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熠麻木地站立着,任由一个小孩子拳打脚踢,他幽深的眼眸中是无尽的悲伤。
苏离兮从震撼中清醒过来,急忙上前去抱住孩子:“督督,督督,娘亲儿没事,你看娘亲什么事都没有。”
督督像是一头儿完全发怒的小狼崽子,不顾苏离兮的劝告,继续对杨熠扑打着,一双紫色的瞳眸中发出小兽般的光亮。他张开小嘴对着杨熠的手背咬下去。
“啊……”杨熠一惊,手背上的剧痛让他后退了两步,低头一看竟然见到两个清晰可见的牙印子,更有丝丝殷虹的血迹冒了出来。
流血了?苏离兮也被吓到了,在这一瞬间,她似乎看见杨熠幽深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冰冷的杀意?这杀意叫她心惊胆颤。然,杨熠很快低垂下眼眸投下一片阴影,让人再也无法看清他的心思悦。
“父皇!”又一名孩子冲了进来,惶恐的目光落在杨熠的手背上,惊骇地叫道:“您的手流血了?”
杨升辉顿时怒火滔天,走过去抓住督督的手臂,就向一旁甩过去,苏离兮慌不迭的跑上去,一把将督督搂住自己的怀中搀。
杨升辉原本是过来请安的,当然,这是父皇的御命,每日必须到沅淑殿向宸贵妃娘娘请安,联络什么母子感情?他却不想撞到了这样的一幕情景?这是什么样的娘亲儿,又是什么样的野蛮弟弟?竟敢伤害父皇的龙体,将父皇的手咬出鲜血来。他们两个人合伙辱骂殴打父皇,而父皇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们出气儿。
这一刻,杨升辉俊面涌怒,长眉横扬,恨不得将这两个陌生人立刻赶出皇宫去!
“辉儿,不得无礼!”杨熠沉闷的声音传过来,及时阻止了冲动的辉儿。
杨升辉忍耐着性子,向后退了两步,低头言道:“诺!”
然,两个孩儿彼此痛恨的目光却暗暗交织在一起,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狠狠的揍上一顿。
苏离兮的眸中闪过动容和心疼,辉儿和督督像是一对矛盾深深的仇敌?
她一边抱着小督督,一边结结巴巴的言道:“辉儿,这是一个误会。”
辉儿根本不理睬她,转身看向杨熠:“父皇,您的手还在流血,儿臣叫御医过来包扎吧!”
辉儿心疼地看着杨熠,他从来都是一个极其孝顺的孩子!
“无妨!”杨熠抬眸看到了苏离兮,亦是读懂了她眼中的无奈和伤痛!
杨熠的神情沉黯了些,言道:“辉儿,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意外,万万不可心生怨恨。宸贵妃是你的娘亲儿,她十月怀胎生下你,给了你生命。斯澜督督亦是你的弟弟,你要孝敬娘亲儿,爱护幼弟,明白了吗?”
杨升辉强行咽下这口恶气,压制着音调言道:“儿臣遵旨,只求父皇快快去包扎伤口!”
杨熠微微叹息一下,再看了苏离兮一眼,转身走出了书房!
苏离兮的眼睛里满是疼惜和悲悯,可怜兮兮的叫道:“辉儿……”
辉儿厌恶地瞪了她和督督:“宸贵妃娘娘,管好你身边的那个小狼崽子吧!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决计不会饶了他!”
而后,辉儿甩门离开!
苏离兮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空了,一滴泪水儿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她默默地看着辉儿远去的背影,心儿都快要碎了。辉儿与督督是水火不容了吗?
督督抱住苏离兮的脖子:“娘亲儿,他们都欺负我们。明明是他先咬你的脸,我才为你报仇了。”
“嗯!”苏离兮伤感地点点头:“辉儿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以后不可以咬人了,咬人是很野蛮的行为!”
小督督委屈地低垂着脑袋,看到苏离兮腰间佩戴的荷包。
他的眼睛一亮,不由伸出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娘亲儿,这荷包上绣着我们的斯澜王宫。大一点的宫殿是父王住的,小一点的宫殿是你住的。这里再漂亮,也不如我们自己的家好,我好想家,你带着我回斯澜王宫吧!”
