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贾代化走了,走得非常不甘心也不放心。虽然侄儿一家不再需要他挂心,虽然他的继承人已经成为了一名进士老爷,也成了家有了一个渐长大的嫡子,但眼光老到的还是发现了儿子那颗对于成仙修道的执着之心。
所以,深怕自己前脚一走,后脚儿子就卷铺盖上山求道去了,贾代化只好叫来越来越稳重可靠的大侄子临终托孤:“咱们两家再亲近不过了,你又是敬儿的堂兄,所以,恩侯,伯父就把宁国府以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托付给你了,但凡他有行差踏错,不用顾念其他,尽管教训便是!敬儿过来,你立个誓,保证日后定要听从你堂兄的教诲!”
贾代化这短短的几句话说得气喘吁吁,间或夹杂着几声咳嗽,让本想推辞的贾赦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了,只好先安抚堂伯父:“伯父切莫多忧心,养身为要!敬儿如今已有功名在身,接下来再找个合适的职位,说不准几年后就是贾家的中流砥柱了呢。”
他本事不大,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的那点子本事能够把自己的小家照顾好了就不错了,可不敢再接个宁国府。且贾敬毕竟也是年近而立了,若是他真的像个管家婆一样说教贾敬,说不准一片好心还换来怨恨与敌意。
被强迫戴上紧箍咒的贾敬只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冰窖中,从里到外都开始冒凉气了,他是真的很想要求仙问道去,本以为老父亲去世后,家里再没了压迫他的五指山,可现在······一转头,看看一旁越来越有威仪的堂兄,贾敬哀叹一声,只好苦巴巴的说道:“兄长说的是,父亲还是多保养身体最要紧。”话一顿,又转过头对着贾赦一躬身,说道:“弟弟若是有任何不到之处,还请兄长多加教诲,弟弟若是有一丝埋怨之意,道祖不容!”他钻了空子,只说不会埋怨兄长的好心教导,但绝口不提会不会实施执行下去。
贾赦心里一晒,最近他媳妇喜爱跟两个儿子玩猜字游戏,不巧,他这个大老粗也很有闲心的旁听了,所以,被锻炼的很敏感的贾赦很快就意识到了贾敬的敷衍之意,只是,贾敬不乐意,他也没有很愿意不是,所以,只是说道:“都是一家兄弟,守望互助本是应该的,敬儿这是做什么?伯父也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怪让侄儿羞燥的。”
贾代化虽也读书不多,但人老成精,儿子耍的那点子小聪明,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他是真的再没有时间了,只好紧紧的抓住侄儿的手,死死地盯着侄儿,他要贾赦一个承诺。
贾赦一愣神,马上意识到他堂伯父这一回似是真的要到尽头了,对上贾代化那双浑浊的殷切的目光,只好说道:“荣宁两府本是同根出,一起发达一起繁荣,日后,自也是要一起昌盛下去的!”贾敬的事,他只会尽力而为,但是他绝不会坐视不管宁国府败落下去。
贾代化微微点点头,似是很满意侄儿的答复,又看一眼临死还让他操心的儿子,终于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宁国府操办起来宁国公贾代化的丧事,这边贾赦抽个空回来向媳妇报告他曾给予的承诺。贾赦说得无奈又委屈,想起贾敬那张还不领情的臭脸,贾赦更是有些气愤了起来,话说,谁好好的莫名其妙的被强加一个负担在身,也会很暴躁的!
秦桐听完也是一皱眉,话说,她之前还打算慢慢的与宁国府拉开关系呢,现在看来,倒是不用想了。一转头看到贾赦还像个小孩子那样跳脚,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小贾琏暴躁起来也会有那样的动作啊,被贾赦白眼一瞪,才收敛柔声安抚道:“好啦,这也没什么,贾珍如今都已是半大的人了,就是敬叔叔离经叛道了,宁国府不是还有贾珍顶着么,再有,敬叔叔都已这般岁数了,心里自有成算,咱们再说什么也是白搭,还不如多加约束珍儿呢。把珍儿调-教好了,也算是对伯父有了交代。嗯,要不,就把珍儿送去军营里磨练去吧,反正他如今也是赋闲在家不务正业的,相信敬叔叔也会赞同的。”
贾赦深觉有理,贾敬估计也只是不想别人拦了他的求道之路,若是有人帮他接了身后的一大摊子,估计他会很感激的·······
秦桐转念一想,贾敬既要坚持修道,那就让他真正的苦修去,总不能一边享受着家里的财富还不担责任吧,哪那么多的好事啊,遂怂恿贾赦去做恶人:“若是敬叔叔真要坚持去上山求道去,咱们拦了劝了还是不能阻止,那就还是放行吧,只是,做一行就得像一行,不能一边修行一边还身娇肉贵的精心细养吧?回头跟敬大太太也这么说,或许敬叔叔在外头吃了一番苦,就知道在家里的好了。”说罢,冲贾赦眨眨眼,笑得温婉又和善。
贾赦······媳妇真坏!不过,他喜欢!回头送完堂伯父,若是贾敬还一意孤行,嘿嘿,那就别怪哥哥他不仗义了啊!
所谓天理循环,总会一报还一报的,这边贾赦带着媳妇一起给贾敬使坏,那边来找他们要债的也上门了。
来人也不是外人,贾家的姑奶奶,贾赦嫡亲的妹妹,出嫁苏州的林贾氏。贾敏快要气疯了,也伤心得几次哭得死去活来了,她爹娘二哥皆去世,可贾家竟然没人来通知她!那可是她最最亲的父母亲啊,还有她从小就要好的嫡亲兄长啊,贾家竟然没人来通知她来奔丧!要不是这一回,堂伯父去世,宁国府派了人来送信,她多问了几句,竟不知娘家已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呢!贾赦贾恩侯!她就知道她这个大哥是个混账!爹娘不在了,这就不近人情的不认她这个妹妹了么?贾敏一路从苏州哭到京城!
