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原脱掉鞋子倚到沙发上,顺便拿了条毛毯盖在腿上。她背倚着沙发靠背,眼睛垂下来放空望着电视机。
电视机里在播放着联欢晚会的前奏,全国人民一片喜庆热闹。
清原却突然有些伤感,只觉得那些热闹并不是属于她的。从小到大,她很少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而这一次呢,每当想起来,只觉得心底沉闷,压抑到难以释放。
许牧原有些不明白她刚才还生动的小脸为何片刻间就暗淡了下来,于是侧过头温柔的朝妹妹看着,刚准备回答她那个“有没有真的爱过一个人”的问题时,却又听到她说:“哥,我好像……是真的爱上他了。”
“陆岩?”许牧原问。
清原点点头,双眼还是望着电视机的方向,声音空灵地说道:“可是,他好像不怎么待见我啊,哥,你说我怎么办才好?顺其自然,还是勇敢的扑上去?”
清原说完这话,转过头来睁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许牧原,就好像他能给她答案一样。
“之前不是还相处得好好的么?”许牧原问。
“是啊,”清原叹了口气,“可是最近却不再理我了,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了,我知道,他就是在表明,他对我没有什么兴趣了……”
许牧原不大会安慰人,尤其是感情的事儿。他边听着妹妹的事情,边想着自己一团糟的感情,垂下了暗沉的眸。
许清原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清原立即跳起来抓过手机,去看那屏幕上的字。
——果真是陆岩回复信息了。许清原的脸上忽然又明晃晃起来,一点也没有刚才低落的样子。她冲许牧原挥了挥手机,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哥你看,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欲擒故纵啊?”
许清原永远就是个单纯的没有心机的孩子,开心的时候就会大声地笑,不高兴时就会垂着小脸烦恼。许牧原看着她的笑脸,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表示为她高兴。
可是,就在清原看过了信息的下一秒,身体却又突然僵硬下来,眼睛也迅速开始泛起红光来。
许牧原一看不对劲,立即靠过来扶着妹妹的肩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清原眨了几下眼睛,眼泪立即就开始落下来,她声音哽咽道:“你自己看。”
许牧原接过手机来,扫过屏幕上的字:“我已心有所属,虽然知道和她没有可能,但是我确实只爱她。”
陆岩这话说得模糊,但还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拒绝的意思。许牧原立即联想到了林希,陆岩说的这个“心有所属”是指林希吗?
“我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许清原蜷缩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膝弯里,大滴大滴掉着眼泪。
许牧原又坐过来一点儿,伸过长手臂将妹妹揽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用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电视机里出现了数位主持人开始主持今年的春节晚会。许牧原拿过遥控来,将声音调小了一些,然后继续保持拥着妹妹的姿势,声音轻柔地开始说着话。
“想想,有十年没有和清原这样说说话了。”许牧原自顾自地说起来,“十年前我出国的时候,妹妹你还是个小学毕业生呢。现在都这么大了,会在哥面前因为感情而伤心了。
十七岁的时候,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她很优秀,很漂亮,很爱笑,是我心中最完美的样子。那时候,我就在想,我配不得上她呢?最后,我没有努力过就给了自己答案,那就是我要出国留学去了,我不能耽误她。
直到十年后我回来又遇上她,我才知道当年我有多么可笑。把感情放在心里而不去倾诉,是最愚蠢的事情,清原,你比我勇敢,不管结果,至少你都努力过。”
许清原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轻轻问道:“哥,你说的是林希吗?”
许牧原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为何又和这个赵拟在一起呢?”许清原直截了当地问。
许牧原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回答:“清原,有些事情我们都难以控制,有时候你看到的,或许并不是真的。”
本来这话已经算是许牧原的泄密了,他已经作好了妹妹追问的打算,可是许清原的眼睛忽然又亮起来,下一秒,就听到她问:“所以你说,陆岩这条信息也有可能是在说谎?有可能是因为一些‘难以控制’的原因?”
