道: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太太?你把头套取下来让我看清楚!”
“妈的,这么多话,你要头套,还是要她的头?”男人蹲下去,拎着乔莫伊衣领,用枪托猛地就往她的头上狠狠击打了一下,乔莫伊顿时疼得闷哼了起来,鲜血瞬间泅湿了头套,在黑色之上开出罂粟的毒花,然后男人扯下了头套,把乔莫伊往地上一丢,
她的头就软软地贴到了地上,一头长发纠结地散落在地上,只露出被鲜血染红的小半边脸颊。
“快住手!”
见他出手凶狠,莫泽睿不敢再多说话,他的心都要碎成粉末了,他怒视着那男人怒吼了一声:
“你只是要钱,我付钱,你放人。”
“奶奶的,这么多废话!”
男人冷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枪。
“看到了吧?你看清楚老子手里的东西,现在打死你们两个都可以,不过老子是讲信用的,你把钱给老子,老子让你们走,去搬钱。”莫泽睿只好转身再去拿钱,车上还有三只纸箱,一个一个把它们搬到了吉普车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是和王警官约好的暗号,是他们到了,他顿时打起了精神,如果他们肯放人,他宁愿把钱给
他们,如果拿了钱还不肯放人,那他只要扑倒了这个拿枪的人就算取得了一半的胜利!
又是一阵汽车压过野草的声音,他的心悬起,是王警官吗?他们这样带人过来会被匪徒发现的!
两个匪徒也紧张起来,拿枪的人抓起了乔莫伊,拖着退到了车后,莫泽睿要过去,却被那人用枪指住。
慢慢的,车近了。
车灯闪了三下,两个男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一个男人也伸手到车门内,闪了三下车灯。这时那边的车门才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跳了下来,提着钱箱,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
“妈的,老六你这个畜牲,自首,自你妈!把钱拿去,给老子滚远一点。”是商承启到了,他好不容易才甩脱了警察的监视赶到了这里,律师把他保释出来不容易,所以一直缩在家里躲着,想和老六撇干净关系,连电话也不敢接,可是这人居然托人告诉他,说要去自首,要拖他
一起去坐牢,他可不想坐牢,不就是两百万呢,今天他就要送这瘟神上西天!他阴恻恻地看着前方,他腰里别着枪,身上穿着防弹衣,打定主意一定要宰了老六这狗杂种。
拿枪的男人走了出去,用枪指向了商承启,另一个拿着匕首继续顶着乔莫伊。
商承启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怔了一下,手一松,钱箱子就跌到地上,伸手悄悄去摸腰间的枪。
“老六呢?”
他的目光落在两个男人的身后,为什么莫泽睿也在这里?现在情况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老六没来,不是说从这里出发离开吗?
“六哥说他会想你的,让你路上好走。”拿枪的人快步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钱箱,嘴里还在慢吞吞地说着,可是直起身体的一刹那,举着枪的手,手指一动,抠了扳机就冲着商承启的胸口开了一枪,枪上带了消音器,只听“砰”地一声暗响,商
承启就倒在了地上——这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商承启也没想到,老六和他一样,都是来要对方的命的,老六更狠,连周旋的时间都不给他。
开枪,杀人,这些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莫泽睿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沉到了谷底,不知道他们拿到了钱之后会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和乔莫伊。
拿匕首的人看了一眼钱箱,居然是密码箱,便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蠢货,不问密码就杀人。”
“急什么,只要钱在里面,老子等下就撬开它。”
另一个不悦地反骂了一句,又爬上车去看莫泽睿搬来的钱,一连拿出了好几叠,确认里面全是红色的钞票时,他才扭头冲拿枪的人喊道:
“可以了。”
“你,过去!”
拿枪的人把枪口又调向了莫泽睿,逼他退开,莫泽睿退了几步,见到拿枪的人也跳上了车时,调头就冲向了乔莫伊。
“伊伊,你怎么样,伊伊。”
他把乔莫伊抱起来,抚开了遮在脸上的长发,月色下这张陌生的面孔让他顿时瞪圆了充血的双目,猛地就扭头冲着黑幕之中正亮起的车灯喊道:
“不要过来!”
可是,晚了!王警官已经按着约定,带着人向吉普车包抄过去。莫泽睿顿时面如死灰,怀里的女人根本不是乔莫伊,可能是他们临时捉来的,也可能是和他们一伙的,她嘴被破布塞着,手脚捆扎得像粽子,正瞪大了布
满惊恐的眼睛、满脸泪水看着他。
“回来,你们拿了钱为什么不放人?”莫泽睿怒吼起来,松开了女人就急步追向了吉普车,它像疯狂的兽,一头扎向了荒地,警车的呜笛声刺破了这荒凉的码头,全力追了过去,莫泽睿绝望地看着突然被车灯照亮的世界,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泡
进了极寒的水里。
口袋里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他抓起来,只听到对方的阴笑起传来:
“敢报警,莫泽睿,等着收尸吧!”
“不要,我付钱,我马上付钱,你再告诉我一个地方,我马上把钱送过去。”
莫泽睿慌乱地吼着,对方却啪地一声挂掉了电话,莫泽睿开始拼命地回拔,那头却不再接听,他用力地撕扯着头发,开始发短信:
“我付钱,我马上付钱,多少都给。”莫飞扬见着他抓狂的样子,连忙跑了过来,一看地上的躺着的女人,脸色顿时刷地白了,身形差不多,也是长发,穿着伊伊的衣服和袜子,方六源居然来了这么一个阴招!他扭头看向了已近崩溃状态的莫
泽睿,心直直坠向深渊,他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乔莫伊此时生死难测。一阵浪涛扑来,那小船晃了晃,跟着发出了寒凄凄的声音来,莫泽睿等不到回音,无力地跪了下去,双手抱着头,额头用力地抵在了泥土上,他不敢想像,对方发现警察的出现,会给乔莫伊怎样的折磨,
会打她?踢她?还是杀了她?
