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夏晴带着卫绾一直往上走,山坡越来越陡,离同学们也越来越远。
来到一个小缓坡上,往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们写生的那处平地。
“要打架?”卫绾正憋着一肚子的火,也没跟夏晴废话。
夏晴一声冷笑,“我不屑跟你这种人打。”
“是打不过吧?”
夏晴烦死了卫绾的语气,转身走到山边,“卫绾,你从小到大都是这副德行。我本来这次想收拾的是宋小北,没想到你冲了上来,那好吧,我就先收拾了你吧。”
“从小到大?”
“呵,我也是二中的,但是你不认识我。”
卫绾皱了皱眉:“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你还记得陈正文吗?”
这句话像是一个大雷打在头顶,卫绾心一惊,猛地抬起头。
夏晴看到卫绾的反应,轻笑出声,“还行,你还不算冷血,居然还记得他。”
夏晴缓缓走近卫绾,“也是,毕竟他是因为宋小北才死的呢……”
“你居然知道这件事,”卫绾逐渐冷静下来,“那件事不是因为宋小北,和我也没有关系。”
夏晴的表情骤然变得阴狠,“胡说!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用这句话骗了媒体骗了大家这么多年,真的以为这就是真相么?”
卫绾低头一笑:“那你心里的真相是什么?”
夏晴说:“你不用跟我玩文字游戏,卫绾,宋小北家里有钱有势,把这件事压下来了,但是你这个帮凶可不是。”
夏晴步步紧逼,卫绾心绪不稳,一步一步在后退。
“性命,当然是要由性命来还!在这荒山野岭里,失足掉下山,和当年陈正文失足掉下楼,是不是很像?”
夏晴的笑容开始扭曲:“卫绾,一命偿一命,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天也不会怪我的。”
最后一步,卫绾距离山边只剩最后一步。
“所以呢?你是陈正文什么人?报了这仇,又能怎么样?”卫绾声音平淡,没有什么波澜。
淡色的眼睛如同天边明月,干干净净,无所畏惧。
“我?我当然是他的亲人!”
“呵,”卫绾一声冷笑,“当年他突然跳楼,留下遗书控诉学校控诉老师,你看到最后那一句是他爱宋小北,就把罪名全都推给宋小北了?”
“如果没有宋小北最后的拒绝,他怎么可能会跳楼!宋小北午饭的时候拒绝他,他午休之后就走了!遗书全都是骗人的!那个傻瓜直到最后都在维护宋小北!”
夏晴越说越激动,“本来宋小北已经崩溃想要认罪,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把宋小北拦下,通知宋家压下这件事,他就不会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凭什么没有人偿命!凭什么!”夏晴双眼通红,愤怒地看着卫绾。
“你连陈正文表白的时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在跟踪他?跟踪他的人,会是他的亲人?”卫绾故意说这些话吸引夏晴的注意,一边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夏晴的表情变了变,“不!我就是他的亲人!”
“你这么想让我们两个偿命,一定有不少计划,三年了,怎么一直没有实施呢?”卫绾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哦,对,是没有找到机会吧?学校里四处都是监控,或者,你实施了但是没有成功?大三出来写生,多好的一个时机,但在这之前你应该做了不少准备吧?是什么呢……”
夏晴一笑,卫绾猛然觉得头发一痛,身子被扯到一边。
“你想跑?”夏晴说:“你跑的了吗?”
卫绾只顾着眼前的夏晴,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上来了好几个女生,其中一个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
离开了悬崖边,卫绾舒了口气。
“卫绾,你平时那么高傲,那么能装,现在我想看看你求饶的一面。”夏晴居高临下的看着卫绾,“别用那种表情看我!当年,你就是顶着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安慰宋小北的吧?”
卫绾被人压得弓着身子,头稍稍动了一下,“夏晴发疯,你们也跟着她疯吗?不知道杀人是要坐牢的吗?”
