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卢小刀……”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愧。
花解语、花无语、安一笑、连如镜,每个人的名字都听起来高大上,卢小刀就显得十分接地气,十分低小下了。
“很独特的名字。”连如镜笑着称赞道,又试探地问,“你……似乎心情不太好?”
初次见面,街头路人,这样低俗的搭讪很容易被误会为心怀不轨。
只是连如镜语气、神态都十分坦然,温雅得让人如沐春风,卢小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他苦笑道,“本来是想来买一口锅,但价格太贵,我买不起。”
“哦?”连如镜诧异,“铁锅很贵吗?”
“呃……”卢小刀涩然,“大概是我太穷了。只要300文,连公子见笑了。我有事先走就不多聊了,有缘再见吧。”
朝连如境抱拳,卢小刀便带着小石头要离开。
连如镜闪身到前方,伸出折扇挡住他,虽然面带微笑,却无端散发出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他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不能与卢兄弟把酒言欢,那不如由在下赠送一口铁锅可好?权当是缘分。”
卢小刀:“……”
随便撞到一个人,不仅是位美男,竟然还要雪中送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功不受禄,连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卢小刀婉拒了,说着便要往前走。
连如镜也不好拦他,只得笑着作罢。
卢小刀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连如镜已经踏入店门,心里升起的警惕才悄悄落下几分。
正常人被撞到了,怎么会做自我介绍,不是有病就是有鬼。
等他走后,连如镜才低声自语,“我们会再见的。”
卢小刀略颓败的回到家中,深刻体会到了一文钱难道英雄汉的窘迫。
连炸馒头片都炸不了吗?真的要动用花无语的金子?这么大笔数目,也得去钱庄兑换,万一又遇上小偷……
他简直不敢深想下去,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被害妄想症。
无奈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还会的一项技能——射箭。
急切地翻出之前从喜乐村带带出来的弓箭,开心地抚摸着光滑的箭矢,他却没有冲动地挽弓。
而是转头看了小石头一眼,一个人玩耍,左手摇着拨浪鼓,右手捏着布老虎,在自问自答,孤单得让人心疼。
小石头太乖巧了,却也不能否认带着他诸多不便。进山打猎危险重重,自己一个糙汉子无所谓,小石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卢小刀不愿意去想后果……
当初把小石头从卢伟家接出来,初衷很简单。
他本是怀着蹭饭的心情去大哥家打牙祭,但是看到小石头的充满希望又有些胆怯的眼神,一言不发,眼泪珠子成串地掉,只有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
卢小刀直接举双手投降,立时决定带他走。
毕竟血浓于水,况且,他原本便不打算再回喜乐村,进城之后便如鱼入江海,天宽地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钱,或许是几个月,又或许是几年……
小石头才两岁多,如果放任他不管,几年以后,他需要上学,需要别人教育他。缺少母亲父亲,这样的童年是以后怎样的金钱和爱都弥补不回来的。
卢小刀于心不忍,怎么会想放弃他。
又觉得自己一个新世纪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尖子生,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怎么着都会混得如鱼得水,谁想到竟然一无所长,一无所知,一无所有,走投无路,寸步难行。
他站在门口,无意识地抬起弓,用力拉开,射了空箭。反弹的力道震得手背疼。
现在的他,用尽全力去寻找出路,回头发现一拳砸了空。
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自己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没有起到什么实际作用。
思考再三,他咬牙决定了先去钱庄把金子兑成散银。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没有和谁来往过,唯二接触的花家兄弟都不是爱走门的人,心中有些狐疑,却也上前去开门。
打开门不见人影,倒是门口放了一口铁锅。
卢小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该不该拿。
第一反应是那位连如镜偷偷跟着送来的,不过他实在想不通一个陌生人,为何这么送东西都要送得这么“咄咄逼人”,人家不要还要追着送到家里。
心里还怀揣着可耻的期待,希望是花解语在暗处送来的。
他把锅拎到院子中,思忖再三打算用这口锅去炸馒头片。
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讲节操了,自己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可图。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卢小刀只得走一步是一步。颇有些饮鸩止渴的味道。
………
经历了非常曲折又不便与人说道的心酸,终于卢小刀还是在下午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出门了。
小石头倒不觉得苦,他最怕的便是卢小刀丢下他,所以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又能逛集市,一路也是活蹦乱跳的。
他到了小吃街,这里人流量最多,虽然有许多抢生意的,但是人人都能小赚一笔。姑且算是一个完全竞争市场,不容易被排斥,入行容易,想要退出也容易。
除了货郎是挑着担子,大部分的人都有固定位置,且都是推着小板车,走动很容易。
别人家的摊子是从早上就摆好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业务也十分熟练。
卢小刀在人群里寻找,凭直觉判断一个人的善恶,虽然有些可笑,但是他不想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和别人争吵,又发生什么抢生意抢位置这样鸡毛蒜皮的琐事,他只是想好好小赚几文钱。
观察了半天,还是有些茫然,他的阅历太浅,现在对整个世界都怀着恶意,看谁都要防备几分。
卖臭豆腐的铁锅里热油滚滚,火烧得很旺,摊主熟练地将豆腐扔到锅里,看准火候又用大漏勺往油里一涮,舀出来的豆腐焦黄脆嫩。
卢小刀看得呆呆地,觉得自己就算有想法也不一定会做得出好吃的馒头片,心里又有些沮丧。
见他呆站着,摊主瞟了一眼他挑着的铁锅,炉子,油,还有一筐柴火,便热情地打招呼问,“小伙子是摆摊吗?”