“大哥。”
莫飞扬蹲下去,轻按着他的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嘀嘀——”
短信突然又到了,莫泽睿人猛地一颤,快速翻开了短信,只见上面写着:
“摆脱警察,一个人到橡子矿来,记着,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莫泽睿哪里还敢和王警官联络,他转身跳上了车,发动了车就要走,莫飞扬连忙跟着要跳上去时,却被莫泽睿一声低吼制止住了:
“下去,不要跟着我。”
他不能再冒险,是生是死他一个人去,是生是死,他要去陪着伊伊,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的脚死死地踩着油门,都忘了刹车的作用,弯道、直道,拼命地往前开着。他还有钱,车上还有两千万,是林雅逸后来送来的,希望有用,他希望可以换回乔莫伊,要不然,拿他的命换也可以。
伊伊,对不起,我又搞砸了一次。
伊伊,你千万不能有事。
眼珠都痛得似是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着骇人的青白色,青筋尽鼓,心脏被急速流动的血液涨满,扑嗵扑嗵跳得快撞破他的胸膛。
王警官他们一路人去追堵吉普车,一路留在这里,王警官走过来,只见商承启和一个陌生面孔的女人躺在临时担架上,正往警车上抬。
“商承启穿了防弹背心,只是晕过去了。”
一名警察察看了一下商承启的伤势,对王警官说道。王警官点了点头,这下商承启真得要好好解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携带枪支。他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莫泽睿的身影,立刻问道:
“莫先生呢?”
“他突然就跳上车走了,拦也拦不住,已经有一小队人跟上去了。”
一名警察说道,王警官看向了莫飞扬,他正在试图上一辆警车,却被警察拦住。
“你哥哥去了哪里?”
他走过去,拦住了莫飞扬,莫飞扬看着他不免犹豫起来,这个时刻他都不知道还要不要告诉警察,这些歹徒根本是杀人不眨眼,万一再次被方六源发现有警察跟着,不仅乔莫伊,可能连莫泽睿都会没命。
“这些人发现了我们,就算莫先生这次不带警察过去,也是极度危险。”
王警官低声劝道,莫飞扬一咬牙,这才说道:
“橡子矿。”
因为连出两次事故,那里八年前就废弃了,矿下有许多矿洞,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王警官跳上了警车,带着莫飞扬往橡子矿赶去。
橡子矿。
几间破败小屋,几乎所有的门都坏掉了,只余下几块木板插在门上,堪堪遮点冰凉的夜风,远远看去,就像饿了几百年的野猪,呲着尖牙,瞪着混浊的眼睛,看着夜色。
郑清歌掐了烟,看向了墙角的乔莫伊,两个人之前来过电话,说现场有警察,这时候还没回来,肯定是被抓了。
“乔莫伊,不能怪我们,他不要你了。”
郑清歌走过去,轻轻拉起乔莫伊湿湿的长发,右手端起了桌上的一杯凉水,往她头顶缓缓淋下,这一整天,她不时给她来上一杯水,让她保持清醒,也让她在寒冷里煎熬。
乔莫伊看向了她,泛青的唇瓣紧抿着,她相信,恶人自然有天收,她相信莫泽睿一定有办法把她救出去。
“你这样看我干什么呢?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我想他如果看到了,一定会觉得很恶心,不想看第二眼。”
郑清歌讥笑着,乔莫伊看她的眼神却变得怜悯起来,该有多绝望,才会这样对自己的情敌?
“怎么,不服气?”
她见乔莫伊眼神依然清亮倔强,抬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尖尖的指甲掐进了她的肉里,狠狠地一抠,乔莫伊就拧起了眉。
“他听过我打屁。”
二人对望了几秒,乔莫伊突然从被她的双手掐得变形的唇瓣里挤出一句话来。
郑清歌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乔莫伊却吃吃地笑起来,她多难看的样子莫泽睿都见过,现在算什么?
“还有,你听过他放屁吗?”
乔莫伊笑着居然又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疯了?”
郑清歌更加愕然,这女人恐怕是被她用凉水浇成了疯子吧,怎么会说这样疯头疯脑的话。“所以你成不了他的老婆,郑清歌,你还是早点放过自己吧,夫妻从来不需要在彼此面前掩饰自己的缺点,本色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不刷牙就敢咬他的嘴巴,你敢吗?你不敢,因为你总是担心自己不完
美,担心他因此不喜欢你,你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是因为你是你,所以爱上你。他可能并不喜欢我的这些缺点,可是他也接受,因为这是我的一部分,我因此而成为乔莫伊,不是任何其他的女人。”
“你这个疯婆子,给我闭嘴!”
郑清歌的眼神慌乱起来,抬手狠狠地甩了乔莫伊一巴掌,乔莫伊的脑袋被打得撞到了墙上,可是她仍然继续说道:“你从来都没有好好珍惜你自己,你是他最纯的初恋,他开始都舍不得碰你的吧?他刚开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对我客气过。你知不知道,你在他心里纯洁得像天上的云朵,可是你如果真的纯洁,你为
什么不一直纯洁下去,如果不纯洁,为何又强迫自己为了他装成纯洁?是你自己让他失望,不是他不爱你,是你没给他机会继续爱下去,你恨我又有什么用?”
“闭嘴!”
