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楚王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认下。
晋王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楚王和幕僚们商议了一整夜,最后决定留在皇帝身边,不能再给晋王可趁之机。左右他本就是枢密使,留在中枢天经地义,燕王越来越不成事,只龟缩在封地负隅顽抗,也不需他亲自上阵。
皇帝即将移驾留都的消息很快在京中的上层人家传开了,渐渐地,底层百姓也有了风闻。到了这种时候,众人反而不再惊慌,只是越发加快速度收拾家当,预备圣驾启行时跟着一起走。
程家自然也是如此,顾家的宅子在顾昭离京时就已经封存,除了随顾昭去江陵府的,多余的下人也尽数遣散。谢小蛮安心地住在程家,小皇帝若是召她进宫,也都是从程府接人。
衮国公府倒是打发人来问过两句,问她愿不愿意住到国公府去。谢小蛮连晋王府的邀约都拒绝了,怎么会多事。先不论衮国公府是不是别有目的,就冲着曾九娘,谢小蛮也不会与除了曾敏行以外的曾家人亲近。
她对曾九娘是没什么敌意的,就是觉得麻烦,没想到这个麻烦竟又找上了门。
那天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来了一位小娘子,自称乃衮国公府的九娘子,前来拜访寇夫人。恰好寇夫人和程宗辅去城外接儿子去了,家中没有主人,蔡月莹作为寇夫人的学生,只好出来见客。
谢小蛮原本趴在椅子上看蔡月莹画画,闻言抬起脑袋,嘿,她倒想看看那曾家九娘到底是怎生模样。
大凡女人总是有点攀比之心的,尤其是面对情敌,谢小蛮也不能免俗。她见那曾九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五官精致,眉目如画,一看就是美人坯子,到底还未长成。心道顾黑那臭不要脸的色胚恐怕还是喜欢自己这款多一点,摇了摇尾巴,就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
衮国公府和程家的走动不算多,大半都是因为顾昭。如今顾昭不在京中,两家就更没了来往的理由。尤其曾九娘一个未嫁的姑娘,贸贸然上门,实在是莫名其妙。
曾九娘倒也乖觉,打着的由头是祖母关心表兄的老师一家,圣驾不日南下,若程家离京时,倒可与衮国公府一起。
蔡月莹天生的纯善,虽然觉得曾九娘此来冒昧,倒也感激衮国公府的好意。只是曾九娘说完了来意与她闲话,她听着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怎么这曾家娘子话里话外的都在打探阿昭的事?别的姑且不论,她竟还问自己有没有与阿昭通信。蔡月莹和顾昭虽然是师姐弟,但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私下通信,岂不算是私相授受?
蔡月莹心里便有些不悦,她为人厚道,不好直接冷脸,只是眼神不知不觉淡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谢小蛮不由唏嘘,看来曾九娘是没戏了。这小姑娘瞻前不顾后,之所以这么问蔡月莹,恐怕是存了让蔡月莹在顾昭面前提到自己的心思。她却不知顾昭此人最是护短,若是让顾昭知道了她言语冒犯自己的师姐,肯定对她恶感更甚。
再一看曾九娘还柔声细语的,满心满眼里估计都想着顾昭,谢小蛮都忍不住同情她了。
你说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一个无法无天的腹黑。顾昭那满肚子的心眼一半用来给挣老婆本,还有一半都用来对付谢小蛮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蔡月莹已有几分不耐,又听下人来报,说是衮国公府差人来接曾九娘回去。
曾九娘心头一跳,她这次出门是瞒着家里人的,祖母根本就不知道她会来程府,唯一可能猜到的应该是……
果不其然,那下人又道:“来接曾小娘子的是曾家六郎。”
悲催的曾敏行,胖猫儿抖了抖耳朵,默默地给曾敏行点蜡,有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他一定很头疼。
曾敏行何止是头疼,要不是碍着自己是个外男,恐怕就冲进去把曾九娘揪出来了。他知道家里向来娇惯妹妹,没想到竟把妹妹惯成了这个样子。他也是最近才得知的,曾九娘得知家里准备把她许给顾昭后,曾经去顾昭上下朝的必经之路偷看过。
年少怀.春的小姑娘,一看到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清隽少年,当时就一见倾心。之后顾昭被赐了婚,曾九娘在屋子里偷偷哭了一场,却始终不甘不愿,才会去央求曾敏行与顾昭见一面。
可是见一面又能怎样呢?谢小蛮是不理解曾九娘的,在世人看来,顾昭日后要尚主,曾九娘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娘子,如此身份,自然不可能做妾。所以除非永安公主死了,她和顾昭是绝没可能的。
