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每天最难处理的不是孩子们的疾病,也不是孩子们的哭闹,而是家长扬起来的巴掌和怒吼……
我们实习生基本上不给小孩子做任何操作,因为家长都比较紧张自己的小孩,他们不放心实习生的技能,我们也是识相,好好做家长和老师之间的传话筒,不上手干活。
昨天下午大概三点多钟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在最后一间病房里陪小飞玩玩具,其实只是老邹想玩小飞的挖掘机罢了……
因为我们经常过来陪小飞玩,我们要是不来,小飞还会去治疗室到处找我们,小飞每天在医院输液、做雾化,做完之后,爷爷就带小飞回家休息,所以每天爷爷带小飞来医院做治疗的时候,小飞到病房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我们几个在哪里,找到之后,小声腼腆地叫我们去他病房里玩玩具。
他每天都从家里带他的新玩具过来跟我们一起玩,这也许就是独生子女的孤独吧……
小飞也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小男生,我们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放下戒备,跟我们玩耍、讲话,跟孩子相处一定不要心急,孩子和大人不一样,他们不会社会礼仪性社交,一旦花心思、花时间走进他们的心里,他的眼里就都是你,十分忠诚,不会变心。
刚开始,小飞不跟我们任何说话,也不敢看我们,大青天天过去找小飞玩,大青蹲在地上嘴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小飞也不理大青,低着头自己玩自己的,再冷漠的小朋友时间一长都抵不过大青的热情,没过几天,小飞来医院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大青,然后跟在大青后面玩。
小飞爷爷奶奶觉得小飞老师缠着大青,可能会影响到大青的工作,影响到她干活,从家里特意带了一些水果,洗好了送给大青吃,弄得大青怪不好意思的,然后我就把它吃掉了,免得她不好意思。
小飞是25床,小飞隔壁床,26床,这个孩子不是我们不带他玩,而是他家长看上去是那种特别强势的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的孩子,孩子特别金贵,像我们这些比较低等的公民没有资格跟她家孩子有交流沟通,他奶奶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端到天上,让人不敢靠近,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26床孩子输液结束了,孩子奶奶按铃,按了半天,没有老师来,我们仨都在跟小飞玩他的各种汽车模型玩具,玩得起兴,26床的奶奶老是按铃,可能老师她们在忙,抽不开身过来最后一间病房,亦或是老师她们在等我们回去报信。
26床的奶奶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又看见我们几个穿白大褂的,在一旁,“丧心病狂”跟找回童年似的乐出声地玩玩具,而且还熟视无睹她的急躁,置若罔闻她的不耐烦,老奶奶顶多五十多岁,化着精致的妆容,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在孩子床边站起来、坐下、站起来、坐下……
“你要不要去喊一下老师?”26床的奶奶虽然不说,但是能看得出来她有些急躁了,我便问老邹,使唤老邹去喊老师过来。
老邹扭头看看,也不知道为什么老邹对这个26床奶奶一直冷着脸,她又扭回头,“等一会儿吧,老师要是再不来,我再去喊。”然后继续玩拖拉机。
等了很久,仍旧是没有老师来,我怕时间长了26床的留置针回血堵上,(因为是住院的患儿,每天都需要输液,为了减轻孩子们的痛苦,天天扎针孩子们也受不了,所以给孩子们打的都是留置针,也就是俗称的软管针,输完液不用拔出来,用生理盐水封管就可以了),如果说输液结束,时间长不封管,静脉里的血回流到留置针里就凝结成块,就把针管就给堵上了,这个时候不能用生理盐水硬冲这个血凝块,如果堵管了,除了腹透管堵管可以压力强冲管,其他任何身体外置的管路都不可以用蛮力冲管!
如果用蛮力把堵住的留置针冲通了,堵住管路的血凝块进入血液循环就是个所谓的血栓,你自己想想万一栓在哪里?后果……
我怕他留置针时间长不封管被堵管,“去喊老师吧,不然一会儿他管子就堵了,又得重新打,到时候又得在输液室里又打又闹的了。”我见孩子他奶奶总是时不时往我们这里看,仿佛再意会我们这几个实习生怎么还不处理?
老邹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去喊老师,没过一会儿,老邹又一个人回来了,“老师们都在忙,让你等一会儿,”说罢,老邹又嘻嘻哈哈地跑过来继续跟我们一起陪小飞玩。
一个孩子旁边围了三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让不知情的人以为小飞是病房里的ssvip呢,26床的奶奶就非常酸里酸气地说,“哎呀,你们老师都这么忙了,你们在这里没事的呀?”
