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渐近天气炎热起来,木容选在了园子里见客,满目扶疏四下开阔。云深被领进园子时远远看见木容坐在花架子下闲适的打着络子,忽然想起前世她初入云府时,也打了好几根同心方胜的络子,极为精细,只是他一根都没用过。
“下官见过诚谨郡主。”
云深去到木容五步外停了脚,虽没行礼却恭敬问了好,忽然这副作态叫木容一下停了手,只是眼角扫了他脚一眼,便又继续打起络子。
“看座。”
自有小厮听令端了木墩来,云深也不拿娇,道谢坐下。
“云大人忽然到访,有事便请直说吧。”
云深坐下只看着木容,神情略带憔悴,眼底却是从没有过的柔和,看的木容心下烦恼,索性放了络子直言起来,云深听她问,便抿了抿嘴唇:
“只想问问郡主,可否将拙荆下落告知。”
他眼神中有着笃定,木容不觉失笑:
“怎么云大人找夫人反倒找到我这里来?云少夫人同梅夫人是随着太子殿下往剿匪路上失踪的,云大人真想知道些线索,也该是去找太子殿下的。”
云深眼光渐深,带出不一样的情绪。
他终究小看了这个女子,难道是因为前世轻易便将她拿捏的死死的,故而不管她明显改变了多少,他都习惯的轻视着她,更是低估了那个人对于这个女子的情意。
他始终觉得石隐还会和前世一样明刀明枪的谋害自己,所以急不可待不管用怎样的法子也要除去石隐,可他却没料到,石隐会这样逗着圈子的,最终仍旧走到了目的地,甚至如今这般,叫他觉着比之前世更是不足。
“阿容,只有你我,不必再说暗话,她在哪儿?”
木容嘴角的笑渐渐敛起,终究化作凉薄,却没回他的话。这般冷硬的态势却激怒了云深,前世的她一直在渴求自己的宠爱,在自己面前从来只能伏低做小,何时能如此?
“你是不是觉着万般痛快?”
他还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却引来木容讥笑:
“木四非云大人。”
“你既这般大公无私,又何必还要揪着她的仇去报?”
云深忽而愤起,竟叫木容生出了错觉,这人或许还有些情意,毕竟前世和木三在一起一辈子,木三为他生儿育女,不是无情。
“云大人僭越了,诚谨郡主的事,何时轮到云大人置喙?”
木容尚未回话,只听着通来花架子的甬道上一道轻缓而凉薄的声音传来,木容仅只听到声音,先是一怔,继而下意识便抿了嘴唇去笑,这样打从心底带着柔情蜜意的笑一霎时间叫云深满心的恨。
纵然是他不要的,可也该是他的!
“简亲王。”
云深咬牙回头眼底猩红,石隐越过他去到木容身边,仿若未曾听到。见木容身旁的针线簸箩里已然放着一根打好的络子和半根正在打的络子,便执起她手轻轻揉捏了几下,不曾回眼。
“本王不是给云大人做了媒么?云大人只管提亲迎娶新妇即是,何必拘泥木三的去处,总归是要休妻的。”
“梅相显然失势,简亲王给下官做这一门亲事又是何意?”。
原来是因为如此,木容方才兴起丝毫对他怜悯一下打落尘埃,原来梅家失势他不愿娶梅瑛,所以有木三在,至少他能暂且挡过这门亲事。
“我乏了。”
木容冷声一句,石隐便一句不肯多说摆手令送客,云深咬牙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离去,却是走了一半忽然听得身后木容声音传来。
“往后但凡和云家有关的人一概不许放进来,也不必通传。”
声音冷冽,她在交代下人。
云深死死攥着拳,他竟落得如斯境地,在她面前落拓不如乞丐。
待人走后石隐也并未多问,那些所谓前世,能叫一个闺阁弱女子拼死也要抵抗的事,云深带给木容的伤害必不会小,然而往事已矣,她不愿意再提,他自是一句不多问,免得叫她难受。
缓了半晌,木容坐回花架子下,莲子奉了茶给石隐,木容顺手又拈起络子去打。
“圣上不肯安生往朔奉别宫去么?”