郑清歌拔高了嗓音,把乔莫伊的身体狠狠地往地上揉去,乔莫伊连忙弓起了背,拼命保护着自己的腹部。她憋了一天了,此时不吐不快,反正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事,死也得死得痛快点。
纤细的腰被她的脚踩着,坚硬的鞋底踩得她很痛,可是忍一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过去了,宝宝,你要乖呵,你已经很乖地坚持到了现在,妈妈求你,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等着爸爸来救我们。
“这娘们口才不错。”
老六的声音沙哑地在二人身后响起。
郑清歌红着眼转过头去,只见老六抛着手里的枪,一手拿着烟,看着她们二人,乌黑的厚唇一张,露出被牙熏得黄黄的牙。
“我已经给莫泽睿打了电话,让他拿钱过来。”
他说着,又怪声笑了起来:
“到时候,就让这对恩爱夫妻去上西天。”
乔莫伊猛地一抖,侧脸看向了老六那张带着扭曲笑容的长脸,宝宝,爸爸来了会有危险,我们怎么办?
郑清歌缓缓回过头来,紧盯着乔莫伊,双眸里渐渐涌上了几分复杂的光芒。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又似乎漫长如同一个世纪。突然,老六站了起来,一把将乔莫伊拖了起来,叫上了郑清歌,二人快步出了门,绕到了屋后面。
远远的,只见一辆车箭般地射来,灯光如同两团灼光,灼痛了乔莫伊的眼睛,眼泪猛地就涌了出来,宝宝,看到了吗,爸爸来了!
那车很快近了,一个急刹,莫泽睿把车停到了空地上,推门下车,一头冲进了房间。污浊的木桌上点着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烛光摇摇晃晃,勉强照亮了脏乱的房间,左右各有一间房,他推开了左边的房间,随着沉闷的吱嘎声响过,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织着蛛网,落满
灰尘的杂物。他快速退了出来,又推开了另一间房,这里面有张小床,床上散着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被子,地上有泡面盒子和空矿泉水瓶,他们人就住在这里。
正激动时,突然,有个硬梆梆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腰间。
“睿少,你太不守信用了,弄得我们要在这里见面。”
方六源嘶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付钱,人呢?”
莫泽睿微扭过头,低声问道。
“你这么紧张,看样子这女人对你真的很重要,居然真的敢一个人过来,我在想,五千万真是太便宜了。”
方六源怪笑起来,他刚刚就藏在旁边的矿洞里,见莫泽睿冲进了房间,他便在外面检查过了莫泽睿的车,证实确实是他一个人过来,这才进来和他碰面。
“钱呢?”
方六源拽了一下他的衣领,把他拖得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小厅里。
“在车上,人呢?我要看到人。”
莫泽睿转过身来,目光扫过了他的身后,还是没看到乔莫伊的身影,愤怒再度高涨。
“老六,你太不讲信用!人在哪里?”
“好像不讲信用的人是你吧,我说过不要报警,你太不听话了,所以你应该受些惩罚。”
老六突然扬手,一面骂,一面用枪托重重地在他的脸上打了一下,脑中一阵眩晕,眼前直接黑掉,莫泽睿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鼻中此时已经流出血来。
“六哥,求你不要打他。”
突然,乔莫伊尖细地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他猛地扭头看去,只见郑清歌正拉着乔莫伊走了过来,她身上的外套被剥了,此时身上只有薄薄的毛衫,赤着脚,连鞋也没穿,脚背划破了,一道一道的血痕刺得他眼睛疼难忍。
“伊伊。”
他要冲过去,却被老六用枪指住了头,冷冷地说道:
“老实点,跪下,手放在头上。”乔莫伊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她已经竭力在忍,不想让他太担心,可是太冷了,她实在无法忍住,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湿的,让她感觉自己被人丢到了北极,骨头都疼得痛了起来,可是最难受的是小腹,小
生命似乎已经受到了影响,一阵一阵地抽疼着。
莫泽睿慢慢地跪了下去,把双手放到了脑后,目光看向了郑清歌,他以为她真的会去自首,原来她对他的恨居然浓烈到了这种程度,浓烈到要选择走上这条罪恶的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
“一定要这样吗?”
郑清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把乔莫伊用力往前一推,讽刺道:
“我怎么样?我没有如你所愿重新回到牢里去,你很失望?”
“罗嗦什么,去看看钱。”
老六向郑清歌使了个眼色,她便松开了乔莫伊,快步往车边走去。乔莫伊跌跌撞撞地扑到了莫泽睿的身边,莫泽睿连忙紧紧地抱住了他,小声说道:
“你怎么样,疼不疼?”
“我很好,你头疼不疼?”
乔莫伊看着他流血的额头,心里一阵阵地揪着,他脑子里还有淤血,会不会出事?
“小娘们还挺心疼你。”
老六一只眼睛瞟着门外,一面讥笑着莫泽睿,如果车上钱够,他就立刻打死莫泽睿和乔莫伊,然后甩了郑清歌,开着莫泽睿的车离开。
“钱不够。”
郑清歌的声音响起来,老六的脸色顿时变了,走过来,狠狠一脚就踢向了莫泽睿,一脚下去,又踹向了他身边的乔莫伊。
“他妈的,钱呢?你居然还敢耍老子。”
“我给了你两个手下五千万,车上只有两千万了,你先拿走,剩下的我再筹给你。”
莫泽睿迅速侧身护住了乔莫伊,用自己的背挡住了这一脚。
“你还敢给跟老子砍价?再筹给我,你哄三岁小孩?他妈的真是活得不耐烦!”
老六拉了枪栓上了膛,把枪顶在了他的后脑上,凶神恶煞地说道。
“不要开枪,两千万还不够吗?”
