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以南

第七章 ,爱与良辰夜(1)

按黄历吉日来定,晚宴安排在他们从祁连山归来的半月之后。
梁君白是公众人物,算半个名人,订婚这种大事,少不了被拿来全民娱乐。但好在媒体目光正都集中在一诺传媒与公司的合作之上,对他私生活竟没捕捉到半点风声。
南妩不得不去猜测,拿梁君诺来挡媒体炮火,是梁四先生的一种算计。
有七部电影需要华人面孔配戏,全部启用一诺传媒的艺人,这些艺人间,又有半数是从梁辰传媒跳来的,一时如梁君白曾经断言的,千层浪起,话题感十足。
一则一段时间里,媒体热炒一诺传媒与国际接轨,将艺人送出亚洲,冲向世界大舞台。
另外趁一诺传媒正被视为业界翘楚时,当初跳槽的演员们蠢蠢欲动,想借此机会提高知名度。
她们微博发了大量定妆照,有人在图上配文字‘感谢公司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以前在梁辰传媒的时候想都不敢想,有天能跟好莱坞一线明星一起演戏!’
成天见她们更新拍摄进度,照片里全是外国面孔,不多久,换来大批网友神回复。
——机智如我,敢断定她的戏份绝对和她炫戏的力度成反比!
——作为一个跑龙套的,能如此不遗余力宣传电影,也是蛮拼的!这么一想,有木有感人肺腑?
评论区跟了一片‘天哪,好感人!’,‘我已哭瞎!’,‘眼泪duangduang地流!’之类的话。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你们怎么不说,人家换公司之后,确实得到更好的发展前景了,这是事实啊。
——严重不同意楼上说法!哪个巨星不是从配角辛苦演起的,凭什么她能一步登天,去年她的几部作品真心演技很薄弱,笑得僵硬哭得假。想要观众买单,请拿演技说话好嘛,不要什么都怪到梁辰传媒不给你机会!而且!梁大大从来没说过你们一句不好,倒是你们,走都走了,总是明喻暗喻的,我表示气愤到挠墙!
——同意楼上说法!(请楼下保持队形)
——同意楼上说法!(请楼下保持队形)
——同意楼上说法!(请楼下保持队形)
……
这条评论瞬间被推上热门微博,梁君诺嗅闻到不妥的地方,他原先为表与合作的诚意,才加大力度宣传欧美电影,到如今,却有用力过猛之嫌。
渐渐有不少人评价一诺传媒‘崇洋媚外’。
他紧急召开高层会议,花重金买下一些知名的小说版权,以中国古装剧为主,配合几部反应时下青年情感生活的都市剧,即刻进行改编与选角。
梁君诺刚开始调整策略,网上忽然悄无声息地冒出一段视频,将他计划全盘打乱。
视频只有三十秒,片头无词的配乐磅礴大气,黑幕闪退,是漫溯黄沙,盘绕戈壁滚滚而动。
紧接,兵戈交战,昏黄画质下,一个拉长远景渲染出战争肃杀。这个画面也不过几秒钟,之后一幕幕短暂而迅猛,沙场,庙堂,陈阿娇,卫子夫,霍去病,馆陶长公主,人物翩翩来,又沉沉地去。
画面极速变幻,血色与柔情,杀伐与哽咽,始终由一枚低哑的女声吟着主旋律。
没有任何前期宣传,忽然之间,汉武盛世剧组打响了第一波预告片。
反响之剧烈,完全在梁君白意料之中。
各家媒体争相致电梁辰传媒,希望拿到有关汉武盛世的一手资讯。
外界猜测这是一部明年年初的贺岁大作,影片里大腕云集,都成了被采访追问的对象。
终于,梁君白千呼万唤始出来,办了一场媒体见面会。
关于这是否为一部抢占贺岁档的影片,梁君白做出应答。
“汉武盛世会在年底上映,但它不是一出贺岁片,我们整个团队尽最大努力还原汉武原貌,是为了向伟大的中国历史致敬。”
他的言辞一如他个人风格,简洁明晰。
会场掌声如雷。
向伟大的中国历史致敬。
南妩隐蔽在后台,倚着一道红帘布,四肢五骸的热血都突突沸腾。
梁君白无疑是太懂煽情的人,声音分明不高亢,但却像一柄利刃,挟持着你的思维往他要的方向走。
阴阳顿挫,高低起伏,很抓人。
南妩想,他如果不当传媒大亨,做个配音演员,仍然能红遍上海滩。
记者难免会问道,“现在一诺传媒着重投资欧美电影这一块,梁总会不会也想将自己旗下艺人推出中国?”
