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玄清目光坚毅,直视着他道:“做你的伴侣,可要?”
“......”
陆崇明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比之知道原随云是蝙蝠公子的那一刻,也差不了多少。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他也依旧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是什么时候对他有这样的感情的?陆崇明很是不解,也很疑惑,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他硬是丝毫异样都没察觉,是对方太善于隐藏情绪,还是自己太过迟钝?
现在在想这些似乎有些多余,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摆放在眼前,留给他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接受,一个是断然拒绝。
接受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他一直是将他当成朋友的,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而且他终有一日会离开的,两人之间并没有一个稳定的未来。
接受不能,那就只有拒绝,但每次想到青年说那句话时的认真的眉眼,向来坚定冷硬的心忽然就掠过一丝不忍。
这样的不忍来的很奇怪,虽然很淡却又不容忽视,连陆崇明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了。
唯一明白的是,他不想伤害他。
继儿子变成蝙蝠公子之后,陆崇明再次遇上了大难题,平生第一次犹豫不定起来,以至于每回见着玄清都是绕道走的。
这样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的摸样连他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离那日的告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每躲一次,青年的眉宇便暗淡一份,陆崇明全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个决定,再拖延下去,无论是对对方还是对自己,都没有好处,半点好处都没有。
当他克服满身的不自在再次坐在玄清面前时,对面的青年看上去和平常无异,也没有为他的突然到来而感到太大的诧异,似乎知道他不会让自己等太久,虽然一个半月的时间并不算短。
玄清甚至慢条斯理的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沉声道:“考虑好了?”
他表现的太淡定,淡定的让陆崇明觉得这一个多月纠结的仿佛只有自己一般,他不像是被表白的,反而像是表白的那一方,小心翼翼的生怕给两人间的关系带来不可扭转的伤害。
有些郁闷的陆崇明自然不会知道,看似镇定的青年袖中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了起来。
陆崇明沉默片刻,他想尽量婉转的,以一种不伤害青年的方式来断开两人之间暧昧的关系。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红衣的女子从容而来,对着他一福身道:“在下打扰了,只是事情紧要,在下不得不来通知庄主一声。”
“最后一味药材找到了,在妙僧无花手中,庄中无人是他对手,怕是需要庄主亲自走一趟了。”
此言一出,陆崇明瞬间将所有的纠结情感抛之脑后,无论如何,原随云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玄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失望的同时,也是松了口气的,他心中隐隐知道,对方要说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么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吧。
他不是个软弱的人,但在感情的世界中,先喜欢上的那个总是输家,他只希望不要输的太惨才好。
陆崇明当天下午便离开了山庄,他拒绝了玄清的同行,一来对付无花只他一人足够,二来他不放心原随云一人在家,总要让人看着才是,三也是最重要的,经过玄清的告白之后,他总是有种无法面对他的感觉,能够分开一段时间,对他对自己都好。
对于他的安排,玄清没有提出一丝异议,自从陆崇明离开之后,他就每天调配药材,帮原随云调理身体,以便能够达到最好的状态。
后院祠堂。
这里供奉着原氏一族所有祖先的牌位,香火袅袅,庄严肃穆。
自原随云从蝙蝠岛回来之后就一直被禁足在这里了,用陆崇明的话来说就是跪在祖先面前好好反省。
原氏一族自从建立无争山庄以来,虽然不能说每一任庄主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但也绝对是仁义公正,绝无奸邪之辈的,所以陆崇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么优良的基因之下,怎么他养的这个就是黑的?
虽然发现的有些晚,但陆崇明还在垂死挣扎。
偏僻的厢房之中,原随云正伏案书写,他在抄经,抄的是佛经,这也是陆崇明留给他的责罚之一,希望可以洗涤洗涤他心中的戾气。
秦无盐进来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抬,依旧慢条斯理的做着自己的事,直到一卷经书抄写完,他才说道:“都准备好了?”
相较于他的冷静泰然,向来冷淡的秦无盐倒显得有些焦躁,“你确定要这么做?”她的声音异常尖锐。
原随云顿了顿,似笑非笑道:“怎么?无盐打算阻止?”