乔莫伊伸手就抱住了莫泽睿的头,看着老六急切地说道:
“你们是跑路,拿了钱走就是了,两千万可以让你们跑到很远的地方,你们就算是行行好,放我们走。”
“老子这么大的产业全没了,全是你这娘们害的,你还敢跟我说跑路?”
老六一听就火大,几脚拼命地就往二人身上踢去。
“不要说话,伊伊,不要说话。”莫泽睿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护在怀里,任他一脚一脚地踢在自己身上。老六踢得非常狠,乔莫伊甚至可以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而莫泽睿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咬牙强忍着,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似
乎在安慰着她,要她不要害怕。若只有他一个人,他大可以和这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现在还有乔莫伊在身边,这人手里还有枪,他连和老六大声说话都不敢,只怕他一恼怒就向乔莫伊开了枪。乔莫伊闭上了眼睛,手臂环过了他的腰,紧紧地搂着,用小小的手,纤细的手臂护着他的腰,她只有这么大的本事,只能为他挡着这么一点点的痛苦,可是他的手立刻就抓了过来,把她的小手也护进了怀
里。
“别动,听话。”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快速说着,老六的脚那么重,她的小手经不起那样的折磨。乔莫伊窝在他的怀里,听着这砰砰的闷响,心犹如被万针扎过,痛得不能呼吸。
“六哥。”
郑清歌走了进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老六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停下了脚,阴鸷地眼神扫过了二人,扭头看向了郑清歌:
“那就再等一会儿,再没消息,我们离开这里再想办法。”
接他们的船还没消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化,老六开始有些烦躁起来,烛光映在他表情狰狞的脸上,可怖如从地上钻出来的恶鬼。
窗上仅余的几片碎玻璃在风中哗啦哀鸣着,莫泽睿和乔莫伊被迫坐在墙角,他脱下了外套,把浑身冻得冰冷的乔莫伊紧紧包住。他不知道老六在等什么,可至少他还有时间去想办法逃出去。郑清歌的眼角余光扫过来,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凭什么莫泽睿可以为乔莫伊连命都不顾,单身闯到这里来?凭什么在自己面前,他还和她这样搂搂抱抱?一阵怒火蹭地窜起,她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乔
莫伊就往一边拖。
“你干什么?”
莫泽睿连忙一手扳住了她的手,一手紧抱住了乔莫伊。
“六哥,应该把他们两个分开关,免得他耍花样。”
郑清歌的手腕落进莫泽睿的手里,他用了很大的力,她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她咬着牙,扭头对老六说道。
“说得对。”
老六点点头,坐在一把椅子上,翘着腿,吸着烟,朝着另一个墙角呶了呶嘴。
“老六,你有枪,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你不会这点胆量都没有吧?我太太不舒服,就让她呆在我这里。”
莫泽睿狠狠地把郑清歌甩开,不肯松开乔莫伊的身体。
“真是个情种!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对女人这么上心?”
不知是不是老六听到了那句“没有胆量”的话,还是因为此时此刻懒得和他再计较,居然不再帮着郑清歌,只顾着讥笑起他来。“不过你们莫家的男人倒真是的,一个个全是情种,我最想不到的是你四叔莫天锐,居然把太太看得那么要紧,宁愿替我做事,宁愿自己坐牢也不供出他太太来,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为你老婆做什么伟大
的事。”
他阴森森地笑了几声,突然拿着枪托在椅子上敲了敲,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要不,你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放你太太走。”
“不要理他。”
乔莫伊连忙拉住了莫泽睿,老六今天根本没打算放过她和莫泽睿,现在只是想变着方法来折磨他罢了。
“怎么,不想看看你老公有多爱你?”
老六走过来,弯腰冲着她的脸吐了一口浓烟,呛得乔莫伊咳嗽了起来。
“你说真的?”
莫泽睿却低声问道,总要做点事,才能分散众人的精力,才可以找到逃脱的机会。
“当然是真的!”
老六点头,低笑了起来,让莫泽睿给他磕头,多爽!
“好,我磕,但是你得向我保证你一定会放她走。”
莫泽睿盯着他,冷冷地说道。
“我保证,你磕足十个响头,听着,要又重又响,我要听到声音,然后我保证让你老婆离开。”
老六直起腰来,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莫泽睿笑道。
“不要相信他,不要给他磕头。”
乔莫伊搂住了他的腰,瞪着老六说道。
“你等下出去之后,一直往前走,上了公路然后往南,记着不要回来。”
莫泽睿抱了抱她,然后一翻身跪了下去,咚——
一个响头。
他果然磕得又重又响!
“不要,你不要给他磕头,你头还在疼啊。”
乔莫伊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哭了起来:
“这个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莫泽睿,不要磕头。”
“总要试一试。”
莫泽睿轻轻地拉开她,双拳抵在地上,“咚——”又是一声,重重地砸在乔莫伊的心里。郑清歌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骄傲如他,居然可以为了乔莫伊去低下他的头。
第三个、第四个——
这是老旧的房子,地上是破碎的大理石地面,他重重地磕在上面,皮肤很快就破了,青紫中渗出了血丝,沾在暗褐色的地面上。乔莫伊扭头看向了郑清歌,悲愤地怒吼道:“郑清歌,你有没有良心,他两年前为了赶去接你,路上出了车祸,现在脑子里还有淤血,你明明知道他今天要动手术的,你明明知道这个恶人会杀了我和他的,你还要让他受辱吗?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有
一块地方是你的,知道我不高兴,可是他还是没有铲掉玫瑰园——你有没有良心?”郑清歌飞快地转过了身,掩住了耳朵。乔莫伊猛地跳了起来,狠狠地扑向了老六,反正都是死,她不允许老六这样折磨她的男人!这勇气是非凡的,她猛然间就不怕死了,双手径直挥向他的脸,手指狠狠
地抠向了老六的眼睛!
