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时分,因林锦齐与黛玉身上还带着孝,柳家只准备了几桌家常席面,男眷与女眷们都是隔开的。黛玉初次来柳家,又是客人,柳老夫人携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黛玉推辞不过,只好坐了。
席间柳老夫人一直热情地给黛玉挟菜,柳三夫人脸上挂着一个讽刺的笑容,看得人心里膈应。
午宴后,林锦齐与黛玉回客房更衣,兄妹俩正在说话儿,忽然听得有人道:“林公子,林姑娘,老夫人派我送茶点过来。”
林锦齐应了一声,一个身着碧菱衫的丫鬟端着点心盘进来,往桌上搁下,却并不马上离去。林锦齐不禁皱眉,又听到外间传来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绿依,我的手环你搁在哪了?”
帘子被人掀开,那打帘进来的人正是柳八姑娘柳如玥,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薄袄,越发显出身段窈窕,衬得皮肤白嫩无比,面容妍丽而明艳,十分的打眼。
“咦,表哥,你怎么在这?”柳如玥的脸上仿佛有些惊讶,又看到了一旁的黛玉,斯文地拿了帕子掩嘴一笑,“林妹妹也在啊。”
她又小跑过来软言撒娇道:“表哥,玥儿厚脸皮求你一件事儿好不好?我有一方帕子不小心被梅花枝勾住了,可惜玥儿身量不足,够不着那帕子了,表哥身量高大,肯定够得到。”
黛玉看了林锦齐一眼,默不作声地绕着手中的帕子。
林锦齐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道:“柳姑娘何不唤个小厮过来,哪怕梅枝再高,搭个梯子也就是了。”
他口呼“柳姑娘”而非“表妹”,言语间又推拒了她的请求,柳如玥脸色微变,又看了一旁的黛玉一眼,只当林锦齐是碍于妹妹在场才不好应下来,竟过来拉住了林锦齐的衣袖,娇声道:“找小厮过来多麻烦啊,他们笨手笨脚的,把我的帕子扯坏了可怎么好?表哥出来一下嘛,就在旁边,很近的。”
林锦齐不好直接甩开她的手,随着她的力劲站了起来,这才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衣袖,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薄袄,仿佛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柳姑娘大冬日的穿这么薄,不冷么?”
柳如玥被他接二连三的拒绝,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强笑着道:“没事,我素来不怕冷的。”
“是么,我家妹妹每到冬天倒是很怕冷。”林锦齐看了一眼捧着手炉的黛玉,笑着婉拒道,“我不放心留妹妹一个人在这房里,妹妹又不能出去受冻,不若柳姑娘还是找别人过来帮你找帕子。”
柳如玥脸上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她点了点头道:“那就不麻烦林表哥了。”正要掀帘出去时,又回过身说了一句,“林妹妹已经这般大了,身边还有许多人伺候着,表哥连这都不放心,莫非担心林妹妹在我们柳家还会受委屈不成?表哥对妹妹可是真心的好,若我有这么个疼我的哥哥就好了。”
林锦齐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柳如玥已经掀帘子出去了。他有些无奈地坐下来,伸手摸了摸黛玉的头发,却听得黛玉小声道:“这人好没规矩,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房里,也不避忌一些。”
“我先前回姑苏时,就与柳家打过交道,听说柳家的庶出三房是个极没规矩的,如今一看,可不如此么,这柳八姑娘就是出身三房的。”
黛玉皱着小脸,显是有些不高兴了,林锦齐笑着又掐了一把她的脸颊,道:“反正我们只是来一趟做做礼数的,以后都在自己家里,这些人再怎么没规矩,也是与我们无关的。”
休息后,林锦齐便携着黛玉告辞回家,柳老夫人却坚持留黛玉和林锦齐在柳家住个两三天,林锦齐却说家中还有长辈,不好在外面过夜,这番推辞下来,柳老夫人也就不好再坚持了。
林锦齐又补了一句:“按理说这是柳家的家事,我原不该多嘴的,只是下午在客房里歇息时,柳八姑娘竟是不知为何过来了,别的倒也不打紧,只怕是我冲撞了府上的姑娘,还请老祖宗原谅。”
闻言,柳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有些绷不住了:“这事哪能怪你呢,分明是我那孙女儿无故闯进去的,你不介意就好。”
她心里已是怒不可遏了,平时三房在自家家里不着调也就算了,如今丢脸丢到别家了,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随随便便就闯到别人房里,这让他们柳家的脸面往哪搁?
林锦齐提了这么一句,也就不再多说了,他相信柳老夫人事后肯定会下手管教管教那个柳八姑娘,又客气了几句,告辞离开。
待他们二人走后,柳老夫人忍不住又伸手砸碎了身边的茶杯,吩咐下人道:“叫大夫人,三夫人,八姑娘过来!”