秦无盐冷笑一声,“我还打算活的长久一点,可不敢趟你这趟浑水,只是,”她凝视着对方,沉声道:“等到庄主回来了,若他有一天知道了你做的事,不知他到时又是何等反应!”
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原随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他不会知道。”
“这句话我在几个月前似乎听过一回。”秦无盐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世事无绝对,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能够隐藏一辈子的秘密。”
原随云从来不是个信命之人,但他讨厌她的这句话,非常讨厌。
陆崇明常年不在家,庄中大小诸事一直是少庄主在主持处理的,所以就算他被禁足,但庄中上下一切事情只要他想知道,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包括陆崇明和玄清的事情也是如此。
对于玄清,原随云曾经仔细的调查过,他知道他是父亲的挚友,一身医术精湛之极,被江湖上的人称为医仙,为人孤傲冷漠,但也仅限于此了,他是什么来历,什么出身,何时与父亲相识的等等这些,无论他怎么查都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与玄清并不如何亲近,虽然对方是他治好双眼的唯一希望,仅有的几次相处,两人之间也是淡漠疏离的,他不太喜欢那个过于冷漠的青年,就像对方也从来没有把他看在眼中一样,两人之间的联系唯有一个陆崇明,他知道父亲信任那人。
可他不信任,或者说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他不信任任何人,而且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是非常嫉妒玄清的,父亲一直一直在外面找药,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在家的时间更是少的可怜,每次回来他的身边总是陪伴着那位冷漠寡言的青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多了无数倍,这让外表看起来乖乖巧巧实际上占有欲很强的原随云很难不心生嫉妒。
在他看来父亲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他们父子之间不该有任何人□□来。
这样的想法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对于陆崇明二人之间的事他表现的比当事人更加的强烈,强烈的想要毁掉玄清这个人。
抬手碰了碰自己看不到任何光线的眼角,原随云眉宇冰寒一片,一个男人而已,对于这个他异常看不顺眼的人他已经相当容忍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既如此也别怪他不客气了,就算不要这双眼睛又如何?反正他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瞎子了,大不了再当一辈子,总之他是绝对不可能允许父亲身边站了另外一个人的,尤其那人还是个男的!
陆崇明并不知道千里之外即将要发生的变故,他在赶路,一身的风尘仆仆。
无花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相貌清雅,武功智谋不输楚留香,论狡猾阴险也不在原随云之下,任何对上他的人都会头疼,就算是陆崇明也不意外。
这场追逐几乎耗尽了陆崇明所有的精力,他武功虽高,却挡不住对方狡猾,明的暗的各种花招齐出,着实费了好一番的折腾。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到最后无花不得不承认,无争山庄的庄主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不愧是能够生出原随云那样儿子的人,也难怪当年就连母亲都会栽在他的手中,即便是他自己,在占有优势的情况下也差点被他一剑劈成两半,能够逃命已是侥幸。
他自然是不待见原随云的,毕竟是斗了多年的死对头,彼此都恨不得对方死的那种,但罕见的他却不是一定见不得对方复明,这样的心态连他自己都觉得讶异。
或许两人斗了这么多年,潜意识里他对对方有一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相惜之意吧,那样的人物若有朝一日恢复光明,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风华?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会不会灿烂如星?那样的原随云可能在让他更加头疼的同时,连血都燃烧起来吧。
抱着这样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无花明明能够毁去那味关键性的草药的,却莫名其妙的留了下来,最终更是作为诱饵将陆崇明引入套中。
让他遗憾的是,对方武功太高,即使是这么好的机会,也只是重伤,而没有要了他的命,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那个将自家父亲看的比自己还重的人应该会发飙吧,他期待着。
陆崇明伤势不轻,一连昏睡了好几日,等他再次醒来时他依旧在原东园的身体里,世界也依旧是那个世界,只是他的生活中少了一个人,一个叫做玄清的只要他转身就能看见的冷漠青年。
深秋的时候,树叶变得枯黄,从枝头飘落而下,繁花似锦的无争山庄一夜之间变得萧索下来。
当陆崇明一路风尘的赶回庄中时,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的文雅青年。
“他在哪里?”这是他对原随云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在对方回答了一声之后,就匆匆离开,眉宇之间前所未有的冷漠。
望着远去的背影,原随云喉结动了动,将所有关切的言语统统咽回肚中。
“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清楚?”秦无盐悄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