她的动作很快很突然,老六居然中了招,让她的手指狠狠地挖到了眼睛,痛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挥着枪就指了过来,莫泽睿反应过来,跳起来就撞向了他的手,枪掉了!
“伊伊,拿枪!”莫泽睿狠狠地掐住了老六的脖子,把他击倒在了地上,乔莫伊用力推开了郑清歌拔腿就去捡枪,郑清歌伸手就拉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地往地上一推,这一跤跌得很重,乔莫伊四脚跪下去,膝盖处像是被锐
物狠狠扎破了一般,痛得她低呼起来。郑清歌趁机过去捡起了枪指向了她。莫泽睿分了神,被老六反过来压到了地上,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颊上,莫泽睿眼前又是一阵阵地眩黑,他努力定下神来,猛地想到了楚倩的话,老六的右腿受过伤,他拼尽全力把老六掀了下来,飞起
一脚狠狠踢向了老六的小腿,骨头断开的声音清晰可闻,老六惨叫了一声跌到了地上。
“六哥!”
郑清歌大吃一惊,连忙把枪对准了莫泽睿。
“开枪,打死他!”
老六怒嚎着,郑清歌和莫泽睿对望着,他的眼神深遂如同屋外的夜空,只要一枪下去,这双眼睛就能永远闭上,再也、再也不会让她痛苦!手指轻轻地放到扳机上,身体不可抑止地抖了起来。
往日如梦,此刻潮水般地往她的脑海里涌来。
他们也曾有过那样美好的日子,为什么到了今天却如仇人一般相见呢?她悲哀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已经到了可以为乔莫伊去死的地步,可是她还是这样留恋着他的好。
“为什么要逼我呢?我前天去找你,好想你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你这样绝情。”
她拿着枪慢慢走近了莫泽睿,枪口抵在了他的头上,声音颤抖着问他。
“不要再错下去,放下枪,你还有机会重来。”
莫泽睿的腰挺得笔直,看着窗上被碎玻璃分割的她的身影。
“不要,郑清歌,求求你,不要开枪。”
乔莫伊转身抱住了她的腿,焦急地哀求了起来。
“伊伊起来。”
莫泽睿向乔莫伊伸出了手。
“不准动,不准你牵她的手!”郑清歌把枪顶得更紧了,放声尖叫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都这种时刻了,他还要护着她,哪怕对她说半句软话——可是,那还是她深爱的莫泽睿吗?她穷其一生也想得到他这样的爱呵,可是,他把这感
情全给了乔莫伊!
“我要你去死!”
她扭转了枪口,对准了乔莫伊。
“清歌!”
莫泽睿大骇,连忙挡到了乔莫伊的身前。
“你要为她去死吗?要吗?”
郑清歌悲愤地尖叫着,拿枪的手抖得厉害极了。
乔莫伊把手心搭在莫泽睿的掌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二人此刻反而不怕了,对望了一眼,平静地看向了郑清歌。
“快开枪打死他们,你这个蠢女人!”
老六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催促着郑清歌,这条腿十几年前就断过,一直是用钢钉固定,刚刚莫泽睿这一脚怕是又把骨头踢碎了。
“你也闪开!”
郑清歌用枪指了指老六,老六吓了一跳,连忙贴着墙站好。有了枪,这些人的生死全在她的手里!
屋外突兀地响起了几声虫鸣,是临入寒冬前虫儿留恋太阳的歌声吗?窗上的一片玻璃终于熬不住,从破败的木框上掉了下去,哗啦一声,碎成了寒光凛凛的小片。郑清歌猛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手里的枪却缓缓垂了下来,说什么恨呢?说什么恨不得他死呢?到了这种时刻,她却只记得当初那个拥抱着她,带着她去看日出的莫泽睿,不,她舍不得他死,“妈的,
废物。”
老六要夺枪,却被郑清歌迅速用枪指住,只听到她轻轻地说道。
“你们走吧。”
“蠢货!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还能跑掉,他还能饶了你?”
老六嚎叫起来,郑清歌却只静静地扭头看了莫泽睿一眼,事到如今,她看着乔莫伊和莫泽睿一副同生共死的样子,突然间就万念俱灰,穷其一生,她也得不到这样的感情了。
说什么饶不饶呢?她已经不准备活下去了,她这一生乱得不像话,往前看,也是无尽的黑暗。
她用力摇着头冲着莫泽睿尖叫了一声:
“走啊!再不走我就打死你们!”
莫泽睿拉起了乔莫伊,深深地看了一眼郑清歌,拔腿就往外跑。
“贱货,老子今天宰了你!”
没跑几步,只听身边传来一阵闷响,他扭头一看,只见老六已经扑倒了郑清歌,夺过了枪冲着郑清歌的胸口就开了一枪。
“清歌!”
莫泽睿的脚步停住,可是老六立刻又瘸着腿追了出来,他连忙转身继续往车边跑去。老六举起了枪,对准了他的后背,砰砰砰——
连续三枪!
“上车!”
莫泽睿把乔莫伊塞上了车,乔莫伊紧张地扭头看去,这三枪响起来,让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幸好没有击中。
“快系好安全带。”
莫泽睿也上了车,一面说着,一面发动了车,猛地往后冲去,重重地撞到了瘸着腿躲不开的老六身上,从他的腿上碾过,然后调头往前冲去。
“你有没有事?”
