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谋

章节60

分苍白,连嘴唇也只浮着淡淡的浅色,干燥脱皮。一双大大的眼,没有神采,看人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
柳画屏退其余人,给了我们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祭司长呆呆地看着前方,像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美好的回忆,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祭司长大人。”我叫她的名字,对她笑了笑。
隔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神才聚焦到我身上,立刻显得有些恐慌。“是-是你?你来做什么?你们还想做什么?!”
“别紧张。”我盯着她的眼。“看来你过得不太好。”
她渐渐回过神,畏惧和怨恨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少在那儿假惺惺,既然你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还来找我做什么?”
“祭司长似乎对本王有所误会。”我皱眉道:“什么目的?”
“不是你还会有谁?!”她恨恨地嘶声道:“没想到你表面看上去简单软弱,做事却这么狠!不就是为了报复我?”
“报复你?”我冷哼一声。“难道你没有在神殿里私会情人?是被栽赃了,还是嫁祸了?”
她语塞,喃喃道:“不……是误会,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不认识?”我盯着她。“这么说,他是私闯神殿的恶徒?这等罪大恶极之人,理当被立刻处斩,不如本王即刻请旨诛杀此人如何?”
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道:“不——”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求你瑜王殿下,之前我是做了错事,请瑜王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低头瞟了她一眼。守在神殿的祭司是不可以成婚的,祭司长更是如此,需恪守清规戒律至死方休。然而她却破了戒,不仅有了情人,还常常与之私会于神殿。这一回之所以会暴露了行迹,虽然不是我让人做的,但多半也跟安锦脱不了关系。
安锦的这些布置动作,他愿意说的我便记着,不愿意说的我也没多问。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看太多这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我心如明镜。
“放心,其实本王来这儿,是想向祭司长确认一件事。”我装模作样地抿唇,带着倾斜角度双目微眯地俯视她。这个姿势是我从安锦身上学来的,能让人看上去更有气势,在心理上压倒对方,乃是逼供的最佳选择。“只要祭司长肯如实地回答,本王也许会想办法保全你的情人,并妥善安置你的家人。”
她果然往后缩了缩,犹疑片刻问道:“什么事?”
“本王第一场试炼时,你在金杯上动手脚,究竟是谁的意思?”
她愣了愣,想了片刻才道:“是宁王。”
“你能确定?”
她低下头。“是宁王亲自找我商谈的,千真万确。”
安锦果然没有骗我。不知为何,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像放下一块巨石。然而随着这巨石的放下,又生出些失落。没想到云翘她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她对我不仁在先,我是否要对她不义在后?这个问题还没容得我多想,因为我见了祭司长之后的第二天,突然传来另一个重磅消息。
这位祭司长突然交代了新的供词,承认曾与宁王姜云翘和岑太宰密谋,试图在储君的两次试炼中动手脚使其失败,却阴错阳差地都没有成功。这又是另外一个重大案件,牵连的一个是当今宁王,一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宰大人,泓帝命御史台,大理寺司,刑部三部会审,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若查明属实,必严惩不贷。
我愕然无语。我暗中见这位祭司长,其实只是为了知道云翘究竟有没有做过那件事,谁想到我见了她的第二天,她就什么也说了?
柳画私下里对我赞不绝口,说没想到瑜王一出手,便又给了他们一个重重的打击。这一回,他们怕是再难翻身。我只能苦笑,即使我说不是我做的,会有人信么?
正在这时,泓帝忽然命人召见我。
他召我觐见的地方,是一座被火烧毁之后又重建的宫殿。这座宫殿里没有主人,却一尘不染,殿中的花园里长满了绿色的藤萝,与别处的景色很不相同。泓帝站在花园中央,仰头看着满墙的藤萝,沉吟了许久。他不说话,我也不便打扰,只抬头打量着这座花园。
“这些是紫藤花。”泓帝忽然开了口。“春天的时候,这院子里就像生了一大片紫云,好看极了。”
我伫立在他身边,隐隐已猜到些因果。
他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阿遥,这儿原本是你母皇的寝殿。”
我也曾设想过自己的母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已没有人知道当年沸沸扬扬的那场宫变的细节,但史书的细微记载,年老宫女们的描述,无不在还原当时的一些真相。
“你的母皇,生性善良宽厚,这一点,在皇家里尤其少见。”他叹息了一声。“只可惜,她遇到了你的父后。”
“皇舅。”这场景,无法不令我触动。“您还恨我父后么?”
