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

“没有关系，”媛贞擦干眼泪，说：“没有你，一样也会有别人，会要来分享他的感情，每年选秀，都有那么多美女……”
“是你，倒好了，你看，我在宫里又有个贴心的伴了，这不是很好吗？”媛贞用丝帕拭去眼泪，又破泣为笑。【本书由】
梨容还是摇摇头。
媛贞有些黯然，踟躇着，问道：“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媛贞，我不会进宫的，因为，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梨容柔声道：“就当你那天晚上，什么也没有看见好吗？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
“可是，”媛贞有些无法理解：“我明明看见了，我知道了呀……”
梨容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说：“都忘了吧，那样你会过得开心一点。”
这回，轮到媛贞摇头了：“容姐姐，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
梨容微笑着回答：“不用我告诉你，过些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的。”
媛贞猛摇一阵脑袋，撅起嘴：“你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梨容平静地解释道：“我只是，不能现在告诉你。”因为，媛贞太单纯，心里藏不住话，她的意图一旦经过媛贞的嘴传到朗坤的耳朵里，那她的脑筋就白动了。
“好吧，那我不问了。”媛贞悻悻地闭上嘴巴，看梨容一眼，又咬住嘴唇，再看梨容一眼，低下头去。
看她的样子，梨容有些好笑：“你还有什么事啊，想问就问吧。”
媛贞忽然叹道：“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呢。”
“只要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进宫，什么问题我都如实地回答你。”梨容笑道。
“真的？”媛贞来了精神，一忽儿，又焉了：“你不会说的。”
梨容说：“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说？”
“那我问了，”媛贞仰起脸，认真道：“我真的问了。”
梨容点点头。
媛贞犹豫了片刻，问道：“你跟朗坤。是早就……”
梨容想了想，既然媛贞都看到了，放在她心里也是一个结，不如告诉了她，也省得她老想着，还不知瞎猜想象成什么样，于是梨容回答：“是，我们早就认识。”
“早到什么时候？”媛贞又问。
梨容说：“六年前的春天，就是你准备和朗泽大婚的那一年，后来不是延期了么。”
“这么早？”媛贞感叹道：“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
梨容点点头，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相恋了，她说：“如果不是蒙古入侵，他就要先皇赐婚了。”
媛贞望着梨容。好奇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想派我去和亲……”梨容说：“结果，是稚娟去了。”
“怪不得呢，那次安排公主去归真寺期祈福，选了你去陪，派了宫里的老嬷嬷。姑姑还要我经常去走动，汇报你们的情况，原来是为了教你宫里的规矩，预备送你去和亲啊……”媛贞恍然大悟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因为你长得象雪儿。就是先皇最喜欢的女人，所以姑姑讨厌你啊，要派你去和亲……”
梨容轻轻地笑了一下，长得象雪儿既是她的幸运，也是她不幸的开始。
“呵呵。要把你留下，朗坤一定动了很多脑筋吧。”媛贞傻傻地裂嘴一笑。
“最后决定的人还是先皇，先皇有先皇的考虑，现在看来，先皇的想法还是很妥善的，”梨容轻声道：“朗坤也并不想稚娟去和亲，她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媛贞默然了，眼前，又浮现出当年喀什镇与稚娟分别的情形，就在她为朗坤的绝望与痛苦而深怀同情的时候，也不经意地崇拜和爱上了这个气概凛然的皇子。她喃喃道：“你跟他，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呢，我好悄悄地跟你说，不该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何况……”梨容顿了顿，没有再往下说，只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不能告诉媛贞，是她有心要撮合他们，也是先皇对她的暗示。这样的真相，也未免太伤害媛贞了，同时也显得梨容自己太过市侩，太有心机。
“那天夜里在洞中，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媛贞突然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梨容忍不住笑了：“有什么又如何？你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媛贞哑然一笑，顿时脸红，少顷，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梨容的脸，感伤地说：“谁知道，后来会变成这样，如果一切都没有波折，你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