乔莫伊系好了安全带,扭头看向了他。
“我没事。”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疲惫,乔莫伊稍稍放下心来,只是他刚才头上挨了这么多下,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她伸手抚到他的额上,此时又有枪声响起来,是苟言残喘的老六在疯狂地对着他们的车开的方
向在射击。
“你坐好,抓好扶手。”
莫泽睿拉下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乔莫伊感觉到了他手指在发抖,连他的声音都微微有了些颤意,可能他从来未曾想到过,会有一天要经历这样凶险的事吧!乔莫伊扭头看去,那废屋越来越远,她们离噩梦也越来越远,这一切总算要过去了!她轻舒了一口气,手搭在小腹上,折腾了一天,肚子虽然一直隐隐痛着,可是宝宝居然还在!她不知道是不是菩萨在庇
护着她,不舍得让她和莫泽睿的孩子出事。
“我们的宝宝好坚强!”
“嗯,真好!”
莫泽睿低低地应了一声,乔莫伊侧脸看过来,车灯未开,借着一丝月色,她看到了他显出疲惫的脸庞,感觉到她的目光,莫泽睿也侧过脸来,微微冲她一笑。
“要上公路了。”乔莫伊看向前方,那蜿蜒往前的公路,被月光铺满,泛着淡淡银光,安静而且绵长,这是带着她和他回家的路,家里有灯光,有热水,有暖气,有柔软的床,她会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给他吃,她会搂
着他美美地睡上一觉。
“等你做完了手术,我生下了宝宝,我们一家三口去照像吧,我要穿我的婚纱。”
乔莫伊抹了一把脸,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一脸的泪水。
“好,照像。”
莫泽睿又低低地说了一声。突然,一阵血腥味儿涌了过来,乔莫伊吸了吸鼻子,狐疑地往他身上看去。
“莫泽睿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疼。”
他探过手来,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她的手好软,好凉,可是,他好庆幸,能活着带她回来!可是,他的手越来越没力气,头也越来越晕,他甚至开始看不清乔莫伊的脸。
“伊伊,以后——不要做侦探,不要去酒吧,男人都很坏。”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勉强地抬头看向前方。
前方有车灯!
他咬了咬牙,让自己清醒一点,尽量稳住已经开始走成s线的车,乔莫伊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扶住了他的手快速问道:
“你怎么了,快停车,让我看看你的伤。”
远远的,那车灯闪烁着,又熄灭,莫泽睿眼前已经全部黑了,他凭着感觉往旁边打了一下方向盘,车便往公路下面冲去——
“莫泽睿你怎么了?”
乔莫伊尖叫着,只看到莫泽睿用最后一点力气踩住了刹车,然后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了她,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车一直、一直往护坡下面冲去,重重地撞向了水泥的铸造的引水渠,巨大的撞击让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晕过去的乔莫伊清醒过来,她轻摇着用身体护着她的莫泽睿,他一动不动,脸庞冰凉。恐惧感如同无数小虫钻进了乔莫伊的心里,拼命在她心里拱动着,她惊恐地看着用身体为她化去强
烈撞击的他,急促地唤着他的名字:
“莫泽睿,你醒醒。”
连续呼唤了十多声,他还是这样静静的躺着,以她从来有见过的、安静的姿势。她脑中猛地一炸,手绕过了他的背,手指触及处,冰凉的全是血渍,血腥味儿一阵阵地往她鼻中冲去。
原来,他在上车之前就中了枪!
是一枪,还是两枪?三枪?
乔莫伊大哭了起来,傻瓜,你中枪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路忍了这么久,你不痛的吗?莫泽睿,你总说我傻,你才是傻瓜!
“莫泽睿,你别睡了,你醒醒,我们去医院,你要坚持住,听到没有,坚持住。”
她捧起他的头,他的眼睛紧闭着,倔强的唇角也紧抿着,不肯看她,也不肯开口和她说话。她用手按住了他流血的地方,想为他止住那不停往外涌的血液,冲着外面大喊着:
“来人啊,有没有人,莫泽睿,你不能把我们丢在这里,你快醒过来。”
这条公路,向来车辆稀少,先前那辆经过的货车早已驶过,她的声音在静空里悲伤地盘桓着,再慢慢散开,融入夜空。
“莫泽睿,你不要放弃,我带你回去。”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时,乔莫伊艰难地扯开了安全带,推开了车门,从他的身下爬下了车,然后抱住了他,慢慢地把他往车下拖去,他的身体好沉,她抱不动他,她膝盖上的伤也开始往外渗血,湿透的衣服
又被这汗水浸过一次,凉凉的贴在背上。她咬了咬牙,转过身来,抱起了他的身体,半拖着,慢慢往前挪去。
他的头重重地歪在她的胳膊上,乔莫伊的泪如雨般落下,咬着牙说道:
“莫泽睿,如果你敢丢下我,我就要去做侦探,我不会听你的话,我会找好多好多男人,给你戴好多好多绿帽子。”
“莫泽睿,你连宝宝的名字都没有取。”短短的护坡,为什么爬上去会这么艰难?地上滴滴答答的,是血液的痕迹,不知道是从他身上滴下,还是从她身上滴下,她的肚子也开始剧痛了起来,人和他一起滚到了地上,她喘了会儿气,四仰八叉地
躺着,侧过脸来看向了他。
他沉睡着,脸上尽是血渍,她忍着泪,侧过身,撑起了身体用袖子给他擦拭着脸上污血,莫泽睿,你在家里的时候都不允许自己的形象难看一点点,这时候你一定很不满意自己的样子吧,我给你擦干净。
“傻瓜,痛你也不告诉我!”
