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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兰方最近发生的一切细节,顾鲲是真不知情。
就像朱敬业一开始想让瞿刚拷打取证,逼供本身确实是朱敬业希望的,但把人打出事儿来、导致闹大,绝对是瞿刚和于伟烈临时骑虎难下导致下手重了,这真不是朱敬业的本意。
顾鲲故意卖破绽、示敌以虚时,他也想到朱敬业会趁虚而攻,甚至会让他的手下暂时受点皮肉之苦。
但有手下被弄到那么严重,也是顾鲲想不到的。
他的本意,最多是跟那些反诉取证者刑讯的案子那样操作,同时暗中给自己的手下按照受伤汤药费的十倍二十倍补偿一下。
所以,码头上的临时反击,确实是龙五自己产生了危机意识,加上热血上头,得知“自己的手下被人弄了,但走法律程序绝对不可能让对方偿命”,所以当机立断干下了这一票。
当然了,龙五相信自己这么做之后,老板是不会亏待他的。
因为如果让瞿刚和于伟烈逍遥法外,或者革职蹲几年班房就把这事儿了了,那他龙五以后也别想再在老板手下带队伍了,没人会服他的。
龙五宁可选择一辈子回不了兰方,在外国船上漂泊,也要树立起“我会为手下出头”的江湖威望。
当然了,或许有人会奇怪:既然在兰方这种化外蛮夷之国,闹出点事儿就能逃亡海外,那不早就彻底乱套了么?不是稍微有点恩怨就能武力解决、然后脚底抹油抛弃祖业逃亡么?
但事实上不会那么简单,因为今天假如是朱敬业的人私下寻仇,他多半是跑不掉的。朱敬业只是个包工头们的土霸王,他手头没有远洋海船,也不掌握出国航道。
而萨武洋的人如果这么干,就轻松很多。即使龙五开着小艇逃亡的时候,半路跳帮逃上一艘萨家的外贸海船,相信萨武洋的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的。(如果是朱敬业的人犯事逃到萨武洋的船上,肯定分分钟被“扭送”了)
另外如前所述,兰方还有大公心腹亲信掌握的、大约一个连队规模的海巡,装备有两艘炮艇和若干巡防艇。
海巡势力跟萨武洋的关系好一些,跟朱敬业的关系差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公允的,只效忠大公本人,这些都确保了“犯事儿后逃亡海外”的事情不会经常发生。
这些都只是揣测和推理,不代表这些事情真的会发生。
……
另一头,朱敬业和萨武洋,都被召见去了公爵府。
公爵府是兰方岛上最奢华的建筑群,有七八座建筑物构成,模仿的是琉球王宫的制式,都是传统中式宫殿建筑,大部分建筑只有一层,连带宫墙和花园总占地六七十亩。
之所以要按照琉球王宫仿,也是害怕逾制。因为兰方大公自古以来的册封等级,最多只是相当于一个郡王,所以府邸不能太牛逼。
十几年前兰方独立时,世上还存在的、可供借鉴的明式王府,也就南棒汉城的景福宫和冲绳的首里城了。
景福宫是亲王府级别的,太逾越了,关键兰方也没这么多钱,所以出国考察了一番之后,就按照首里城仿了一个。
为了这座府邸,这些年来也花掉了几个亿的王室财产,占到了王室收入的将近一半。
朱敬业和萨武洋很快被侍卫领到了公爵府的正殿思政殿等候。
这是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建筑。(王府最高用到歇山顶,加重檐,庑殿顶是不敢用的,那是皇帝用的。太和殿就是重檐庑殿顶。景福宫和首里城的正殿都只敢用重檐歇山顶。)
不一会儿,一个六旬出头的老者,就步态雍容地走到殿正中的包金座椅上坐下,赐萨武洋和朱敬业免礼。
只是免礼,不是免跪,因为已经是现代国家了,本来就不用跪,见到君主稍微鞠个躬就行。
这个老者,当然就是现任大公朱猷栋。
他当年能在布列塔尼人的殖民下重新恢复国家,手腕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所以做事也比较勤政,观察力也还敏锐,并不易被人蒙蔽。
朱猷栋这个名字么,显然是因为他家一贯打蛇随棍上,所以三百年前被永历帝赐国姓后,借势攀附才这么取的。
按照朱元璋当年定下的燕系后裔字辈“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到明朝灭亡时的永历帝朱由榔(崇祯朱由检也是由),也才用到第10个字“由”,已经花了300年整。
所以兰方这边又花了300年,也才把后面十个字用完,到了朱猷栋这一辈刚好用到第20个“猷”。至于朱猷栋的子孙将来要怎么取名字,朱元璋当年没想到那么远,就随便了。
而他名字里的第三个字,也是按照“火土金水木”的五行偏旁循环取的。他这代跟永历帝差了10代,所以刚好是两个五行循环,他名字的偏旁也就跟校、检、榔一样是木字旁。
至于女儿并不用遵循字辈,但也要遵从偏旁规则,所以朱猷栋那个小郡主的名字,是火字旁的。
来之前,朱猷栋已经稍微了解过情况了,不过此刻还是要给朱敬业和萨武洋各自陈述的机会。
两人就把外面的最新进展大致说了一下,说辞中肯定是揽功推过,把责任归给对方。
朱猷栋静静听完后,不怒自威地表态:
“敬业,这次的祸,说到底是你先惹出来的!你不希望我兰方卷入外国势力的选边站队,这我理解,但你居然闹出外国人的人命,我不重罚你,如何能平息事端!”