“恨,又有什么用?”他摇了摇头,表情悲戚。“逝者已矣,再怎么懊悔,也来不及了。”他忽然转向我。“阿遥,你觉得你的父后是个怎样的人?”
“都说他是阴狠毒辣,为权谋不择手段,无情无义的逆贼。但我不信。”我走到围墙边,拂过纠缠的藤。“父后应该是爱着母皇的。”
父后和母皇曾经深深相爱过,毫无疑问。他们在七夕的情人桥下相遇,一起放过天灯,走过奉朱的雾中竹海。他们也曾琴箫合奏,羡煞旁人。在史官的笔下记录过父亲曾在母亲的寝宫里种满紫藤花,只因为她喜欢紫色,也记录过母亲为了在父亲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假称出巡,却提前带着父亲一直渴望的巫山红鱼归来,让他怔怔地落了泪。
这样的爱,丝毫也不亚于我和安锦。然而这样的爱,却最终还是走向了绝望。
泓帝感慨万千,频频点头。“不错。这一点,朕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
父亲的家族,当年也算得南瑞赫赫有名的显贵。然而这家族世代筹划的,却是要如何对姜氏皇族取而代之。父亲从小肩负着家族的使命,就连他与母亲的相遇,也是家族刻意的安排。那一场逼宫后,母亲出逃,一把火烧了印刻他们无数回忆的宫殿,烧尽了那片绵延不绝爱意深沉的紫藤花,也烧死了父亲心爱的巫山鱼,烧毁了他们之间的爱情。
我有理由相信,之所以后来皇舅那么容易便一举攻破了都城,歼灭了父亲那一族的叛贼,也是因为父亲在失去了母亲之后的痛苦和悔恨。我甚至猜测,也许父亲在得知母亲难产而亡的那一刻,便已经心灰意冷一心赴死。所以他选择在已经烧毁的宫殿中自尽,试图追随母亲的脚步而去。
“再怎样的相爱,也有可能会酿成悲剧。”泓帝突然转头看我,目光锐利。“阿遥,你说在这场悲剧里,谁错得更多?”
我怔在原地。
他继续道:“是你母皇。若她能及早察觉你父后家族的阴谋,及早地阻止他们,事情根本就不会变成那样。是她过度的宽容和盲目的信任害了她,不仅酿成了这个悲剧,险些还葬送了江山。”
他顿了顿,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阿遥,难道你还要走上你母皇的老路么?!”
七十三章 我的夫君
我挽住泓帝的胳膊,笑了一声。“皇舅,你多虑了。我不是母皇,安锦也不是父后,怎么可能走母皇的老路?”
他在我手背上握了握,叹道:“你这性子,跟你母皇一样。不是不够聪明,不是看不见,就是不肯面对现实,以为蒙住眼,捂住耳朵,一味地信任,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么?阿遥,我知道你跟安锦之间的羁绊很深,但安锦这个人,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泓帝微眯着眼,带着我一起在花园中散步。“朕担心的是,他不仅仅是有手段而已。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在来了南瑞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能左右南瑞朝堂的局势?祭司长被揭发,吏部受贿案,祭司长突然供出云翘……表面上毫无关联,背后却都被同一股势力所操纵,真以为朕看不出来么?!”