更不用说她丝毫没想过,她和顾昭会不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难道……谢小蛮忽然一惊,这小姑娘打的主意也是弄死永安公主?!怔了怔又觉得自己想太多,曾九娘才多大啊,可不是人人都像顾昭那样腹黑的。
这边厢曾九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曾敏行等了又等,终于不耐烦,差人进来道:“老夫人在家中等的急,郎君亲来接小娘子回去。”
听了这话,蔡月莹赶紧站起来避到屏风后头。曾敏行生怕妹妹闹出什么不可开交的丑事了,虽知自己此举不合礼数,万般无奈之下还是进来将妹妹拽住。又匆忙朝屏风后头的窈窕身影致歉:“今日冒昧,还望小娘子海涵。”
蔡月莹倒也没生气,就是觉得啼笑皆非,她也福了福,露在屏风外头的一角翠色衣衫如春波般随之漾起:“郎君家中既然有事,便快些回去吧。”
曾敏行拽着曾九娘告辞,没过多久程宗辅和寇夫人回家,听说此事后都是又好笑又好气。
老头儿笑呵呵地看向一旁的胖猫儿:“没想到,阿昭那小子还挺受欢迎。”
“你浑说什么,”寇夫人白了他一眼,“事关女儿家的闺誉,你嘴上可得把门。”
“这事本就是曾家不地道,”程宗辅辩了一句,不由冷笑,“说来那曾九娘虽来的冒昧,倒比她爹娘懂事。”
连一个小姑娘都想到要照拂表兄的亲眷,虽说是她自作主张,心意也算纯挚,反是衮国公对妹妹留下的唯一子嗣丝毫不上心。不过他们程家也不稀罕搭衮国公府的顺风车,程宗辅自傲地想,他程敦本活了六十来年,学生不多,各个可都有出息。
曾敏行回府之后,立即把曾九娘的事告诉了祖母。老夫人唬了一跳,赶紧让人把九娘子看管起来,不许她出去胡闹,又唤来曾敬夫妇大骂一通:“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竟让她做下了这等事,好在阿昭和程家都厚道,否则咱们府上的脸面还要不要!”
那曾敬的夫人郑氏却心中不服,心道婆婆就是偏疼小姑子,如今小姑子不在了,可不就疼到她儿子身上去了。
曾敬也很头疼:“母亲息怒,是儿子对她疏于管教,日后必会看好她。”
老夫人其实也心疼曾九娘,若顾昭没有被赐婚,她是很乐意把九娘嫁给自己的外孙子的。顾昭虽然出身单薄了点,但那孩子一看就非池中物,日后必有大造化。是以她喘了口气,又道:“九娘虽然不知礼,倒有一事做的不错,程家是阿昭的老师家,那孩子没了父亲,师长为父,程敦本是他最亲近的长辈,此番南下,咱们家需得好好照拂程家。”
曾敬想着那程敦本虽然名满天下,到底无官无职,程家也只算是普通的百姓人家。南下的时候,未免他们被人欺辱了,少不得还需自家出手。他与妻子不同,见顾昭一飞冲天,已打定主意要与外甥交好,是以点头称是。
没想到他派人去了程府,却见程府外头守着一列衣甲鲜明的士兵,打探了之后才知道,那是长广郡公派来给老师护宅的。
曾敬当时就觉得脸不是脸的:“罢罢罢,我倒是忘了,程敦本的几个学生,都不简单!”
是啊,一个小小年纪就做了安抚使,一个更是横空出世,成了名满天下的少年名将。
如今这名将领兵到了京城,开始在京畿有条不紊地布防。预备圣驾南下后,就守住京城,与北夷大战一场。
在此之前,萧昀还抽了个空去拜见老师。
程宗辅在书房见了他,不由自主地握住萧昀的手:“瘦了,黑了……也长高了。”
萧昀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身上那膏腴锦绣堆出来的纨绔之气毫无影踪,只是风霜日甚,凛冽日浓。
“当初你跟着我读书,想来是委屈你了。”程宗辅不由叹道,早知道萧昀是个习武的苗子,他何必拘这小子做劳什子文章。
“老师可别这么说,”萧昀笑嘻嘻的,“如今弟子在军中可是有儒将之称,若不是跟着老师读书,我这等人才,岂不要被扣上一个莽夫的帽子?可惜了了。”
程宗辅哈哈大笑:“油嘴滑舌,我看你和阿昭一个样,小时候老实,现在都是滑头。”
萧昀不服:“阿昭小时候就不老实。”
说罢师徒二人又是一笑,程宗辅兴冲冲地拉着萧昀:“走走走,带你去内院看你师娘,还有你师姐。”
萧昀欣然应允,两人也不让下人通报,听说寇夫人在廊下,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过去。
只见那飞檐花廊下,两个少女正一左一右对坐弈棋。左边那少女一身翠色裙衫,正是蔡月莹。右边的看年纪比蔡月莹要小,面上不施粉黛,却清丽天成。一头泼墨似的青丝绾在脑后,偏有一绺碎发滑落下来,打弯儿似的垂在耳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仿佛点水的蜻蜓,扑翅的蝴蝶,就这般搔在萧昀心头,让他一时之间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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