“怎么会?”夏晴说:“这件事情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从山上摔下去,我从小路返回,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夏晴走到卫绾跟前:“如果大家不说,也许都没有人发现你死了呢,你在班里那么不受待见,除了宋小北,根本没有人愿意理你吧?我听说,出发的时候,全班都要扔下你先走呢。”
这句话说完,卫绾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了,“哪有那么完美的计划,不知道犯罪也需要智商吗!当年陈正文为什么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夏晴听了这话脸色一变,注意力也没有那么集中。
卫绾趁机突然出手,握住那只揪她头发的手,往后狠狠一推,只听清脆一声响,那女生一声惨叫,往后仰过去。
卫绾直起腰身,夏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卫绾拉住,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扔在地上。
卫绾一点也没留余地,夏晴摔得浑身一震,那几个女生本来就没有什么立场,只是夏晴答应给她们钱,现在看着状况根本不是卫绾的对手,一个个对视几眼之后全都跑了。
“夏晴,那件事根本就和宋小北没有关系,你不过是因为放不下陈正文才做的这件事,现在故人已去,你最好自己心里好好排解,别再想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了。”
卫绾蹲下来,看着夏晴:“我告诉你,宋小北你惹不起,我卫绾,你更惹不起。”
**
夏晴走了,卫绾没有得理不饶人,也没有报警,最后给宋家去了电话让他们好好看着宋小北。
做完这些,卫绾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坐到旁边的石头上,点了根烟。
这里离山顶不远,山间弥漫着一层薄雾,空气凉薄,卫绾紧了紧外套。
“很强势啊姑娘。”
声线偏低偏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卫绾扭头看着萧生,“你怎么在这?”
“本来是来看风景的,结果看到了一场好戏。”萧生走过来,在卫绾身边坐下。
萧生也抽出一根烟,“有火吗?”
卫绾从包里摸出打火机,递给萧生。
萧生接过来的手顿了顿,“有心事?”
卫绾没说话,闷闷的抽完一支烟,转手又拿出一根。
萧生把烟摁灭,“带你去个地方吧。”
卫绾抬起眼睛,“哪里?”
萧生一笑,“去了就知道。”
**
卫绾俯瞰着整座山的景色,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卫绾一直都知道,大自然是有力量的,治愈的力量,延伸的力量,也有毁灭的力量。
蓝天一望无际,下面的树木抽了新芽,有薄薄的白雾漂浮在山腰,像是一层神秘的面纱,等待人去揭开。
摄人心魄的美。
卫绾淡淡的笑:“为什么带我来山顶?”
“你有没有好一点?”
卫绾走过来,坐在石头上:“萧生,你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我可不了解你,”萧生说。
卫绾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刚刚你也听到了,”卫绾扭头看着萧生:“我曾是一个帮凶。”
萧生:“嗯,我知道。”
“夏晴说,宋小北家里有权有势,所以不敢动她,只能拿我开刀。”
萧生说:“我也知道。”
“你刚刚说我强势,”卫绾一笑:“如果我不强势一点,怎么活下去。”
萧生看向卫绾,现在的她终于把那层面具摘了下去,她抱着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卫绾,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陪伴吗?是共存吗?其实都不是,”萧生看着卫绾的眼睛,“是孤独。”
“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的,需要一个人度过,陪伴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他的眼睛漆黑如深海,卫绾沉溺其中,几乎快被淹没。
心在一阵一阵的的颤抖,那种心动的感觉让卫绾头皮发麻。
萧生移开眼睛,走到悬崖边,“连你自己都觉得你是一个帮凶,那就没有人能够救你。”
她是纸老虎,萧生只有把她的伪装撕的彻底,才有可能让她的伤口见风,慢慢痊愈。
“你不知道,”卫绾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连梦都是灰色的。”
卫绾看着地上的蚂蚁,“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宋小北了,得知陈正文的死讯的时候,她几乎崩溃。没有人知道陈正文究竟因为什么而死,但是遗书的最后确实有宋小北的名字,她吓坏了。”
“陈正文追宋小北追了很久,小北性子软,从来没有直接拒绝过他,那天中午,也是因为我的一番话,宋小北才跟陈正文直说的。”
卫绾稳了稳心神:“在那之后,宋小北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想去自首,我把她拦下来,告诉她看错了,遗书上并没有提起她,那时宋小北的精神早就崩溃了,一听我这么说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遗书只有几个人看到,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宋家,之后媒体报道的时候,遗书上是没有最后一句的。宋小北更加相信我的话”
“我不知道我在这件事情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么多年我也下意识的告诉自己忘了这件事,直到现在,夏晴又把这件事提起来。”
卫绾的眼眶红了,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萧生,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扬起眼睛,萧生站在山边,与天比肩,背影孤孑。
那个能说出“陪伴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的男人,你又经历过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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