“难道你跟他，不幸福么？”梨容微笑着问。
“幸福。”媛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黯然道：“他对我很好，可惜，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些什么，也许，就是你们之间有的那种感情，我们没有……”
“你想那么多干嘛呢，你跟他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梨容微笑着，却依旧忍不住心伤。
人啊，都是不知足的，得到了他的人，还想得到他的心，就算人和心都得到了，还想得到永远……
媛贞是这样，换了我，是不是也一样？对生命，始终都怀有更多的*？
“容姐姐，你还是跟我进宫吧。”沉默了一会，媛贞忽然站起来，拉了梨容的手就往门外拖。
“媛贞！”梨容抽回手，坐回床沿：“我不去。”
“你们这样两头挂着，好辛苦呢，不如你跟我回去，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媛贞说：“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愿意成全你们。”
梨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媛贞又过来拉她，梨容忽然说：“那天晚上，我们说什么你都听见了？”
媛贞一怔，点点头。
“朗坤说什么你可听清楚了？”梨容低声道。
媛贞默默地点点头。她的耳边，响起朗坤温柔的声音，“我会让你成为皇后的！”这声音是她从未耳闻的温柔，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亲昵，不过，这一切的对象，不是她，而是梨容。这句话，她不可能不记得，因为对她的刺激太大了，可是，她也知道，由谁来当皇后，最后还是取决于朗坤的决定，她只能听天由命。
梨容幽声道：“你愿意，把皇后的位置让给我吗？”
媛贞一惊，望着梨容的眼睛一忽而瞪得老大，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红了，又慢慢的，慢慢的，漾出水意，终于，一眨，眼泪掉下来。
“你接我进宫，是愿意把皇后的位置让给我吗？”梨容复又轻声问道：“你来找我，是想好了的，对吗？”
媛贞无助地摇摇头，忧伤地望着梨容。
梨容轻声道：“你接我进宫，就该想到，有一天，我会取你而代之。”
“求求你，”媛贞躬身下来，哀声道：“容姐姐，他会是你的，皇后这个位置你就让给我吧，我已经是被朗泽退过一次亲的人了，如果还要被贬，我以后怎么做人？你看看，那些被贬的皇后，不是死，就是软禁冷宫，好凄凉的，我不想……”
“如果我早知道你们相爱，我就不会易嫁朗坤，这个皇后就是你的，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媛贞凄凄切切地哭将起来。
梨容轻轻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揽住她，柔声道：“别哭了，媛贞，容姐姐不会这样对你的……”
梨容喃喃道：“我已经把簪子给你了，把他，也交给你了，只要你好好地爱他，我什么也不求……”
“容姐姐——”媛贞哭泣地抱紧了梨容。
梨容的眼泪悄然滑落。
媛贞，你是个好姑娘，容姐姐，怎么忍心伤害你？你能爱上朗坤，其中也有我的推波助澜。今天这个局面，我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朗坤说得对，纵使先皇再相逼，没有我自己的自觉自愿，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是我把皇位看得比自己还重，是我没有信心，不相信朗坤会选择我而不是江山。如果我跟朗坤一样的坚持，先皇也就无法把我当成棋子；没有我对朗泽故意的接近和对朗坤蓄意的疏远，朗泽不会抱有希望，你也不会爱上朗坤。这些都是我一手促成的，是我的自私，同先皇沉瀣一气，利用了朗泽，利用了你，最后，毁了你的生活。
所以，我不能，自己把你推到这一步，反过来还要你承担所有的过错。
“我不会伤害你的，媛贞。”梨容轻声道：“他永远都是你的，我不会进宫。”
“不，”媛贞抬起泪花花的脸，动情地说：“你们应该在一起，我只想，只想，保住自己的面子，保住我们刘家的面子……”
“你跟我进宫吧，贵妃的位置暂时还空缺呢，你做贵妃娘娘，好么？”媛贞说：“你有了他的人，就不要跟我争皇后了……”
“媛贞，”梨容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既然决定了放弃，就要学会永久地忘记。我已经放弃了，你就不要再强求了。”
她幽幽地长叹一声。
媛贞啊，媛贞，你身上承载了太多上天的眷顾，可我没有。上天把最好的留给了你，却不肯给我半点。时至今日，我不敢再有分毫的奢望，谁知道，多一丝希望又会不会多一分磨难？为了爱情，我已经心力交悴，梨容命薄，承受不起了啊。
让一切，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