面对着眼前一声声嘶吼着质问他的妹妹,贾赦是真的懵了。话说,这妹妹打小也不和他亲近,自从出嫁过后,跟他更是没有联络过,当时家里发生那一连串的事,搅得他是头昏脑胀,自顾不暇,且父亲的丧事虽说也还算正经的办了,但那时贾家正值多事之秋,母亲和贾政的丧事,那是低调再低调,能多俭省就多俭省,所以,综合几个原因下来,忘掉这个远嫁的妹妹,简直是太顺理成章了么·······
只是这话也不好说啊,尴尬的看一眼陪伴妹妹身旁的妹婿,贾赦摸摸头,实在想不起能糊弄过去正当理由,只好对一旁伺候的小厮吩咐道:“去请你们太太来!”这倒不是贾赦要把媳妇推出来顶缸,只是他已经很习惯有难事找媳妇的行事流程了。
秦桐早已得到消息了,她也先怔了怔,她总是下意识的要避开前几世曾经的“亲人们”,她不想见到前一世本已拯救过的“亲人”在这一世又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所以贾代善、贾母和贾政去世后,也没人跟她提要通知林家,所以,她也就顺势而为不再多说,只是现在,贾敏和林如海已经找上门来了,她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是避无可避的,尤其她还得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应对呢·······
意料之中的等来贾赦的召唤,秦桐又派人去请来了王夫人,妯娌两个携手一起去见这个小姑子,当然,免不了,一路上,两人也对此作了深入的和谐的沟通·······
即使作了一次次的心理建设,但当秦桐见到贾敏和林如海时,还是忍不住的在心里一阵打鼓,勉强镇定下心神,秦桐决定速战速决,一番必要的寒暄客套后,当然这主要是和林如海互动的,贾敏一旁耍性子哭哭啼啼呢,秦桐派人去招来了家里的各大管事,还有一些被秦桐强制性荣养的老人,例如贾母之前的左膀右臂赖嬷嬷之类的。
贾敏是贾代善与贾母的嫡长女,但她上面确还有三个庶姐。贾母面上是个宽和大度的嫡母,但内里,对待庶女们却是苛刻的很,不说在家里养育庶女们时是如何的糊弄敷衍,及至长成要出嫁,贾母也只是随意给找了个说得过去的人家稍给点嫁妆就给嫁了出去,且庶女们结婚后,也再没有与她们联系过,更别提通知她们关于贾家的各类婚丧嫁娶的消息。而这一点,正是秦桐抓住的解释,她只是遵从贾母的旧例。
贾敏傻了眼,本是怒气冲冲要说法的原告一方,如今在娘家世仆的嘴里得知,却是她在无理取闹!对上娘家两位嫂子冷漠的目光,贾敏深刻的意识到,她只是贾家泼出去的水!同时也意识到,没有父亲和娘亲的贾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林如海很尴尬,很为难,羞燥的脸通红,他只是贾家的女婿,却掺和到贾家内部的事务上来,尤其还知道了岳母内里不堪的一面,真是很不成体统了!
话说,他之前就已从同僚同窗们那里知晓荣国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只是,那时自家太太在重病修养,且荣国府也没递信过来,所以,为了自家太太的身心健康,他也就给瞒下了。且后来明摆着的现实也说明了,岳父岳母一去,自家太太在娘家的地位那是一落千丈,甚至可以说是无人问津了,那么,他又何必再让自家太太上门自取其辱呢?
只是,贾敏最后还是知道了,且还执意要来京城要说法,他也好说歹说了,只是自负骄傲的敏儿又怎能听进去他的劝告?且敏儿还很伤心于岳父岳母与兄长的去世,哭到不能自已,站都站不稳,所以他只好陪同来了······
想到这儿,林如海又忍不住的对自家太太心生一丝埋怨,本来都说好了的,有话好好说,千万别闹崩了,可进了门却全变了卦,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言辞激烈的质问兄长本已不该,却在面对两位嫂子时,也是那般骄横无理,这可好了,贾家两位太太直接爆出了家里的秘闻来打脸,真是让他这个做人家女婿与妹婿的也无地自容了!
可是再难堪,也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来,林如海顶着官场上练来的厚脸皮,说道:“这事是林某夫妇唐突了,只是,还烦劳大舅兄带个路,小婿和敏儿总得到岳父岳母灵前叩头上香的。”他忽然意识到,他们夫妻俩是很不得现在贾家各位主子的待见的,且绝不是只因为眼下这一件事。
林如海转过头看一看此时颓唐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的太太,嘴一抿,不再多说,示意身后的嬷嬷们扶好自家太太,转过身又对着屏风后的两位贾家夫人拱手告辞,在大舅哥贾赦的带领下,坐上马车去贾家祠堂。
及至目光所及没了那一群人的身影,王夫人才喷笑出声,她忍了半天了,她也好久没遇到这么畅快的事了·····笑够了,用帕子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对一旁一直很泰然自若的嫂子好奇的问道:“怎么,看到咱们那位从来都是趾高气昂娇贵无比的小姑子也终于有了如今这个可笑的下场,不觉得很开心么?”反正她就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啊。
秦桐瞥了王夫人一眼,对她这个无聊的乐趣理解的点点头。话说,原身的记忆里,也有过几次在这位小姑子那里憋屈的经历,只是原身毕竟还是出自书香大家,在贾敏那里还是可以被高看一眼的,苦的是文墨不通的王夫人,可是有几回当众就被狠狠地揭了痛处,贾敏被她恨得咬牙切齿,秦桐完全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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