“解释什么?”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没有一点温度,“我确实想杀他,只是没来得及对方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而已,既如此,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跟他说自己曾经有过犹豫吗?因为秦无盐的那番话而担心甚至有过放弃的想法?哈,事情既然已经如此,这样的结局也是他想要的,又何必再说其他。
先不说父亲相不相信的问题,这样的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玄清的死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荡起一圈涟漪之后,就再无波澜,仿佛那个安静沉默的青年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无争山庄与以前一般与世无争,陆崇明对原随云的态度看上去仿佛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他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以前就是个不多话的人,现在话就更少了。
而且他不许原随云出庄,连庄门都不许踏出半步,他自己也是陪着他,直到死的时候都再没有出去过一次。
陆崇明的这具身体并不算康健,早年被人暗害,被剧毒侵蚀,若不是有玄清帮着仔细调养,再加上自己的那身内力撑着,或许还活不过这么多年,后来他中了无花的圈套身受重伤,还没有缓过来的时候又因为玄清的死匆匆赶回来,导致伤上加伤,重伤的身子和玄清的死亡,让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有余。
后来就算好了过来,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玄清死后的第一年,他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整个山庄笼罩在阴霾之中。
玄清死后的第二年,他身体稍稍好转,然后就关闭庄门,立下条约,再不许少庄主原随云踏出无争山庄一步。
武林第一世家的无争山庄,随着主人一同,彻底沉寂了下来。
※※※
陆崇明掀开被子,穿衣下床,镜面上清晰的倒映出他的面容,利落的黑色短发,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唇,异常的熟悉而陌生,不再是往常见惯的清俊消瘦,带着些苍白的脸,现在的这张更加的健康,更加的硬朗,更加的充满勃勃的生机。
浓黑的眉微微皱了皱,他低头摸着手腕上的那串古拙的佛珠,眼中神情莫测,他沉思片刻,然后毫无犹豫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安静,熟悉的雕刻图腾,当他打开书房的门时,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醒了。”
没有意外没有惊讶,好像对于他的到来对方早就心知肚明。
陆崇明微微颔首,依旧在那张沙发上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南代巫捧着一堆资料,一边翻着,一边在他面前坐下,道:“阁下的旅途还愉快吗?”
陆崇明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沉声道:“愉快与否,你应该最清楚才是。”
南代巫因为他的尖锐而挑起了眉。
陆崇明动作很快,瞬间跃过两人之间的茶几,俯身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皮肤光滑细腻,腕间虚软无力,果然。
他动作唐突,南代巫倒也没有生气,连一点的反抗都没有,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半响道:“你知道了?”
“你原也没有想要隐瞒不是吗?!”陆崇明扫了一眼自己腕间的佛珠,为自己的迟钝而拧眉。
相同的气质,差不多的性格,就连眉宇之间的容貌都有那么一两分的相像,他应该早就发现端倪的,可谁又会往那方面想呢?现实当中孤僻骄傲的精神师,异界之中外冷内热的青年,谁能想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若非对方特意露出破绽,陆崇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变成玄清?当初为什么突然就死了?还有那场表白......陆崇明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南代巫沉默片刻,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只是想让凝结出的世界更稳定一些而已,但我的感情是真的。”
他顿了顿再次道:“你当初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答案,现在呢?我想做你的伴侣,我想和你结婚,你要不要?”
要——吗?
向来清明的大脑有片刻的混乱,陆崇明忽然响起了玄清死后的那几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的回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每一次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一片,然后才恍惚想到,原来那个总是在他身边,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并没有什么悲痛欲绝伤心后悔之类的情绪,只是心里空的厉害。
手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紧紧的握住对方,然后就是不大却又很清晰的一个字,“好。”
南代巫笑了,从来都是冷着脸的人笑起来竟是格外的明媚,“你不会吃亏的,你不会教儿子我帮你,一定不会让小乖再进安全局了。”
陆崇明的脸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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