妹妹真的是单纯到令人心疼。许牧原不忍拂了她的兴,只好顺着点点头。
许清原立即拿过手机来,在陆岩的信息上回复了这么一句:“没事儿,我还年轻,排着队呢。”
那会儿也正看着联欢晚会的陆岩,在收到这么一条信息的时候,心一软,差一点就要打电话给许清原了。可是,他想了想他的处境,以及心底的秘密,最终还是放下了沉重的手臂。
这么美好的一个除夕夜晚,陆岩过得特别不安生。他不断想起林希那张生动明亮的笑脸,仿佛还听到她在耳边说:“陆岩,你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心脏突然收紧。
多年以前,因为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他特地接近了林希。那时候林希刚刚考上a大,而他也刚刚被a市理工大学录取。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女孩儿,为何还能如此乐观的面对一切呢?那是她的伪装吗?还是她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无意中见到林希在阅读性格方向的书籍,于是他制造了偶遇,来了一场关于“性格色彩密码”的讨论,瞬间成了林希的蓝颜知己。
那时候的陆岩,原只是想替父母赎罪才不顾一切对林希好,可是后来,真正了解了她,却叫他如何不心疼?
多少年以来,他始终以“最好的朋友”这个身份在林希身边存在着,甚至到最后,他成了她“唯一的朋友”。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能为父母做到这样,可是,当那天林希春光满面向他介绍她已逝的父母时,他就知道,他的心再难以承受了。
陆岩咬了咬牙,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春节假期一晃而过。
天气一如年前那般寒冷,雨雪天气夹杂而来,偶尔带着萧瑟的北风,让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人们从长假里回过神来,不情愿地重新投入到工作和学习里,开始了新一年的奋斗与期盼。
林希带着收拾和整理好的心情,从t市回到了a市的租住房里。回来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走廊对面赵拟的家,有些落寞自嘲的笑了笑。
对他还有所期待,所以还想着偶遇他一面,可心底却又不希望他从别的女人家走出来。
林希将半个月未住的屋子打扫了个遍,又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衣物一件件挂起来,才出门买菜准备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刚刚出了电梯,却接到陆岩的电话。林希立即声线明亮地叫起来:“呦,小帅哥,终于想起本宫啦?本宫今日刚刚回来,要不要过来用膳?”
陆岩本是作了万全的心理的准备,所以听到她的邀约,他立即就答应了。两人约在超市门口见面,一起买菜再回去做饭。
超市离林希住的地方并不远,陆岩过来得也快。两人一合计,随便买了些东西便往回走。
一路上,林希不停的打趣陆岩:“喂,陆博士,过个年有没有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什么的?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话一说完,陆岩还没回答,林希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老二也不小了。”
陆岩有些无语,但还是扯了一抹笑容上来答道:“我这么年轻的博士可是抢手货,不急不急,倒是你……唔……”说着还顺便朝林希身上扫了几眼。
林希自然领会他的意思,笑骂道:“别不正经,姐行情好得很!”
陆岩笑笑,然后提着菜默默的跟着她走着。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不知道今天过后,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只知道,就是今天,他必须向她道出真相了。
就在两人刚刚准备进入大楼的时候,才泊了车的许牧原和赵拟从另一方向走了过来。许牧原远远地就看到陆岩提着几包菜,和林希略微前后的走着。
许牧原突然想起年前那条短信来。陆岩说:“我已心有所属,明知道和她不可能在一起,但我真的爱她。”看眼下这情形,倒真说的是林希?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是因为林希并不喜欢陆岩?