她轻轻擦着,大滴的泪水落到了他的脸上,颗颗滚烫,手指抚过了他紧闭的双眼,到了他薄薄的唇上。
“薄唇的男人果然薄情,你真狠的心,你这个时候不理我,我抱不动你啊莫泽睿,你起来自己走好不好?我们得去医院看医生。”
她的哭声渐大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无助和绝望紧紧地压迫着她的胸腔,悲伤的哭声带着莫大的力量,一声一声地冲进了夜色之中。
有人说话的声音,有车灯,有莫飞扬的声音从护坡上方传了下来。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过去,只见一群人正快速往下冲来。
救护车。急救的仪器连在了他的身上,车灯明亮,乔莫伊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他的眼睛肿得厉害,额上一大块青紫,半边嘴角也破了,医生为他剪开了衣服,只见背部有一个血肉模糊弹孔,鲜血把衣服都粘在了
身上。
“什么血型?”
医生问道。
乔莫伊却傻了眼,莫泽睿是什么血型?莫飞扬在一边连忙说道:
“o型,我也是o型。”
“我也是、我也是。”
乔莫伊连忙点头,其实她哪里知道是什么血型,完全是急晕了头。
“医生你用我的血好了。”
“让急救室准备好血浆,如果到时候不够用,你们就准备好输血。”医生看了一眼面色苍的她,吩咐着护士,把电极连在他的胸口,开始给他进行急救。乔莫伊坐在一边,手指紧紧地勾着他的手指,看着心脏起搏器一次次地击打着他的前胸,而仪器上的绿色线条却一直微
弱,不肯跳跃起来。乔莫伊的心沉了又沉,整个人都被冰凉的绝望包裹住了,她忍不住跪到了他的旁边,紧拉着他的手,哭着哀求起来:
“不要,莫泽睿,我们要去医院了,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你不要离开我,我不可以失去你,莫泽睿,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能言而无信,莫泽睿,你醒过来好不好?”
医生又一次把起搏器按在了他的胸口,咚——
一次、两次——
乔莫伊的泪水一颗颗地打在他的脸颊上。
绿色的波浪线,一点、一点、又一点地高了起来。
扑嗵、扑嗵、扑嗵——
这是生命的声音呵!
“莫泽睿,就这样,求求你,这样坚持下去。”
乔莫伊欣喜地用手轻抚着他的脸庞,一遍遍地说道:
“你不能丢下我,没有你我不可以的,没有你我就没有家了,莫泽睿,还有我们的宝宝啊,宝宝,你摸摸宝宝!”
她拉着他的手覆盖在小腹之上——鲜血正顺着她的腿往下淌去,巨痛袭卷而来。
“伊伊!”
莫飞扬到了她赤着的脚踝上出现的血渍,心一沉,却被乔莫伊伸手掩住了他的嘴。
“为了我,为了孩子,莫泽睿,求你撑下去。”她俯下身去,把脸贴在了他的脸庞边,轻轻地说道,莫泽睿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地勾住了乔莫伊的手指。莫飞扬忍不住把脸侧了过去,不敢再看两个人的模样,双拳紧紧地抓紧,他恨不能现在就跳下车,
把关在警车里的老六打成肉饼。
一天后。乔莫伊一手举着吊瓶,一手扶着墙慢慢走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外,他的手术做完了,取出了子弹,也取出了脑中的淤血。枪伤没有伤到要害,可是失血过多,尤其是他头部受到了重创,脑损伤致,让他现
在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医生说如果四十八个小时里不醒过来,很可能——就是永远,永远地处于沉睡之中。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走到了病床边,莫天瀚连忙接过了吊瓶,转身扶住了她,低声说道:
“你怎么过来了,回去休息吧。”
“爸爸,你们去休息,让我和他说话。”
乔莫伊轻轻地说道,莫天瀚犹豫了一下,莫飞扬便说道:
“我们出去吧,让大哥大嫂说说话。”
众人退了出去,乔莫伊坐到了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他,头上,身上到处都是染着血的绷带,身边各种仪器嘀滴地响着,呼吸器里,他的呼吸喷出来就模糊了透明的氧气罩。
“莫泽睿,大笨蛋,我都醒了,你还在睡。”
她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睡吧睡吧,可是等一会儿你就得给我醒过来,向我好汇报,你有没有梦到我,你有没有好好给孩子想名字?”她的目光看向了仪器,当说到孩子的时候,她看到那细细的生命之线往上跳了跳。
“我想过了,就叫莫总裁好不好?别人开口一叫总裁,多威武!”
她的唇微微扬起来,似乎看到了一个酷似莫泽睿的小男孩,正弯着薄薄的唇,带着调皮的笑,站在床头。
“或者,叫莫悟空?会七十二变呢,你也不喜欢?”她含着泪看向了他,莫泽睿,其实孩子没有了,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能离开我,我很伤心,很难过,我好希望你快点醒过来,陪着我,告诉我,孩子只是去更适合他的家里,找他更喜
欢的爸爸妈妈,然后上天还送给我们另外的可爱的宝宝。
“你说让爸爸起名字?你自己起来跟他说!”
乔莫伊忍着悲伤,吸了吸鼻子,强笑起来,她轻摇了摇他的手指,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手心贴着他的手背,看着他沉睡的容颜。
48小时,莫泽睿,我陪你度过,只是请你一定、一定要醒过来!