苏离兮心中抽绞了起来,又不敢当着孩子的面儿痛哭,这荷包是苏幕遮节日庆典上购买的,和阿尔斯澜一起购买的。这上面有他们曾经温暖的家园。
她将荷包取下来,亲手系在督督的腰间,含泪温柔的言道:“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不过,娘亲儿将这个荷包送给你。你每天都佩戴在身上,想家的时候就看一看,好不好?”
“好!”
督督将小脸贴在她的脸上:“娘亲儿,我想父王了。”
“嗯!”她怜惜抚着督督的头发,紧紧地搂着孩子,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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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洒在窗棂上,星星点点的如同碎金子……
这才回来两天的时间,辉儿和督督就气呼呼的扛上了,彼此看着对方都不顺眼!
苏离兮的心中可谓是烦闷之极,杨熠的一往情深让她深感压力,害死阿尔斯澜的幕后仇敌扑朔迷离,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她期待两个儿子相亲相爱的美好愿望,也一下子破灭了。
青莲走进内殿,笑着福了福身:“娘娘,有一桩好消息来了!”
苏离兮懒洋洋的从美人榻上坐起来,眉眼间倦怠地问道:“我这里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你且说来听听!”
青莲满脸的自豪与欣喜,美滋滋的言道:“凤仪殿的皇后娘娘派遣宫女过来,说皇后娘娘为了迎接您重返天熙宫,特意命人今夜在畅春殿举行盛大的接风喜宴,邀请满宫的妃妾娘娘前去助兴呢!宫里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奴婢听闻畅春殿被装扮的金碧辉煌,大家都想一睹贵妃娘娘您的风采!”
皇帝下了御命,后宫众位妃妾不得来打扰宸贵妃,皇后娘娘便想了这般一个好主意,这是要当众抬举奉承宸贵妃呢!
苏离兮冷冽的目光注视着她,只看得青莲脸上的笑容凝滞不动了,她讪讪地言道:“娘娘,您心里不欢喜吗?就连皇后娘娘都要看您的眼色过日子,巴巴举办宴会讨好于您,这天熙后宫今后就是您的天下了!”
苏离兮坐直了身体,清冷的言道:“你去回了吧!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前去参加夜宴。皇后娘娘的心意,我心领了。”
“啊?”青莲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到了,苦着脸言道:“娘娘,这宫里整日无聊的,您出去走走散散闷气也好呀。”这位贵妃娘娘整天沉闷着一张脸,叫她们这些身边侍奉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就连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都不要吗?这可是沅淑殿尊贵地位的象征呀!
“出去!”苏离兮毫不客气的言道。
“诺!”青莲郁闷地叹息,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苏离兮忽然言道。
青莲露出高兴的笑容:“娘娘,您可是改变主意了?奴婢们这就去准备夜宴的盛装。”
苏离兮言道:“我问你,芜歌的病怎么样了?”
“噢……”青莲心中失落之极:“还不是老样子嘛。奴婢这两天有点忙,顾不上去探望她。既然娘娘问起来了,奴婢今天夜里去看看她!”
苏离兮回忆起芜歌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惦记了:“你叮嘱御医们用心治疗她,若是需要什么珍贵的药材便到沅淑殿来要,务必使她早日康复。”
“诺!”青莲口上答应着,心中却暗想,芜歌得了痨病哪有什么机会康复了,不过是拖一日算一日罢了。
“贵妃娘娘对待宫女们真是宽厚,奴婢代芜歌向娘娘谢恩了!”
“你去吧!”
青莲躬身退下,那一边床榻上的小督督睡醒了午觉,从床上跳下来,嚷嚷道:“娘亲儿,娘亲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督督活泼好动闲不住,附近的几个小花苑子都被他逛完了,心里早就琢磨着跑远一点去玩玩:“我听太监们说,这宫里有一处很大、很大的湖,湖上有画舫,湖水里养着很多锦鲤鱼,还可以喂鱼食呢,娘亲儿,我们去湖畔看小鱼儿吧!”
苏离兮揉揉自己的眉心,展开一个暖心的笑容:“好,娘亲陪你出去走走。”督督说的是太液湖,那确实是天熙宫中较美的一处风景。
小督督高兴起来,拉着苏离兮的手向外间走去:“我现在就要去玩,快走,我们快些走吧!”