“恩恩。”卢小刀忙笑着点头。
摊主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长得十分普通,面色黝黑,经年累月的辛苦让她不再年轻,脸上带了些许的沧桑,却精神饱满,看她利落的“身手”和颇为粗壮的身材,显然十分能干。
“第一次来吗?”摊主瞅了眼小石头,朗笑道,“还带了孩子来呀。”她心里也猜想到大概是小伙子媳妇病了或者人没了。又友好地说,“我这臭豆腐生意还不错,虽然气味不太好闻,但是味道却是人人夸赞的。你初来乍到,不懂行情,不如就在我边上摆摊,我也帮衬着点。”
卢小刀连连点头,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好人啊!忙道,“多谢大姐!不知如何称呼?”
说起来卢小刀虽然不知道底层人民的辛苦,但是总是要觉得农民多半朴实,不像那些衣着光鲜的人容易耍心计。
“我家那口子是种地的。”摊主说起来有些老脸一红,道,“邻里都叫我林祥嫂。你叫我林姐就好了。”
卢小刀一惊一乍地,还好不是“祥林嫂”,那个名字太不吉利了,像涂了毒的诅咒。他心里庆幸这位大姐的名字是倒过来的,便笑说,“林姐好,我叫卢小刀。”
说起来林大姐这里虽然生意好,但是边上摊子却不多,主要是她的豆腐太臭了,大家受不了那气味,摆摊都隔得远远的。
卢小刀现在不搞那些穷讲究,能落脚便好。
这时也没有人来买臭豆腐,林大姐便帮衬着他生了火,架了锅。
等一个简陋的摊子摆起来时,林姐微微皱眉道,“小刀啊,你第一次来不太熟练,只是你的东西也太少了。你看吧,你连张桌子凳子都没有,有的客人不愿意走路吃东西,便要在这里坐着吃。还有啊,咱们做生意的,要舍得下本,才能赚到钱。你用烧柴的话,很浪费的,还不耐烧,一小会就没有了。这炉子呢,最好用木框围住,免得风吹来把热都吹走了。哎,将就的事多了,你是第一次来,多学着点。”
卢小刀虚心受教,忙道,“多谢林姐指导,还望您多多照顾。”
“你这是要卖什么呢?”
卢小刀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炸馒头片。我看周围没有人卖。就想卖这个了。”
“好样的啊小刀,你学机灵点,都会卖出去的。”林姐拍了他的肩膀鼓励说,“我去忙了啊,有事可以问我。”
卢小刀笑着道谢,才从背篓里取出买好的馒头,自带的菜刀,砧板,锅铲,鸡蛋。
以前他家楼下炸馒头片的都是用快餐盒或者透明的小塑料袋,用木签戳着吃。
现在他倒是准备了几个小碗,又带了几双筷子,只是,有人吃过之后又没有水可以洗,后来的客人难道要用脏碗?
卢小刀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被自己蠢死了。
林姐看着卢小刀,又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弟弟,去山里打猎被狼咬死了,就是和卢小刀差不多大,她心里微微动容,才道,“小刀你别急,姐这有碗呢,多的是,还有油纸和竹签,你今天先拿去用,等明儿再去买来就不愁了,也可以自己在家里削,要少花钱。我家那口子还会编竹篮编背篓的,成天和竹片打交道,削竹签还有两下子,客人戳豆腐块也没断过。”
卢小刀便厚颜无耻地从她拿了许多竹签和油纸,才长舒了口气,开始笨拙地切馒头片。
他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握着菜刀,要掌握力道和馒头片的厚度,对于他这个纯生手来还是有些难度。
好在他学习能力强,又十分专注,第一个馒头切得很糟糕,薄厚不一,有的还只有一小半片。之后越来越熟练。
切了五个馒头,他开始打鸡蛋。不过同样是因为“不食人间烟火”,只把鸡蛋磕破了一点,蛋液从缝里漏出来,完全没有花解语打鸡蛋时的利落,一下从中间裂成两半,蛋黄和蛋清一起倒出来。
林姐又看不下去,在旁边指挥,“你用力啊!对着碗口使劲磕,不要轻手轻脚的。”
卢小刀闻言便使劲一磕,鸡蛋被他捏碎了……
他十分尴尬地看了林姐一眼。
对方心疼了看了一眼被浪费的鸡蛋,才拿一个给他示范。
鸡蛋在林姐手中被掌握得极好,裂得均匀,鸡蛋打得很漂亮。
卢小刀终于明白了,受力问题嘛,鸡蛋壳易碎,要是婆婆妈妈不敢下手,反而裂得不彻底。看过之后对着碗沿用力磕去,力道都集中在极小的面积上,终于不再捏得满手蛋清。
一点就通,林姐看了颇为欣慰。笑道,“年轻人就是脑子好使,只是经验太少,还需多多锻炼才是。”
卢小刀已经被现实狠狠地打脸够了,小到生火做饭,再次到打鸡蛋摆摊炸馒头。
他真正明白了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想要改造世界,还是先改造自己吧。
说什么橡胶富国富民,说什么解元状元,都是*的空话。太过眼高手低了。
他认真切馒头片的样子让坐在屋檐偷窥的花解语有些动容,几次三番看不过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想飞下去帮他,又想着气还没消,自己的动因莫名其妙。
想着想着又把自己绕成一团乱麻,还十分别扭的觉得眼不见心不乱。
还不如去叫几个下人来给买他的馒头片好呢,找到事做后他又精神抖擞地溜走了。
卢小刀用筷子将鸡蛋搅匀,请教了林姐放了合适的盐,又用小勺舀了一些鸡蛋糊倒在馒头片上抹匀,才放到锅里炸。
锅里只放了少量的油,他小心地将馒头片铺陈开,又认真地盯着,仔细它们不要被炸糊,好不容易炸了几片成品出来。正准备叫林姐和小石头尝尝味道。
才抬头又看到了一张不陌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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