“没有。”
石隐一怔,随即失笑,他自觉隐藏极好,却还是叫他一眼看出了心事。
“一切顺利,只是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朝中对于瑞贤太子的敬服实在是双刃剑。”
木容手一顿,石隐一回来她就觉着他眉间笼着淡淡愁绪,朝中如今形势她也知晓分毫,早也觉出不好。正是因为朝中对于瑞贤太子的敬服,故而对于瑞贤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有着分古怪的敬服,即便三皇子已然得封太子,显而易见的未来帝王,可众人还是鬼使神差的总将石隐当做是这炎朝的主子,不管有任何事在经了三皇子手后,却还想再经石隐的手,叫他最终做那个拿定主意的人。
“日子久了太子殿下总会忌讳。”
木容淡淡一句却说中石隐心中,他和现如今的皇室中也只有同三皇子有些幼年时的兄弟情分,他也清楚三皇子是有真才实学,堪为明君的本事和品性。
只是权势总会在无声无息中吞噬掉人的本性,例如现下还未曾退位的圣上,例如还从没享过权势带来好处的梅相和云深,他们必然不会是人性本恶。
就连在大封太子那日里他也曾和她断言过,若心不邪,他将会是个明君。可倘若有一个叫他觉着时刻威胁着帝王威严的人在身旁,久而久之,总会生变。
木容看着石隐,她总觉着到这一步或许已然到了结束,可如今看来,似乎还不行。他们还并没有退到安稳的地步。倘若真到了叫太子殿下忌讳的时候,那么恐怕就会再出一回当年的事,至少如今看来显然和石隐一心的人,都将在太子殿下有意安排下渐渐走向没落,甚至家门性命不保。
秦家是,郑家是,赵出更是,甚至偶然相助或叫石隐觉着不错的简箬笙和梁太傅,或许都将没有好结果。
“不必为那些烦恼。”
她冥想出神,忽然觉着石隐在为她理着耳边碎发。转念又觉着心头安下许多,总之他们两个在一起,怎样都好。
“也是梅氏母女虽叫表哥带了去,可到底还是苏氏在。”
“我们回峦安一趟吧,去看看周姨和师父。”
或许现下离京一趟才是最好的。
木容想想点了点头,只是有些担忧,还没阿宛的消息。
石隐却是眼下便打定了注意托病起来,只说头疼,洺师叔来诊断,叔侄关门说了许久,不知石隐是怎样说服了洺师叔,他走时虽神情极坏,却总还是答应了他。最初洺师叔是一心想叫石隐夺回帝位的,谁知他推了三皇子上去,本就叫洺师叔心头不快,如今又生了旁的心思。
洺师叔为石隐诊脉后极快便被太子殿下也召入宫中询问,洺师叔只说石隐除偶然头疼外并无任何不妥,只是一旦疼起来却如同巨锤砸头,疼不可耐,引得太子大为惊奇担忧,另又派了几个太医前往诊治,俱是一个个诊不出个所以然,却是有个太医在上门后吓得脸色发白簇簇发抖的和太子殿下回话,只说前往诊脉时恰巧遇上简亲王发病,实在可怖,疼的面色发青嘴唇泛白,满头满身的冷汗,不惜以头触石。
只是他不发作的时候就如同常人一般。
石隐这一病,不管是三皇子还是朝中百官也都不好拿朝政再烦扰石隐,朝中极快有了右相,自是从前朝中便极有作为的官员提拔,看来也极为得太子心意,一上任便得了许多差事,左相虽说仍在其职,权利却好似被架空了去,可太子又时常赏赐宽慰,实在叫梅相有苦难言。
没过几日圣上便声称难以支撑,要携了贤妃等几个妃嫔往朔奉别宫去将养,帝位传于太子,消息一出却并未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从册封太子开始,足足两月的功夫朝政已然都在了太子手中,圣上禅位的心思早已不言而喻,虽说不知为什么,和到底这般平和过渡对于朝堂甚至百姓都并无太大波及。
果然这般张罗了一个来月,便由钦天监择了吉日行禅位大典,贵妃的意思也在这一日里同行立后大典。石隐病势愈发深沉起来,听闻时常发作,如今连府门都不再迈出一步,这样的庆典太子殿下也特允了不必前去。
转眼间便到了八月末,桂花正是浓烈的时候,圣上逊位为太上皇,太子殿下继位,封太子妃梁氏为后,两侧妃为淑妃德妃,之前的几个贵嫔贵人也分封了嫔位贵人等,直等来年大选再充盈后宫。
生母贵妃自为太后,迁居慈宁宫。而贤妃为贤太妃,一并几个在太上皇后来极为宠幸的年轻妃嫔一并,随同太上皇往朔奉别宫安养。
待□□安顿妥当,该要太上皇动身前往朔奉的前一日,宫中却忽然传来旨意,宣简亲王入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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