月光洒进了病房,莫天瀚他们都还守在门外,除了守候,别无他法。
乔莫伊躺在另一张病床上,侧脸看着他,这床是特地给她加的,她不能离开他,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可是他还是继续沉睡着。
“莫泽睿,我都陪你说了一天的话了,你还不肯醒,我累了呢。”
她轻叹了一声,看向了雪白的天花板。“我第一次在酒吧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想,除了韩剧,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我那时候好讨厌你啊,你只会欺负人,你那么骄傲,你的眼睛都是从下往下看我的,知道吗,我当时好想一拳挥过去,打到你的眼睛上,让你不能那样看我。可是我们两个怎么会滚到床上去了呢?那个视频,你有没有删掉?其实我们应该留着,到了我们两个对对方没有激情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放一放,你说对
不对?”
她说着,又侧过脸来看他。“睡得真香,我说话你听得到吗?这么刺激的话题你也不喜欢?那我们再换一个,你知道吗,我病房,不是我在那边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生了四胞胎呢,厉害吧?我看到了,一个个的小宝宝好小好小呀——
哎,我说得口干了,你果然是个狠心的男人。”
她悉悉索索地翻了个身,下床去倒水喝,因为一直在流泪,眼睛已经肿得看不清东西,手抖得厉害,水杯翻到了桌上,水漫得到处都是。
绿色的线又跳了跳,乔莫伊没看到,他的手指动了动,慢慢弯起来,似乎是在做着拿杯子的动作,只是,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睫毛轻轻翕动。
“你喝不喝水?”
乔莫伊趿着拖鞋,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弯腰,用小棉签轻滑着他的嘴巴。
“莫泽睿,医生说你一定得在48个小时里醒过来,你看看,已经过了二十多个小时了,我的眼睛好痛,我的喉咙也好痛,我的嘴巴也痛,你舍得看我痛吗?你喝了水就醒过来好不好?”
滴答。
一滴泪落进了杯子里。
乔莫伊怔怔的看着他的脸,亲爱的,你还是不肯醒吗?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
乔莫伊绝望地看着病床上的他,已经过去整整六十个小时了,他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你睡得这么舒服吗?舒服得不想看我和孩子?”
乔莫伊已经精疲力尽,她不敢合眼,更不敢离开这间病房,害怕离开之后就是永生永世,天人永隔。
“二伯,这样不行,伊伊也会垮的,我把她拖出来。”
莫飞扬丢了烟,推门就走了进去。
“伊伊,你应该睡一会儿。”
莫飞扬拉住了乔莫伊,她苍白的手背上,针扎过的地方紫了一大片,唇色白得让人不忍心看。
“他把我的那一份全睡了,我怎么睡得着。”
乔莫伊摇了摇头,声音像被钝物锉过一样,哑得难听。
“你们干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了骚动声,莫飞扬看出去,只见一群人正快步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林雅逸。
“你来干什么?”
莫飞扬拦上前去,林雅逸却把一叠厚厚的文件甩了过来,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看清楚,莫泽睿病危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你们的股票跌得一文不值,我已经登出了消息,向证监会通告,我要收购莫氏。”
林雅逸冷冷地说着,目光投向了病床上的莫泽睿。
“林雅逸你疯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放过我们。”
乔莫伊站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林雅逸,人怎么能心狠至此呢?就算他坏,也要挑个时间吧,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闯进病房里来。
“伊伊,你看清楚,他已经半死不活,不,他已经快死了,你还守在这里干什么?他不能给你的,我全部能给你!”
林雅逸快步过来,猛地掐住了她的肩,瞪着她的眼睛狠狠地说道:“你看看,现在莫氏是我的,他一文不名,只有一口气在苟延残喘,他是个窝囊废,连你和孩子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拥有你?这是他自己说的,强者才能拥有自己想拥有的一切,现在的强者是我,你
也是我的!”
“疯子,你给我滚!”
乔莫伊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门口就怒吼起来。
“滚出去!”
莫飞扬上前来,一把揪起了林雅逸,就要把他往摔。
“你也是个窝囊废,你空长了这么大个,把他给我轰出去!”
林雅逸冷冷地一笑,他带进来的几个彪形大汉立刻过来,扭着莫飞扬就往外丢去了,门被关上,只留他三人在病房里。
“你要干什么?”
乔莫伊挡在了病床前,警惕地看着慢慢逼近的林雅逸。
“伊伊,你让开,我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然后我就带你离开这个窝囊废。”
林雅逸抓住了乔莫伊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搂进了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看着病床上的莫泽睿,冷冷地说道:“看到了没有,你曾经拥有的一切,现在都在我的手里,知道吗,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不可一世,骄傲自大,以为天下无敌,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死狗一样躺在这里,任人摆布,连老婆都要成为别人的。
我告诉你,伊伊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她都只能跟着我,因为她别无选择,我会先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断掉一切和你的联系,从此乖乖地成为我的女人!”
“疯子!”
乔莫伊扭转身体,抬手就想打他,可是现在的她身体虚弱,哪里是他的对手,旁边特地给她加的床倒成全了林雅逸,他一下就把乔莫伊掀到在了床上,身体压了上去,掐着她的下巴怒斥道:
“够了,乔莫伊,我受够你在我面前指手划脚,我说过要得到你,就一定要得到你,如果你再不听话,我现在就在他面前要了你,你信不信!”
“你敢动我试试,我一定杀了你!”
乔莫伊挣扎起来,窗外的人也开始骚动,可是林雅逸带了太多的人,把莫飞扬和莫天瀚围在中间,根本无法帮助困在病房里的两个人。
“杀啊,我捆着你手,我绑着你的人,看你怎么杀!你今天如果不向我服软,我就拔了他的痒气管。”钢架的床嘎吱响了起来,乔莫伊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只能尖叫着求助,谁能帮她呢?清晰的衣服撕裂的声音,扎耳的她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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