柳三夫人被叫过来时,面上还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柳老夫人看她这幅模样就来火,怒喝道:“你这不要脸面的,自己不着调也就算了,偏生把我柳家的姑娘也给教成这幅模样,青天白日的就闯进男子的房里,不过是占了表亲的名分,行事就可以如此荒唐了?女儿家的脸皮半点不要了是不是?我可不放心你再教下去了,从今以后,把如玥带到我房里去,我亲自教养!”
柳三夫人脸色一变,从前柳老夫人再生气,也不过是表面上发怒罢了,从没有像今日这样,竟要直接带走柳如玥的,她哭天抢地的道:“老祖宗好狠的心,竟生生要叫我们母女骨肉分离……”
柳如玥往三夫人身边靠了过去,面上也怯怯的道:“老祖宗,我只想跟着母亲。”
其实柳老夫人这句话也是敲打敲打她们罢了,毕竟柳如玥已经这么大了,祖孙两也不亲近,再怎么教,性子也扭不回来了,最后也是个养不熟的。
“那你就自个儿好好教养女儿,女德女戒你莫不是没读过的?不知道女儿家要矜持端庄?怎么就把好好儿的一个姑娘养成如今这样轻浮作态了!”
柳如玥咬着唇,有些委屈地看了柳三夫人一眼。三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她,反驳老夫人道:“哪里就轻浮作态了?我看玥儿就端庄得很,不过是模样稍好了些,你们就瞧着觉得言行不端了。”
柳大夫人本来一直没开口,此时忍不住道:“模样好,模样好,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你以为女人家只要模样好就成了?只要模样好,就有了无所不为的资本,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了?你再这么教玥儿,迟早毁了她!”
柳家内部混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柳三夫人从来不是个肯低头认错的性子,仍是不依不饶的反驳了回去,这场闹剧到了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柳府外,林锦齐与黛玉同坐一辆马车回府,他看着黛玉有些不虞的表情,笑着道:“原本我们回姑苏也是为了寻个清闲的,扬州到底琐事太多,难以关门守孝。如今到了老家里,又有许多事要应酬往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你且放心,待办完了父亲的祭礼后,我们便去姑苏乡下的庄子里,清清静静的为父亲守孝,你觉得如何?”
黛玉歪了歪头,抿嘴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说起来,妹妹没去过乡下吧?办完了父亲的祭礼就该是开春了,春日里的乡间风光很好,到时候你肯定会喜欢的。”林锦齐颇为宠溺的道。
黛玉的面容上终于带了些喜意,摇头道:“我去过的,母亲还在世时,曾带着我去过,虽然我那时年纪还小,但也留下了几分印象。”
见黛玉这幅模样,林锦齐便知道她是想去乡下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没说话。
冬底里便是林如海的祭日了,林锦齐与黛玉往宗祠牌位前上了几柱香,又去寺庙里请法师诵经超度,立下往生牌位,斋戒了七七四十九日,才算是办完了祭礼。
等祭祀之事一办完,林锦齐便立刻着手安排好了去别庄的一系列事情,带着盛老夫人和黛玉往姑苏乡下的庄子里住下了,这下算是彻底没了烦心事儿,能安安心心的关门过自己的日子。
开春后,天儿逐渐回暖了。林锦齐一直闷在家里读书,乡间的风光又是极好,便想着带着黛玉出来散散心,仍是派了下人守在田野边,以防有外人突然闯入,冲撞了黛玉。
乡间的田道上清寂悠然,几无人影,微风拂过田野小径,一旁的杏花已绽开了花骨朵儿,林锦齐牵着黛玉的手,与她一起在乡间小道上缓缓走着。
黛玉伸手抚了抚杏花苞儿,忍不住感叹道:“乡间虽然比不得京城扬州之繁华,可若说起来,在这儿的日子才是最舒心的。”
“你喜欢就好,不说别的,我们还能在这儿住上两年时间,等以后有空闲了,也可以过来小住。”
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林锦齐从前看她笑的时候,总是含蓄而内敛的,或拿了帕子掩嘴而笑,极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风范。这还是林锦齐穿越过来,第一回瞧见她笑得这般无忧无虑,映着这春日的田野风光,显得清蕖而干净。
田径边驶过了一辆马车,乍一眼看去,这马车很是朴素无华的模样,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马车所用的帘帐都是精细雅洁的苏绣,马车棱子更是用上好的红木所造,只是外表看上去十分低调。
微风拂开了马车的帘帐,露出里间一个半卧在软榻上看书的人影,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的翻过书页,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几声轻微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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