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刃之比翼齐飞

半天路程，少年派人回去送信，能见到人最快也要第二天早晨了。
亚瑟索性把这里当营地重新搭了帐篷，那少年就带着自己的人在几十米外也圈了一块地方围起来。
整个下午，克里斯都在帐篷里闭目养神，既然知道了这边可能有故人，对这片大陆动植物的研究就可以略微靠后放放。
毕竟这边连摩托车都有了，想必那个伙伴也做了许多事情，说不定已经完成了分析跟自己一样上报了，那么就不需要做二遍白工了。
那少年和伙伴闲来无事在附近围捕了几只食草动物来，亚瑟不能长时间飞行，但是站在矮树顶上还是很轻松的，一直观察他们捕猎的方式。
那些人也不在意他看，只是偶尔对他指指点点，看样子是讨论为什么他能轻易地浮在空中。
克里斯睡到傍晚时分从帐篷里钻出来，对面已经点起篝火，少年拎着一条动物的腿朝这边张望，见他出来，露出惊喜的表情，举了举那条血淋淋的腿肉。
亚瑟一直很严肃地盯着对面，少年按照要求不能发生冲突，一直没敢动弹。
克里斯走进几步，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在掌心叩击了几下，【给我？】
【对，要好好招待客人！】少年点头也同样敲了几下。
克里斯就很随意地走过去顺手接过少年手里的动物腿，因为还没有完全习惯这大陆的重力，接到手里一沉，险些没扔到地上。
他身体前倾不自觉扶了少年肩膀一把，才站稳忍不住惊呼一声，“诶？”
少年骤然被他接近，条件反射猛然向后跳了一步，剥皮切肉烤肉的兽人们一下子集体站起来了。
亚瑟本来就跟在克里斯身侧，立刻上前一步把他挡在自己身后。
兽人们倒是没有拿出武器，就是看神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克里斯从亚瑟的肩膀上露出脸来，抱着他的腰，“淡定，我就是看到神奇的东西了，你看这孩子的头顶！”
亚瑟目光转到少年蓬松的头发里，瞳孔骤然一缩，“……那是什么？”
克里斯努力重建世界观，好在已经经历过一次在羽人世界的冲击，发现有兽耳的人形智慧生物什么的，小case，哈哈哈~
那少年被他俩的目光盯的有些发毛，但是就算这么近，也没有感觉到丝毫杀气，所以他站着没动，甚至低声呵斥身后的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一连串的动作里，他头发里露出的那对兽耳颤抖了两下，向后抿起贴在头皮上，被头发一掩，又看不太清了。
克里斯握紧拳头努力抑制住自己上去摸两把的冲动，老乡、老乡你赶紧来！我好奇的想尖叫！！
赶紧来了让我有资格摸摸这些神奇的小耳朵。
自己人都安静下来了，那少年转过脸，双眼瞪的圆圆的，太阳正在落下去，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瞳孔缩小变成竖瞳，本来这样应该看起来有些凶悍。
但是他个头不高，骨架纤细，皮肤粉嫩，这样子瞪着圆滚滚的竖瞳颇像好奇的猫咪。
【他们没有恶意，是我不习惯跟人接触反应太大了。】少年从后腰抽出两把匕首带着鞘相对敲了敲。
克里斯对他坦然的态度很喜欢，觉得这行事风格略熟悉，大概真是自己的伙伴教导出来的孩子，【我没有拿好东西，不是故意碰你的。谢谢你的肉。】
磨磨蹭蹭敲完这段话，看少年示意明白了，克里斯四处张望，琢磨走到几十米外的自家帐篷拿高倍望远镜是不是能比现在更清楚更光明正大的看。
还有其余的兽人，都比这个少年的体格更健壮，头发短短，耳朵挺正常的样子。
是成年体和少年体的区别呢？还是像羽人的影羽和实体翅膀一样可以控制呢？或者是雌雄的区别？
克里斯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块烤肉，整夜都没睡□□稳，甚至梦到自己跟一个猫脸的家伙相拥而泣。
他乡遇故知，还是个神奇物种，由不得不好奇啊！
第二天天还未亮，远处就传来马达的轰鸣声，克里斯从睡袋里钻出来，侧耳听了一阵子，明显感觉到那声音飞一般接近，太快了！
亚瑟已经穿好靴子把速射枪插到腰间，一圈宽腰带里放了五六个弹匣，这会儿正给克里斯的鞋子整理鞋带儿。
克里斯打着哈欠让他伺候着穿好鞋子，把枪套绑在大腿上，靴筒里插上匕首，手臂上绑了小型连弩，同样腰里装好弹匣。
