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隐后

章台宫。
空旷的宫室内燃着大量的熏香，袅袅的熏香熏不走草药的味道。
年老体衰的秦昭襄王嬴则躺在巨大的大床上，不断地气喘着。一名年迈的妇人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调羹递送到这个秦国的大王的唇边。
苍白斑驳的大手艰难地举起，将白发苍苍的妇人的手推开。
妇人无奈地摇头。
站立床边的一名五十岁的寺人低声道“大王久卧床榻，想是憋闷了。若是公子在就好了。”
话音刚落，妇人抬起头来，惊喜道“伍右，你在说稼儿吗？”
寺人道“大王最宠的便是公子武稼了。几日前，公子每天都会来章台宫，这几日，不知是何事耽搁了，却是不见来。”
白发苍苍的妇人抓住秦昭襄王的手，道“唤稼儿过来陪伴几日，可好？”
身体虚弱，不断喘息的秦昭襄王微微点了点头。
妇人看向寺人，正色道“伍右，即刻去兰池宫，召公子武稼到章台宫随侍床前。”
五十岁的寺人伍右俯身道“是，夫人。”
见寺人伍右走出宫室，妇人的泪水涌了出来。
秦昭襄王嬴则缓缓地抬起手来，轻轻为年迈的妇人拭去泪水，道“八子——”
被称呼“八子”的老妇人一把抓住秦昭襄王嬴则斑驳苍老的手，哭泣道“大王，大王——”
“莫哭，我嬴则还不老。”秦昭襄王嬴则艰难地说道。
“不老，大王不老。”老妇人痛哭道。
空旷的宫室内回荡着这位叫做唐八子的夫人的哭声。
……
兰池宫陶然馆。
公子武稼将一枚精致的，巧夺天工的紫色檀香木的簪子举起，仔细地欣赏着。
“绾歌，可还记得这枚檀香木簪子？我们结伴踏青时，偶遇一乡野妇人售卖。当时被人群冲挤，再寻不见这妇人。我这些日子里白日里走遍了那附近的乡野，终于寻到这簪子。”公子武稼边说边想像着簪子轻插鬓发间的情景。
忽然宫室外传来一声咳嗽。
这咳嗽声如此熟悉，公子武稼连忙从床上跳起，檀香木的簪子被塞进怀中。
当公子武稼走出房门，自己的母亲俪夫人早已经用丝巾捂着脸颊，嘤嘤哭泣。
看着神色严峻的寺人伍右，公子武稼心中一阵紧张，恍然想起自己久病的祖父秦昭襄王。自己这些日子因为重逢心中所爱，却是忽略了卧床的祖父。
愧疚之情由然而生。
“唐夫人命伍右来请公子前往章台宫陪侍大王床前。”寺人伍右俯身道。
不等公子武稼言语，俪夫人哭哭啼啼地走了过来，斥责道“这些日子倒是哪里去了？百善孝为先，你不要辜负了大王对你的宠溺。”
早就愧疚不已的公子武稼朝俪夫人俯身，道“母亲，稼儿这就去见祖父。”
当看到公子武稼和寺人伍右的身影消失在陶然馆外，俪夫人一甩丝巾，心情大好。
公子武稼乘坐的车辇在十二个宫内侍卫的随行下朝兰池宫外走去。
跟随在车辇旁边，一路疾行的寺人伍右朝附近望去，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宫女站在一个院墙处，手中捧着一个托盘。
寺人伍右朝这名宫女微微点了点头。
待车辇和寺人伍右彻底消失，宫女面露喜色，疾速朝远处的永延馆奔跑而去。宫女正是深得庄夫人信任的宫女正梅。
……
巨大的宫室内，安国君捧着一幅绢帛，浑身颤抖，无语哽咽。绢帛上描画着一个女子在荒草萋萋的凉亭内翩翩起舞。
“这可真的是你梦中所见？”安国君声音颤抖地说道。
一旁的庄夫人恭顺地俯身道“太子，如今的庄妙虞哪里还敢说一句假话？”
捧着绢帛，安国君踉跄地朝宫室外走去。
“太子，此女在梦中说过每天寅正……”庄夫人道。
安国君将即将迈出房门的脚收住了，嘴里喃喃道“寅正，寅正，是啊，寅正——”
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捧着绢帛痴痴傻傻地走向床榻。
庄夫人俯身，朝后退去，退出宫室。
宫女正梅正等待在宫室外。
搀扶住庄夫人的胳膊，宫女正梅低声道“夫人，可好？”
一抹笑意浮现在庄夫人的眼角。
“好，好得很。”
……
寅正，莫亭。
十五岁的绾歌焦急地等待在凉亭内，已经过去多时了，为何还不见公子武稼的身影？
看着卓文清，绾歌道“齐华，你自管去洒扫，我在这里，独自等待即可。”
卓文清看看天色，又看了看远处的甬路，为何今日还不见公子武稼的羊车？
今日是自己洒扫的最后一天，天明，新进小宫女们都会被送往工坊。在最后一天洒扫的日子，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绾歌姐姐，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卓文清忧虑道。
“我可以，妹妹尽管放心。”绾歌道。
卓文清咬了咬嘴唇，道“我快些洒扫，快些归来。”
绾歌用力点了点头。
当看到卓文清拖着扫帚走出萋萋荒草，婀娜的绾歌缓缓舒展开袖子，轻移莲步。
清晨的薄雾中，素衣临风而飘，长发倾泻而下。
若仙若灵，令人迷醉。
缭绕的雾气中，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愣愣地站在远处，男人身边站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寺人。
男人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眸，喃喃道“语芊，语芊——”
突然，两只喜鹊从天空中飞过。
男人从恍然中醒转过来。
自己心中的那个真正的所爱，那个和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早已经香消玉损。眼前这个在凉亭中曼曼起舞的芳华少女是一个和自己心中所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百里炼，查清这个小宫女。”男人低声道。
跟随在男人身边的中年寺人恭敬地低声道“是。”
……
章台宫。
公子武稼焦急地在大殿外的汉白玉平台上走来走去，看看天色，此时已经过了寅正。自己却无法走出这章台宫。
一边是等待自己的弱女子，一边是不断喘息咳嗽的孱弱的祖父。
“稼儿，不要被雾气伤了身子，进来。”大殿内传来唐夫人的召唤。
六十岁的唐夫人尚且能彻夜不眠地陪伴在祖父身边，自己这个向来受恩宠的大王之孙怎可离开？
公子武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绾歌，你我皆年轻，祖父年事已高，武稼也是无奈。”
言毕，这个仪表堂堂，面若温玉的公子朝大殿走去。
雾气渐渐散去，朝阳升腾起，阳光渐渐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