亭台水榭,小桥流水,太液湖畔开满了秋菊!花团锦簇,白似雪,粉若霞,千姿百态,菊香飘散。虽然是秋天了,太液湖的风景依旧美丽,便是这秋日也不乏新绿。行走过湖岸边的九曲廊回,苏离兮一行人便在八角玲珑亭中坐下休息。
湖水清冽映着蓝色的天空,枫叶霜红如同一片片红云。暖阳高挂映着金黄的琉璃瓦和白玉石反射出点点亮光,空气中没了夏日的熏暖,反而多了些飒爽清寒之意。
有一个小孩子在身边真是热闹,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苏离兮沉闷的心情,小督督在前边绿色的草坪上奔跑起来,一会儿趴下来抓虫子,一会儿往湖面上丢小石头儿,一会儿抢了太监手中的鱼食撒在湖面上,引得几十条红黄金相间的鱼儿前来抢食。各色鱼儿簇成一群,摇头摆尾,自由自在,小督督看得十分欢喜,拍着小手跳跃起来。
苏离兮坐下观景亭中,神态间的愁怨逐渐消失了几分,看着儿子跑来跑去的欢快身影,她眸中流转过明媚的波光,嘴角不知不觉中荡起了一抹笑意。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凉而熟悉的声音:“贵妃娘娘真是好兴致呀?”
苏离兮心头一惊,缓缓地转过身去,就撞上了一双淡紫色的剔透眸子。
苏离兮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眸底有伤感及愧疚的情绪在翻涌:“阿雅!”
站在亭子外间的女子,可不正是几个月未见的西兹国雅公主?如今的雅妃娘娘!阿雅一身素净雅致的装扮,月白色绣缠枝竹叶锦缎衣衫,底下着银白色裙摆紫红碎花镶深边细折儿长裙,发髻挽成了双月髻,上面佩戴着两朵素色的珍珠花。
苏离兮见她这般妆容,便晓得西兹国的惨事已经传到了阿雅的耳朵里,她这是在暗暗为亲人们祭奠。只是,她身为庆乐帝的雅妃,自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戴孝,只能捡些素雅的衣衫来穿。出嫁从夫,这天熙宫中严谨刻板的规矩,将阿雅的性子给压制住了!想来,她这些日子很痛苦?
曾经的阿雅乃天潢贵胄,她天真烂熳,飞扬无忌,是西兹皇族最最得宠的嫡公主。如今的她却是满脸的戾气,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沉压抑的怒意。
阿雅死死盯着苏离兮,她的双靥因浓浓的恨意而微微酡红,她掩在衣袖中的双拳握的险些滴出血来,竟是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就是这个女人,这个苏离兮,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才毁掉了她的一生,毁掉了她的父母家园,毁掉了她的小王叔!苏离兮欺骗了所有的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江南富商的良家女子,她是歌舞坊中一个低溅的宫舞伎,是庆乐帝杨熠的逃妾。她装作一副良善贤惠的模样,骗取了小王叔的爱,骗取了她的信任和友爱,骗过了西兹国所有的人!
更可恨的是,她明明知晓‘苏御医’就是庆乐帝,却偏偏不告诉她?让她傻乎乎的爱上那个魔鬼,让她痴情的远嫁天熙,让她一辈子独守空房!
就在不久之前,雅公主怀着一个少女美丽的梦想,带着对杨熠浓浓的爱意远嫁而来,不想却落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来到天熙宫后,曾经温文儒雅的苏御医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她不理不睬,不管不问,偶尔的相见如同陌路,保持着淡漠和冷酷。就连她的洞房花烛夜,也是一个人默默流泪到天亮。
她曾经想问问他为什么?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回来?她在紫宸殿外多次求见,甚至在皇帝上朝的路上等待,却被皇后娘娘当众斥责不守妇德,禁足罚跪,抄写女戒。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她的西兹陪嫁宫人,宫里的妃妾们都暗暗嘲笑她不知羞耻,不通礼仪,竟敢不等皇帝召见就迫不及待的送上门去。她就是一个野蛮的番邦女子。
她受尽冷落也就罢了,这些她都可以忍,怪就怪她自己瞎了眼,错爱了那个无情冷酷的男人。然,忽然有一日,她听到了西兹国发生政变的惨剧。西兹皇宫里血流成河,爱她的父皇、母后、太子哥哥,一夜之间都死了,她从天堂落入了地狱。她变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弃子!