虽然知道这片大陆有故人，但是来的可不一定是友人，尤其是听到了几十米外营地里兵器撞击的声音很杂乱。
夫夫两人悄无声息地借着朦胧的晨雾钻出帐篷伏到旁边的灌木丛里去，望远镜里几十米外的那个营地里几堆篝火烧的噼里啪啦，刚才稍微有些乱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
因为他们扎营在这里，小动物都跑光了，此时只有晨风掠过灌木丛的沙沙声和远处不断接近的马达轰鸣。
少年和他的属下伏在帐篷和灌木的阴影里，一个个全是随时拔枪的样子。
克里斯在亚瑟手心里写字，“你猜来的人是这小家伙的什么人？”
带着十几名护卫的少年，在空旷的草原上听到车声的第一反应是全员战备，可见这个世界比对岸羽人那里危险的多。
起码不论是划分势力范围之前还是之后，羽人们几乎都没有内讧。
亚瑟仔细看了一会儿，反手在他手心里写，“他们不能肯定，虽然是战备状态，但是许多人的枪没拉开保险栓，是敌是友，机率各半。”
很快那摩托车在地平线上出现，然后没多久就近到亚瑟能看清徽记的距离，但是那些兽人仍旧很戒备，看来是敌人。
这让克里斯也紧张起来，有点儿后悔过来没带点儿能群攻的炸/弹之类的。
然而那些又接近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兽人们忽然把枪收回去欢呼起来了，远远地跳着挥手迎接那边的人。
亚瑟和克里斯都愣了一下，亚瑟先反应过来，“他们的视力没有我们好，看的不够远。”
那少年蹦跶了两下，往克里斯这边跑了十几米，然后又骤然回头拎着枪管用枪身在摩托车上哐哐用力敲。
克里斯哭笑不得，那敲击的意思是【起床啦！天亮啦！再不起床没饭吃啦！】
调皮孩子一个……
无奈，亚瑟站起来挥挥手示意这边已经醒了。
那少年见他站起来就跳过来，用指甲在枪管上哒哒的敲，【你果然很重要啊，我阿妈来了。】
【阿妈】两个字不是星际时代标准码里有的词，克里斯不能分辨，但是大概判断出是这个少年的亲人。
竟然过来一趟就能碰到伙伴的直系亲人，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不能置信。
远处的摩托车极快就开到了近前，一共五辆，一辆居中，其余四辆前面开道后面拱卫。
车停住，中央车上的骑手摘下头盔，白金色头发，皮肤极白，他只穿了一件无袖坎肩，胳膊上肌肉隆起，身高比亚瑟还要高一点，此时眼神略凶恶地往这边一瞪，所有跟着少年的兽人都垂头恭恭敬敬的。
少年表情欣喜，嗷呜一声跳起来冲过去，到了骑手近前灵活地转了个弯就跟他背后带着的人撒娇去了。
克里斯听到少年低低的兽吼，脑补了下他头顶的耳朵，觉得萌一脸血，只得努力伸长脖子试图看到少年拽着的那个人。
那人一巴掌挥在骑手胳膊上，发出清脆地啪一声，骑手不甘愿地侧身让开，一个火红色头发，大眼眼尾上挑，雪肤粉唇漂亮的极其有气势，但是表情淡的白开水一样的美人从他身后转出来。
克里斯一瞬间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有点儿手足无措，会是这个人吗？会是吗？
那美人上前两步，带他的骑手似乎想拦一下，但是被他随手挥开。
克里斯眼睁睁看着他接近到自己三步距离，大脑飞转，琢磨到底什么接头暗号才能配得上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幕啊？！
还没想出来，对面的人在他跟亚瑟之间看了一眼，径直对着他开口了，“我编号十九，你呢？”
克里斯想给他跪了，编号十九的那不是，那不是……就算时间久远也能想起来那个振聋发聩的奇葩名字，“你是龙一只？”
龙亿知眉毛一立，“你几号？”
龙一只啊，克里斯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这个名字，简直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嘤嘤嘤，为什么是这个人，那个跟人说十分种话就能套出人祖宗十八代的女魔头，星舰上的心理疏导师。
他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我是十七号克里斯。”