黑水安保的雇员,虽然是顾鲲的员工,但目前还是外籍务工人员呢。朱敬业能抓住对方的外谍嫌疑,那当然能占理,没抓住,就等着反噬吧。
朱敬业不由叫屈:“现在是我们的人也死了两个!而且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伯父您要明鉴呐,是瞿刚自己办事粗暴。”
朱猷栋斩钉截铁地一挥手:“司法是司法,国际关系是国际关系!在司法上,你是可以撇清,但我们得给外国投资者一个交代。至于瞿刚被人寻仇,那是另一码事,那是兰方人跟兰方人之间的恩怨,是普通刑事问题。”
萨武洋在一边听了,微微窃喜,却面带忧国忧民表情地问:“现在地当务之急,是先把事情压下去,不知该如何处置?”
朱猷栋想了想,吩咐萨武洋:“你去跟中远方面的负责人说,我们兰方呢,以后会在基建投资领域,进一步放开民资准入。至于外资么,要看他跟具体民资的合作模式了,暂时不直接开放。
以后,那些不能商业化经营的基建项目,依然要完全建设有关部门牵头、规划、审核。至于可以商业化运作的基建,比如收费路桥、水电工程,可以改‘审批’为‘备案’,前提条件是100%不使用国有资金,全部民资自筹,包括民资筹外资。”
朱猷栋相信这样的让步,应该能让华夏投资人的情绪被安抚下来了。
他这番话比较理论,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以后城市道路、城市市容市政这些不赚钱的基建,依然是要官方审批、官方拨款的。
但是商业化的港口机场、收过路费的高速公路跨海大桥、电厂自来水厂、电信移动之类的“可以通过经营回本的基础设施工程”,全部变“审批”为“备案”。
你们觉得有钱赚的,可以跟本国民企合资,或者通过本国民企的壳子注资,来投资经营。
备案的严格程度,当然要比审批松不少,这对于外国资本是个非常大的利好了。
另外,朱猷栋之所以只放开民资、不直接放开外资,其实本质上也是为了外资好,相信华夏方面和中远能体会到朱猷栋的苦心和善意的。
因为政策上直接开放外资之后,那就得对所有外资一视同仁,华夏资本能来,布列塔尼亚资本也能来了。
而“外资必须借民资的壳”这个门槛一设定的话,就要看顾鲲、萨武洋、朱敬业这些“民资代表”愿意跟谁合作了。如果顾鲲萨武洋都仇视布列塔尼人,不给布列塔尼人机会,那布列塔尼公司就进不来。
这是一层“民资可以选择哪些国家的外资是友好外资”的防火墙。
中远方面估计是巴不得朱猷栋这么干呢。
朱敬业却是如堕冰窟:这样一来,他手头的权柄,直接被削权了将近一半!
从此以后,估计他只有城市道路、住宅地产这几块还能再兰方垄断经营了,其他工程市场都要被萨武洋他们以及萨武洋背后的外资侵蚀!
除非,他朱敬业也去勾结老外。
但中远方面肯定是不会跟他合作的。
除非他去勾结布列塔尼亚人。
可他自忖还是“宗室”,怎么好意思跟陈明诚那种汉奸一样去勾结曾经的殖民者呢?
他也知道,堂伯最恨的就是布列塔尼人了,毕竟堂伯的三个子女就是死在布列塔尼人手上。就算朱敬业放下老脸去勾结布列塔尼人,也不能让堂伯知道,否则他将来肯定没有继承权了。
“敬业,你先回去反省吧,其他事情,让有关部门公事公办!”
朱敬业还在犹豫不定,朱猷栋却是吩咐他可以退下。
朱敬业表情阴晴不定地退下了。
目送堂侄离开后,朱猷栋便问自己的小舅子:“那个顾鲲什么时候回来?你觉得他这人,可靠么?你我都是有子女死在布列塔尼人手上的,我的态度你也是一贯知道的:
我其实不反对亲华。我反对的,只是在形势还不明朗的时候,贸然高调投靠一个没有能力给我们当保护伞的国家,给兰方带来灾祸。我们太弱小了,谁都得罪不起啊。”
萨武洋松了口气,连忙为顾鲲说好话:“顾鲲这人虽然也亲华,但他绝对是有分寸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会遇到个小角色就巴结,绝对擅长保护我们兰方的利益,不会招惹祸端的。”
朱猷栋点点头,吩咐:“那等他从曰本拿了金牌回来,你就说用这个借口,请他到这儿来赴宴,就说是他为国争光,我要接见嘉奖,到时候我亲自跟他谈谈。武洋,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们兰方年轻一辈的英才,是该发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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