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在第二天就退烧了,她再没有向汉尼拔问起关于她梦到的又或者那其实是她记起来的记忆中她父母和哥哥的事,但汉尼拔还是敏锐的意识到不同,那就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仍旧不愿意再回想起当初发生的事,尽管那时候阿曼达才只有三岁大。
按照常理来说,阿曼达应该不记得当初的事了,因为ptsd,但如今看来那件事在阿曼达身上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影响。
汉尼拔以前做阿曼达心理医生时,就尝试过从这件事作为切入口,但后来因为阿曼达的强烈抵抗,就不了了之了。
现如今,阿曼达没有主动提起,汉尼拔则很体贴的没有说起来。
在阿曼达看来,“寻找自我”是一个很费心思的过程。
汉尼拔去市区办公室时,她有时候会独自呆在汉尼拔家;有时候也会跟着汉尼拔到市区,但一般都不会去汉尼拔的办公室,她只是随处走走;有时候会回希尔宅等等。
就这么没什么波澜的过了一段时间后,阿曼达就去了一趟霍普金斯大学,阿曼达·希尔在今年上半年拿到了主修专业的学位证书,但后面的实习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了了之了,甚至于艾伯特·希尔希望她能去公司上班,希尔家就只有阿曼达·希尔一个继承人,虽然这位继承人主修专业是医学。
这也是阿曼达觉得违和的一点,毕竟在过去的几世里,她就算去上过大学,但学的专业都和医学沾不上半点关系,另外创建的事业也是。
阿曼达觉得,艾伯特·希尔,她的叔叔如今不用担心她对商业圈的事一无所知了,如果她现在想,她将会成为别人眼中最有天赋的继承人。这稍微有那么一些讽刺了,阿曼达心想。
回到巴尔的摩,阿曼达径自回了汉尼拔家,意外的看到了一位客人。当然,并不是说在汉尼拔家里看到客人有什么好意外的,汉尼拔是个非常慷慨好客的人——在阿曼达动身去霍普金斯大学前,他就提起来他的朋友们央求着他举办一次宴会。因为要照顾阿曼达的缘故,他那段时间并没有多余的精力筹办宴会,他的朋友们已经感觉到“饥渴难耐”了——只是这位客人并不像是汉尼拔一般的朋友们,那些名流上层们,如果非要阿曼达形容的话,哦,这位客人他误闯进狼窝的小白兔,还是只毫无所觉的小白兔。
汉尼拔·莱克特有收容小动物的癖好么?不尽然,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小动物了。阿曼达觉得,这只小白兔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阿曼达你回来了,你该和我说一声的。”汉尼拔有些惊讶,但语气并不是责备的严厉,他走过来和阿曼达拥抱了下,并顺手接过她的大衣挂起来,显得自然又不失亲昵。
“我自己可以。”阿曼达直视着汉尼拔的眼睛,那里面一如既往露出了包容和纵容,她很认真的说着。
汉尼拔理解她的意思,到目前为止知道她记忆缺失的人除了主治医生,也就他了,但她除了有几次情绪失控以及生病发高烧时,才露出几分脆弱和惶恐以及不确定,其他的时候她表现的几近完美。那层保护壳一如既往的建立了起来,只不过以前是把她自己与世隔绝,这一次是成为了她的伪装。但亲爱的,越是如此就只会说明你越在意呢。
但汉尼拔没有点明这一点,现在情况也并不合适,他只是笑了笑,一如既往的顺了顺阿曼达的头发,把话题转向了今天的客人身上:“威尔·格雷厄姆,联邦调查局的特别调查顾问,我今天请他到家里来做客。”
“也是你的病人吗?”阿曼达只是看了更加局促不安的客人一眼,侧首问汉尼拔。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坐在客厅里的威尔听到了她的话,没有漏听她话里的意思。“也”,她是汉尼拔的病人?
“我现在是威尔的心理评估医生。”汉尼拔催促着阿曼达上楼去休整一下,等她下来,他再正式介绍他们认识。
阿曼达欣然同意了,她在上楼前朝威尔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基本上没什么攻击性,得到对方同样礼貌性但可以说有那么些局促而僵硬的回笑后,就收回了视线,拎着她的行李箱继续上楼了。
在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时,阿曼达在她的记忆宫殿里搜索到了威尔·格雷厄姆的相关信息,就是那位有一种特别的共情能力,可以在犯罪现场根据线索进入凶手们的思维中,并还原犯罪经过的犯罪分析师啊。怪不得呢,怪不得汉尼拔会对他那么感兴趣,短短时间里就邀请对方来家里做客了。
阿曼达都开始对威尔·格雷厄姆感兴趣了,以至于在正式认识后,没那么费劲的就得到了威尔初步的好感。这么说也不是很确切,威尔本身就不善于交际也不喜欢和人来往,这大概是和他以前的经历和他的能力有关系。但阿曼达并不会觉得这是种障碍,她见识过更多更难缠的人物,也只是初步好感而已,对阿曼达来说就很容易了。
就在汉尼拔准备他们三个人的晚餐的空档里,阿曼达就对威尔有了初步而深入的认识。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话,那就是他一个很典型的好人。三观很正,道德观念很强,情感充沛,但心智很容易受到影响,进而□□纵。
毕竟他有着和罪犯共情的能力,势必会受到影响,这从他以前是凶案组探员,但因为这种能力而造成精神不稳定,离开探员职位,但又在联邦调查局主管杰克·克劳福德的请求下,在明知自己心理会再度受到影响的情况下还答应回来就可见一斑了。
但只简单用好人来形容又不够呢,阿曼达把自己代入到汉尼拔的角度里来,他想从威尔这里得到什么呢?对他的共情能力感到惊奇,想就近观察?又或者摧毁他的自我,把他引诱到黑暗世界里来,任由他挣扎再堕落,再然后事不关己的潇洒抽身而去?