龙亿知比他还矮半个头，一听说是克里斯，踮起脚尖就揉了揉他的脑袋，“呼~原来是你啊，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得，这就开始了，不自觉的职业病，从这句话之后，就该引导你把一辈子鸡毛蒜皮全送上了。
克里斯默默地垂头任他□□，琢磨从哪里坦白比较好，反正也要被他掏干净，不如自己全交代。
主要是曾经的龙一只大姐头，在整个舰队里都是神一般地存在，大兵们在宇宙航行中无聊了抑郁了都找他谈，然后她就变成了所有人的树洞，收集了一舰队几百人从小时候尿床到升级考试在手腕上藏了原始作弊纸条包罗万象的黑料。
这种黑料太有威慑力，到了大家都变精神体，呆在实验室里无聊，龙一只大姐头连常来实验室的小助理硕士生博士生，甚至实验室主管老头的小秘密都套空了。
他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对面有杀气！
那骑手在晨曦的微光里仍旧是竖瞳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克里斯眼角瞟到他胳膊上一跳一跳的肌肉，立马转头去看亚瑟——
亚瑟已经拔枪了！
一只龙姐姐瞪了那人一眼，“说了是我的朋友，友好一点！”
这是跟克里斯说话时候用的星际通用语，那骑手显然没听懂，但是明白了意思，肩膀当即有些塌下去了。
克里斯按住亚瑟的枪管，“你也稍安勿躁。”
龙亿知看看亚瑟对着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你男人？”
克里斯想给她跪，瘫着脸承认，“是啊，我男人，”指指他身后的那位，“那是你的？”
龙亿知大姐淡定地点头，拖过还只会嗷呜的少年，“我小儿子。”
少年的圆眼睛弯起来，冲克里斯友好地笑笑。
“你生哒？”克里斯一惊，实验室里这女人说了几千遍幼崽是烦人的东西啊！小儿子什么的，那么就还有个大的，她不止要了，还要了不止一个。
最关键的是，他盯着龙一只的胸前，说是胸肌略大，说是胸又太平。“你现在是男的是女的？”
完了，这话捅了马蜂窝了，龙一只一个蹦高敲了他额头一下，“当然是女的，男的怎么生娃。”妈蛋当初还没研究出套套就怀上了，除了生出来还能肿么办？
……男的可以孵蛋啊！克里斯内心苍凉，虽然现在很坦然，但是当初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受到的震撼还是很大的！
亚瑟又想抬手，特么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跳蚤一样地就敢摸克里斯的头敲他的额头！
对面的骑手壮汉瞪着眼睛，特么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小龙又摸他的脑袋又跟他站那么近！
在两边打起来之前，克里斯和龙亿知恢复冷静，龙亿知打发自己人去弄早餐，克里斯让亚瑟也回去准备早餐，两个人坐下来叙叙旧。
克里斯一对上龙大姐的眼神就退败了，blabla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讲一遍，“因为不太确定这边的情况，腾出手来我才打算过来看看，你进度怎么样？”
“前年就弄完了，”龙亿知挥挥手，“但是早起为了活下来我做了一些违规的事情，对这个世界的改变太多了，现在这边各部族纷争不断，总想来我们的地盘抢点儿东西。”
为了活下来，克里斯敏锐地从几个字里就分辨出龙亿知来到这个大陆的时候恶劣的环境。
两人聊天过程中那少年端着两个大碗过来，里面是混合了动物奶的谷物粥，“嗷~”
龙亿知接过来递给克里斯，“尝尝吧，跟牛奶粥类似。”
克里斯跟她一起吃早餐，跟记忆里的味道挺近似，“他不能说话吗？我刚才听到那几个成年的，发声看起来是有语言体系的。”
“再有一年成年就可以，”龙亿知捏捏儿子的耳朵，表情颇享受。
少年挣扎了一下，瞅瞅不远处的父亲，叹气，往母亲腿边一坐随便她捏。
克里斯都有点儿蠢蠢欲动了，“诶，我能不能？”
龙亿知得意，“他快成年了，除了直系亲属都不能摸。但是你要是跟我回部族做客，可以让你摸摸小只的。我还挺想去看看羽人的蛋的。你刚才讲翅膀可以实体化是吧？是不是跟天使挺类似的？给我看看，快快，给我看看！”