有一股莫名的类似“嫉妒”的情绪涌上心来,许牧原侧了头,不再去看他们二人,只默默和赵拟一起慢慢走着。
本来许牧原准备坐下一班电梯,可是赵拟却故意加快了脚步,喊了声:“等一下。”已进电梯的陆岩立即伸了脚卡在电梯门中间,等着后面的人进来。
一看清门外两人是许牧原和赵拟,林希和陆岩都大吃了一惊。陆岩正一手提着菜,一手架在林希的肩膀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赵拟故意大喊了一声:“快点儿,牧原。”
许牧原走进来,没有朝他们两个人直视,只是默默走到了电梯的另一角。赵拟看了眼林希,自动忽略掉她脸上落寞的表情,然后突然伸出手来挽住许牧原的手臂,轻声问道:“牧原,今天想吃什么?”那语气正如撒娇女友般的娇羞,听得林希顿时心如刀割。
许牧原有些不自然,但又不好挪开手,只好温润地回了句:“都可以啊。”
因为许牧原的“三心二意”,陆岩早对他没有了什么好印象,所以在电梯碰到,也只想装作不认识一般,各走各的路。
倒是林希很想问问一问许牧原,年前那一日,站在她家门外许久却不曾进屋的人是他么?可是嘴唇嚅动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已经分手的恋人,是最尴尬的关系。彼此都还有些旧情,却因为已经分手而无法再相互靠近。
林希拼命咬了牙齿,才将心脏那不断的抽痛压制下来。年少的时候,失去父母,她也如野草般存活了下来。年青的时候,失去爱人,能有什么大不了?
进了屋后,林希立即挽起袖子到厨房去煮饭烧菜。陆岩想进来帮忙,几次被林希推了出来,只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打着腹稿。
没过多久,菜都端上来,林希和陆岩面对面坐着,各怀心事。
两人默默吃着,林希忽然说道:“我要到哪儿再去找个高富帅,才能打败许牧原?每次看到他,我的心还是很痛。”
陆岩抬起头来,看着林希灰暗的表情。心中的心疼又迅速涌上来,让他更加不忍心对她说出真相来。他感觉自己会像个刽子手,在她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残忍地雪上加霜凌迟她的心。
“林希,你觉得这个世界公平吗?”陆岩突然问。
林希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么一个话题,但还是随即答道:“公平啊。只要努力的人,就一定会有回报。”
陆岩见林希会错了意,默默嚼了几口菜,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上天对你公平吗?”
林希这才仔细想了想,回想到父母,回想到许牧原,然后轻轻低头:“或许,有些不公吧。”可是片刻之后,她又忽然加了一句,“可是,存在即是合理。”
等了半天不见陆岩说话,林希抬头朝他看去,却又见他不正常的神色,恰如小年那天同她一起吃饭时的反常。
陆岩的脸涨得有些红,眼睛因为激动也有些突起,眼珠里还带了些许血丝,看起来就像鼓起巨大的勇气作着某个决定一样。
“你怎么了?”林希立即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不舒服么?”
“林希,相信我,这么多年,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陆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啊,我知道,但是,你究竟是怎么了?”林希追问。
“从前,我看过一本书,名字叫《追风筝的人》,里面的主人公阿米尔背负着多年的秘密沉重的活了很多年,我记得书里有一句话,是有个人对他说,让他回到阿富汗去,因为那里,有重新成为好人的路。”陆岩转而提起这么一本书里的故事。
这让林希更加莫名其妙,她问:“怎么,今天是准备和我讨论文学?”
陆岩没有答复她,只是继续说道:“我也想找到一条重新成为好人的路,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见你,一定要告诉你,我……对不起你。《追风筝的人》里说,盗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罪,因为你盗走了他人拥有某物的权利。”
林希立即调侃般的打断他:“你偷我东西了?”
“我盗走了你应该知道真相的权利,对不起,林希。关于你父母火灾的真相……”陆岩的声音变得暗哑,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极为痛苦不堪。
林希大惊,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你知道什么?什么真相?”
陆岩痛苦地闭上了眼,缓缓说道:“林希,十年前的那场火灾,是我的父母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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