老邹跟大青就跟没听见似的,我怕她会不满意我们的态度,“因为儿科这边家长都不太放心让我们实习生上手操作,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更谨严一点,我们都是跟在老师后面。”我体谅她的急躁,便解释给她听,不是我们在这里把她孩子晾着,不管她的孙子死活在这里嘻嘻哈哈玩玩具,而是怕她不放心让我们操作。
时髦的奶奶冷哼了一声,看似无奈道:“好吧……”
我不放心,我怕时间长宝宝留置针堵了之后,她不理解,怪罪我们,那想跟她沟通再扎一根留置针就难了,更何况留置针还好几十块钱一个,让他们自己掏钱估计又是不理解了。
今天早上就因为一个家长给孩子办出院,不理解为什么医药费花了一千多,就是不办出院,在护士站大吵大闹,让我们把每一天所有治疗以及治疗价格明细给罗列出来,需要出示她们家长签名的治疗单才能算数,好在每次做治疗操作的时候都让家长签名了,没多算一分钱,吵了一上午,还把大主任招过来了,大主任好说歹说泼妇才平息下激动的情绪。
在任何行业里沟通都很重要,因为人心叵测难猜测。
“但是你要是害怕堵管了,我们可以给你封管,这个操作我们还是不会出问题的。”我的意思就是,如果长时间没有老师过来封管,要是堵管的话,就不能赖到我们身上了,我已经给你解释过了。
时髦奶奶很震惊地看着我,“还会堵管啊!”我点点头,“是的,因为长时间不封管,回血,是肯定会凝固的。”
奶奶一听,立马起身,就出去了,我估计应该是去找老师了,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侬们老师怎么一个宁(人)都不在伐?”她急了,上海话都出来了。
“堵管了之后会怎么办?”她关切地问。
“拔掉,重新打。”我倒是言简意赅。
“那你们,那你们赶紧帮我们封管啊!”奶奶催促道,老邹便放下自己手里的玩具,往治疗室去,拿了一支封管液过来把26床的留置针封好,顺手把输液袋、输液管给撤走,洗了手回来继续玩,因为26床的奶奶把她孙子保护的太好了,我们没有办法接触到他,不是不跟他玩,是不想看他奶奶的脸色(我不是在骂人,我发誓)。
这个事情看似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是昨天的事情。
老师们把26床奶奶投诉实习生这件事情压下来没告诉我们,但是还是没太注意,让我不小心听墙根听到了,我在治疗室里抽封管液备用,一天大概抽三十根就够用了,老师们在治疗室外面谈论这个事情。
“昨天是不是她们有谁帮26床封管了?”治疗班的老师问道。
主班老师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的,我记得她们还过来喊老师过去封管,当时不是在忙嘛,这边没人,后来她又过来问,能不能她们自己帮他封管,我问她以前有没有封过管,她说封过,我就让她去了。”
“然后,26床的家长越想越不对劲,说看到留置针被实习生操作过之后有回血丝,她就去找领导投诉了。”治疗班的老师说,“但是我去看他的管子,管子好好的,没什么,通畅、固定妥善,没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同学怎么就让她不高兴了。”
“她们家长就是事情多,你又不是没经历过,都是这个样子。”我听见有脚步声要进来,赶忙盖好治疗巾闪身从治疗室里闪出去,免得她们发现我听到这个事情了。
或许我不该多嘴,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把这个事情跟老邹说了。
老邹立马就怒了:“我好心帮她封管,她还怀疑我?还去跟领导投诉?”
“我要去找她理论!”老邹拍桌子就起,怒气冲冲地要找那个时髦的上海奶奶理论,“算了,算了,老师她们都没说什么,我们就不要找事情了。”老邹她轴得很,我越是拦着不给她去,她就越要去。
老邹试图跟她讲道理,给她解释正压封管的原理,这个上海奶奶才不听,她也是一身道理:“昨天你封完管之后就有回血丝,昨天凌晨两点我看的时候,管子里血丝就更多了!早上的时候,血丝没少。”
“那也不能说我们操作有问题!”“而且管子是通畅的,怎么存在操作问题?”老邹据理力争地反问道。
26床的小孩子见他奶奶跟我们在争吵,大家说话的语气都不是很好,他为了护他奶奶,拿起他床上的塑料变形金刚就往我们砸过来,变形金刚挺大的,三十多厘米高吧,好不好玩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被砸到挺疼的。
变形金刚直接砸到我脸上,把我眼睛给砸歪,我知道我要是因为患儿的这个行为猛地火了,跟他奶奶吵起来,他奶奶一定会说:“小孩子那么小,砸你一下又不疼,怎么了?”绝对会把我歪曲成那个咄咄逼人的一方。
要么说我认怂快呢,我也是越来越恨自己委屈自己,顾全大局,倘若是放在以前,我绝对把它变形金刚给踩烂或者丢到垃圾桶里,经历过社会上各种病人的刁难之后,让我越来越不喜欢找麻烦,道歉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做错了,而是因为我懒得麻烦跟你争个对错了。
如果道歉能解决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多废话什么。
我笑呵呵地把变形金刚捡起来,故作和蔼地问道:“为什么打我呢?”
小孩子接过我递过去他的变形金刚,抱在怀里,“奶奶……”喊他奶奶抱他,这事情才算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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