奇怪的是,阿曼达没有产生一点对被掠食者盯上的威尔的同情心,她也想看到“好人”在迷雾中兀自挣扎,看他最后是迷失自我还是打破那漫天又厚重的迷雾突破自我。阿曼达撑着额头,余光落在正投入的准备着晚餐的汉尼拔身上,看啊那是一位多么优雅又道貌岸然的掠食者啊。
阿曼达由衷的觉得威尔应该觉得荣幸,她为自己的想法略微扬了下嘴角,然后在共进晚餐时,在威尔因为汉尼拔做的煎小羊排而神情放松时,内心涌上了几分愉悦。
而汉尼拔则是在看着威尔把切开的小羊排放入嘴里咀嚼后,加深了笑容,他询问道:“如何?”他注意到阿曼达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威尔,他稍微顿了顿,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把注意力投注给了威尔。
面对着汉尼拔和阿曼达的注意力,威尔有那么些无所适从,他急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很好吃。”
阿曼达笑意加深,似乎有种自豪感,当然是替汉尼拔感到自豪了。随后她低头喝了一口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欢迎你的到来,威尔·格雷厄姆。
晚餐后,汉尼拔和威尔简单谈论了下最近发生的凶杀案——目前汉尼拔已经成为了fbi的心理咨询师,还是威尔的心理评估师,他们俩已经开始一起办案了——阿曼达很识趣的去了书房不打扰他们,大概过了半小时,汉尼拔敲门进来,阿曼达正坐在单人沙发里,捧着一本书,但却没有要翻页的意思。
“阿曼达?”汉尼拔出声再次呼唤着她的注意力。
“嗯?”阿曼达恍然从自己的意识里回归现实,她抬起头来看向正走过来的汉尼拔,蔚蓝色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茫然,虽然她很快就把情绪收拾好了,但并不妨碍汉尼拔将她的神情和动作都收归眼底。
汉尼拔信步走过来,俯下-身来把阿曼达手中有摇摇欲坠趋势的书接了过来,那是阿曼达以前落在他书房里的,上面还有她的笔记。汉尼拔随意看了一眼,就把书放到一旁的茶几上,“亲爱的,要和我谈谈你的旅程吗?”
是的,如果单纯只是回学校看看,怎么都不会用上足有一星期的时间。
阿曼达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些距离,这么看过去时汉尼拔的双眼更显得深邃,以及更加的不可捉摸,她慢吞吞的说:“威尔离开了?”
汉尼拔解开外套扣子坐了下来,不知是谈到了新朋友让他放松,还是光线的缘故,他现在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意慵懒。他选择了先回答阿曼达的问题:“是的,觉得他怎么样?我看你们交谈的很愉快,以我对威尔了解,那可不常见。同样,对你也是如此。”
阿曼达反问他:“你觉得我们像吗?我是说以前的我和如今的威尔。”
汉尼拔目光里流露出不赞同,但他很快就压下去了,富有耐心的问:“我想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错觉?”
“我们都没什么朋友,我想。”阿曼达不怎么优雅的耸了耸肩,“性格孤僻,独来独往,虽然有独到之处但人际关系糟糕透顶,虽然我得到的评价措辞更委婉,但我想基本上就是这样的意思。其实我早已注意到了,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记录,从我生病以来除了艾伯特叔叔以外,没有接到来自其他人的关心。”
这无疑都让阿曼达更加怀疑,记忆中的阿曼达·希尔真的是原来的她吗?
汉尼拔温和的问她:“这样的认知让你觉得困扰吗,阿曼达?”
阿曼达双手交叠,她有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并且比起之前的一段时间,指甲上多了淡粉色,看起来健康了许多。当然,同样她这段时间也被养的比以前看起来健康许多,肤色也不是原先带着病态的苍白了,这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个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男人。她说:“说实话么,并没有。”
阿曼达说完这一句就释然的叹了口气,在汉尼拔认真聆听的神情下继续说:“你看,承认这一点对我来说也不算太难,并且也不算太晚。我想我可以把它当做新的开始,只是我。”
就像是人们常说的那样,往前看。
汉尼拔放在腿侧的手动了动,他望着一脸恬淡的阿曼达,恍惚听到了破茧而出的蝴蝶振动翅膀的声音,他感觉到自豪以及深深的愉悦。
……
阿曼达选择往前看,在艾伯特·希尔隔两天回巴尔的摩后,就从汉尼拔家搬回了希尔宅。表面上,她的监护人回来了,汉尼拔作为临时监护人已经做得够好了,没必要再来麻烦他,他目前确实很忙的,都有些分-身乏术了,毕竟他现在还身兼联邦调查局咨询心理医生的职责。
再有,这就是他的兼职带来的“副产品”了,除了一个心理随时准备崩溃的威尔,还有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伯劳鸟”留下来的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叫阿比盖尔,莱克特医生似乎对这个失去父母的可怜女孩富有同情心。
不是有那么一个定理么,同性相斥。阿曼达理所当然的对阿比盖尔的出现表示了那么一些些不满,如果被解读为嫉妒也可以啊。只是她不会表现的像个十六岁的女孩,大吵大闹什么的,她只是不会和可怜的小女孩计较,她也是会表现出一些普通人该有的同情心的。
一切就是那么顺理成章,阿曼达离开汉尼拔家时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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