我心中惊诧,原来这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安锦说得没错,虽然泓帝对我慈祥,但他毕竟是一个帝王,有自己的手段和智慧,我们的这些动作,在他眼里也许只是小儿科罢了。
“朕原本想,这样也好,你生性淳善,在权利倾轧里难免会落了下风。帝王权术,向来有明有暗,有他在暗处,也能替你好好地守住江山。然而现在看来,他想要的还远远不止是做你背后的男人。朕可以不在乎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掌控。阿遥,你将来便是南瑞的女帝,想必你也一定会让他做帝后,若你制不住他,可以想见,必定会重蹈你母皇的覆辙。朕实在不忍,也决不愿当年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说到最后,他竟已声调颤颤。“阿遥,听皇舅一次。皇舅知道你不忍心除了他,但至少别让他做你的帝后。待你即位后,若一定要留着他,就得斩断他的爪牙,把他困在深宫,永远不要令他有机会参与政事。记住,对他多加留心警惕。”
我柔声道:“不错,安锦他做事很有手段,他的那些秘密我都知道。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可能会安然无恙地从杞国脱身。皇舅,虽然他有手段,但我相信这些手段永远都不会用到我身上。他只会帮我,不会谋算我。”
“你真觉得他不会谋算你?”泓帝满目痛心。“阿遥,你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假装看不见?”
“我……”我语塞。
“好,你看不见,就让皇舅给你看个清楚。”他冷哼了一声。“从安锦来到南瑞的第一天,他就在谋算你。他来了南瑞,又是你相公,为何不直接上萧家找你,却揭了皇榜要求面见朕,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了什么?”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已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他是要逼朕答应给他一个身份。”泓帝面色发寒。“你那一场病,御医都说你其实是郁结于心,皇舅心里明白你是挂着他,离不开他。他正是利用你对他的感情和那枚乌金符为筹码,要让朕答应在全南瑞国民众面前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的驸马身份。若他直接去了萧家,通过萧家来找你,朕顶多让他做你的侧驸,他心里可算得明白得很。”
这件事,我心里也明白。但我并不觉得安锦的这种为自己争取的小小心机有什么错,我甚至觉得庆幸,要不是他这么做了,说不准我现在正被皇舅逼婚,乱点鸳鸯谱。
“朕知道你向着他。这也就罢了,自从他来了南瑞,在暗中做的那些动作朕也可以不计较。但他挑拨你跟云翘的关系,逼你下定决心把云翘赶尽杀绝,足可见其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不可小觑。”泓帝瞥了我一眼。“阿遥,云翘的确做了错事,朕也会给她足够的惩罚,但朕看不得有人居心叵测,要令你们姐妹反目,从中得利!安锦也好,云翘府里藏的那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男人也好,谁这么做了,朕绝不会放过。”
我愕然道:“皇舅,你误会他了。挑拨我和云翘关系的不是他,而是——”
“别说了。”泓帝叹息了一声。“很快你就会明白。来人!”
两名宫廷侍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朝泓帝跪拜。“陛下请吩咐。”
泓帝扬手。“把人带上来。”
“是。”
我眼睁睁地看着面色苍白的祭司长被侍卫们给拉了上来,扑通一下跪在了泓帝和我面前。
泓帝漫不经心地瞟了她一眼。“说吧,把你之前跟朕说的话,在瑜王面前再重复一遍。”
“陛下……”祭司长看了我一眼,明显有些犹疑。
“放心吧。那个男人,朕已经让人把他带了出来,你不必有顾虑。”泓帝面色平静,不怒自威。“把真相说出来。”
祭司长低头,沉默了一刻,终于开口道:“瑜王,之前我骗了你。其实跟我见面密谋,在金杯上动手脚的并不是宁王本人,而是……岑太宰的手下。”
我心中已是雷雨交加,十分勉强地维持了表面的镇定,但一开口,我几乎都能听出自己的嗓子在抖。“为什么?”
她嗫嚅道:“之前我受人威胁,所以才对你说了谎话。后来指认岑太宰和宁王,也是这个原因。”
“谁威胁了你?!”我终于克制不住,冲到她面前厉声问。
“我,我也不知道。”她犹犹豫豫,胆怯地看了我一眼。“是个狱卒。”
“一个狱卒就把你给威胁了?”我气急。
“好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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