她哭的天昏地暗,她哭的死去活来,她再也见不着自己的亲人了。隔着千山万水,她永远都回不去了。她跪着求皇后娘娘让她回家,王皇后却嘲笑她满身都是晦气、不识大体,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许她为父母戴孝,不许她在天熙宫里祭奠哭泣。
而、那不共戴天的仇人,竟是就是她深深爱着的夫君。杨熠,他为了一个宫舞伎,他为了将苏离兮从小王叔的手中抢回来,竟然勾-结杨湄兰杀害她的全家!即使她回去了,她也没有家了。她落在杨湄兰的手中,也是一个死!
短短的时间里,阿雅已经长大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傻丫头了!
太液湖畔,刚刚还阳光灿烂的天气似乎变得阴沉起来,令人莫名产生了几分寒意……
“阿雅、是你!”苏离兮心中纠结成一团儿!
此刻,雅妃娘娘一张明媚大气的脸庞上,长眉黑浓飞扬着,她的紫眸子中闪过冷冷的阴光。
她讥讽的言道:我家小王叔尸骨未寒,冤屈未伸,您摇身一变成了天熙朝的贵妃娘娘,您还能畅快心情、欢快游玩?阿雅真是从内心佩服您!”
苏离兮的身体一抖,神态变得极度灰暗起来,她虽愧对于阿雅公主,愧对她多年的信任和喜爱,更加愧对冤屈逝去的阿尔斯澜。
苏离兮羞愧的言道:“阿雅,你、你听我解释!”
阿雅冰寒的言道:“解释?你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我曾经将你当做最敬爱的小婶婶,最信任的朋友,你却害死了我的全家。苏离兮,你怎么不去死?”
闻言,青莲睁大了眼眸言道:“大胆,你一个小小的侧三品妃子,岂敢对贵妃娘娘无礼?上尊下卑,你污蔑贵妃按宫规该移交慎刑司受杖责!快快将她赶走,待我禀告了皇后娘娘,再狠狠地斥责于你。”
“哈哈,哈哈!”雅公主仰面笑起来,笑声凄厉伤感:“小王叔,您的在天之灵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您守护一生的女人,转眼儿就投入到旁的男人怀抱中去了,哈哈、哈哈!”
她已经知晓了杨熠与苏离兮的爱情经历,知晓了他天天夜晚都去沅淑殿与贵妃娘娘亲密相会,知道了宸贵妃才是这天熙宫里最得宠的女人。
青莲听她越是越不像话,焦急地言道:“快将这个疯女人赶走!”
苏离兮尚且来不及说话,只见小督督冲了过来,惊喜地抱着雅公主的双腿,仰着小脸笑嘻嘻的言道:“阿雅姐姐,阿雅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呀?啊哈哈,我是督督、我是斯澜督督呀!”
他原本在那一边玩着,猛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可不正是他从小玩乐打闹的阿雅堂姐吗?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亲人,他高兴极了。于是,他便兴高采烈的冲过来了!
阿雅悲伤的目光停留在督督的小脸上,忍着眼泪说道:“小堂弟,你也要认贼作父吗?你忘记你身上流着西兹皇族的血液了吗?”
杨熠早已颁下御命,昭告天下,将斯澜督督收养为义子,等同于天熙皇子一般尊贵。
小督督听不明白,迷惑地问道:“什么是认贼作父?娘亲儿说,我父王去做生意了,他很快就要来接我们走了,我们要回斯澜王宫去!”
阿雅缓缓地推开了小督督,惨笑着回退几步:“回去?我何曾不想回去?我做梦都想回家乡。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你娘亲儿苏离兮就是一个骗子,她骗完了大人,还要骗小孩子。她哄骗着你长大,叫你认仇人为父亲,叫你永远忘记血海深仇。
言罢,她僵硬地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这里……
她的紫色瞳孔中泛起了浓厚的杀气,如同妖孽一般散发着疯狂的光束,将自己的嘴唇咬出鲜血来!
她在心中默默的发誓道:等着吧,杨熠,苏离兮,你们都等着吧……
我阿雅用自己的生命起誓,我用西兹皇族的血液起誓,父皇、母后,哥哥,小王叔,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我一定会报仇的!
青天白日之下,我发下誓言,阿雅要他们血债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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