克里斯无奈的很，但是俩人聊了大半天也知道彼此任务都完成了，怪无聊的，就剩好奇心了，看看就看看吧，结果克里斯试了下，在这个大陆竟然无法实体化了。
亚瑟吃完早餐就坐在他旁边摆弄速射枪，听不懂这俩人的交谈，但是能看出他们确实是极好的朋友，只能等以后回去再问问细节了。
龙亿知的伴侣跟他是一样情况，无聊地擦刀，这会儿见克里斯忽然跳起来，还眨了眨眼睛挺好奇的看过来。
克里斯揪住亚瑟，“试试你能不能实体化翅膀，给我的朋友看一眼。我变不了了。”
“你体能弱，所以不行。实体化消耗太多，而且翅膀比影羽重多了，弄出来就飞不起来了。”亚瑟就无奈了。
“就让她看一眼，”克里斯竖起一根手指，凑到他耳边，“我想看看小孩子的耳朵，或者还有尾巴，交换~”
好吧，交换，这个词儿亚瑟爱听，比无缘无故要给人展示顺耳多了，他把枪插回腰间，站起来做了个扩胸运动，双臂平展，他身后的光线似乎扭曲了一下，浓黑中泛着幽冷蓝光的黑羽在他身后聚集，顷刻间汇聚成双翼展开，金色的翅尖在夕阳晚霞的映照下好像流转着一层绯红的血光。
中年正是能力巅峰，克里斯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亚瑟的实体化翅膀翅展已经超过了二十米，他缓缓升起来的时候，感觉天空都暗了一下。
在场的兽人都惊呆了，野兽和猛禽，一个统治天空，一个大地称王，在这么近的地方碰到一起，有的兽人不自觉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龙亿知赞叹地站起来，“哇哦~你这个比我家的帅多了！”
亚瑟升高了半米多展开翅膀，然后迅速落下来，这个大陆的重力太大，他怀疑自己用实体化的翅膀连十公里都飞不出去。
克里斯自豪的很，“是吧是吧？我的翅膀也非常漂亮，白色的带金线，等你去对岸做客，我展示给你看。”
龙亿知摸摸他顺滑的白金色头发，捻起发尾仔细观察，“你这个发色也蛮神奇的，不知道基因序列是怎么排的，直发真好啊！”她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火红色的大波浪卷发。
她的伴侣不高兴了，凑近了叽里咕噜说了什么，龙亿知笑的不行，转达给克里斯，“好吧，雄性血液里的好斗因子，我这位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你猜会怎么着？”
克里斯脑洞一开，“是长尾巴还是长獠牙？”
龙亿知转头跟自己伴侣讲了半天，他才特别沮丧地放弃了，獠牙爪子和尾巴，确实不如那个大翅膀来的拉风，但是要是打起来，哼哼~
两个多年旧友完全没注意到雄性暗自较劲的评估目光，各自叙述了到这个世界二十来年的情况，归纳总结了两方不同的自然环境。
龙亿知把兽人大陆目前已知的地方情况画给他看，因为不能空中飞行，即便有了摩托车在密林中也是很难前进，旱季有肆虐的巨兽，雨季又来回抢夺地盘的同类，至今为止她都没完成对大陆的探索。
虽然光脑判断她的任务完成了，龙亿知还是不甘心，已经破罐子破摔地在准备飞机。
克里斯同样叹气，“我刚才好像忘了告诉你海底的事情了。”又把遇到近似人鱼的海底智慧生物的事情讲了一遍。
龙亿知也惊呆了，“或许我们应该发消息回去，让科学院再派人过来，要搞明白这个世界的整体情况，或许需要太空俯瞰。这样大的工程，我们终其一生都完成不了。”
毕竟他们一个本身钻研心理学，一个是机械相关，开机甲都是半吊子，做任务全凭光脑计划表指导。
再加上这个世界的工业发展耗费的时间，以目前身体的寿命来看，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克里斯赞同她的结论，“我们多交流一点虽然会加快进度，但是可能让世界陷入混乱，必须慢慢来，科学院下一个定位可以晚几百年。”
每一种新技术的利弊，都是在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渐摸索出来的，随着对新技术的了解，也会出现相对应的控制它的政策条例，得来不易才能谨慎使用，那种到了一个新世界用暴力手段干涉科技发展的情况，完全是做梦。
探索宇宙奥妙的征途漫长而艰辛的，他们不过是人类发展史上的小小一环，今日的这一场相聚就又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