“梁辰传媒不会闭关锁国,如果有优秀的国外剧集,我们很有兴趣参与。但走出亚洲有很多种方式,参演一部欧美当红影视剧,是途径之一。带着一部优秀的中国电影,杀出重围,角逐世界级的权威奖项,也是种途径。”他声似暮鼓,一字一句,击在人心上。
“我偏向后者,我们是中国人,要做中国自己的电影。”
掌声一阵阵的,持续到见面会结束。
这之后,大众对汉武盛世的期待值更高了,剧中每个演员,单拉出来,都有大票粉丝。老戏骨,小鲜肉,粉丝群体几乎囊括了各个年龄层的受众,以至于汉武盛世久居话题榜首,被网友投票成为最期待的影视剧。
发布会后几天,梁君诺去到梁辰传媒,踏入办公室,一脸谄媚。
“四哥。”喊得亲亲热热。
“哥,这家华夫饼做的超级棒,你尝尝。”一个纸袋搁梁君白办公桌上。
梁四先生手搭鼠标,淡淡答,“太干。”
梁君诺唰地抽出一杯茶饮。
梁四先生眼微抬,“太甜。”
梁君诺指天发誓,“没放糖!”
“放着吧。”他正眼看着梁君诺,金色墨镜,黑口罩摘了拿在手里,一头惹眼黄发,上回剪彩仪式见到他,还不是这个发色,“染回去,难看。”
“染染染,四哥发话,我绝对服从。”梁君诺如今乖得像只猫,搬凳子坐在梁四手边,“哥,你不会真的赶尽杀绝吧?我还想在中国混呢。”
梁四先生不说话,优雅地咬了一口华夫饼,放下,“不合胃口。”
再喝一口茶,摇头,“寡而无味。”
梁君诺从来拿他四哥没辙,应该说,连老爷子都难以把控,何况他。
梁君诺打起亲情牌,“哥!你小时候对我特别好,特迁就,糖啊,水果啊,都先给我吃。”
“说起小时候。”梁君白从电脑间收回视线,“那时你可听话了,给颗糖,能张着一口漏风的牙,乐半天。现在不同,大了,翅膀硬了。”
梁君诺很无奈,“哥,就你会玩笑我。”
他拿起一块华夫饼在嘴里嚼,“我在新西兰做的挺好,来中国,只是一时的念头。”
他唉声叹气,“老爷子跟我说,你能有今天的成绩,是靠了我在这边的人脉,别想着往外跑,跟你四哥比,你火候差远了。”
梁君白沉默着,略分神,第一次听见老爷子夸赞,是通过弟弟的口。
“我当时不服气,牟足劲要来,其实,老爷子是对的。”梁君诺摘掉墨镜,俊秀的眼睛淡淡散着光,“哥,回去吧,爸老了。”
半天时间,梁君白终于松了口,“等年后,我会回去。”
“那还要好几个月。”
“年前我走不开。”
再些月,南妩姑父的判决书要下来了。
眼见南家这个年横竖是过不太好,他在这里,总还是南妩的一点安慰。
所以,年前,走不开。
梁君诺自不忘问,“那,哥,你从我这拿到不少违约金,我也吃到苦头了,这回,你……”
“知道错在哪?”
“知道。”梁君诺正襟危坐,老实道,“三点。一,我决策失衡,太重视与公司的合作,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结果篮坏蛋打。二,从哥这挖的墙角质素不高,总体而言,不够成熟,在舆论里不占优势地位。三,选错打击目标!”
梁四先生一笑,“你倒是明白人。”他料到梁君诺会来,抽屉里备了张请帖,“把你的毛染回去,再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赶尽杀绝,那是对敌人,血缘之亲,梁四先生终究是舍不得下狠手。
“订,订订订……订婚!”
最后,沉浸在震惊里,梁君诺恍恍惚惚离开公司。
晚宴低调举行,设在一处花园饭店,请的全是亲朋好友,似个家庭聚会。
南妩穿件雪青色抹胸小礼服,后来被梁四先生以布料略少为由,加了身薄纱小开衫。
梁君诺染回黑发,搭衣的风格规规矩矩,也没见大金墨镜,不过自他在进门处见到,便觉五雷轰顶,深感入套太深。
“四嫂,四哥太坏了,你看上他什么。”
秦淮河正巧路过,扬着一张未睡醒的脸,喝口酒润润嗓,开骂,“像他这种人,有钱有颜有智商,特么就该孤独一生,好事都给他占了,像话么?”
两人一碰即合,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愤愤数落梁君白生平‘劣迹’。
“你们的意思是,我嫁给他实在太可怜了,刀山火海,万劫不复。”南妩适当为他们做总结,略有思衬,“所以……我应该逃婚?”
“对对对,他们就是这意思。”朱颜喝彩,唯恐天下不乱,“baby!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逃婚吧!”
原本侃在兴头,南妩的一句话,惹得梁君诺一默,秦淮河也一默。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散开。
笑话!怂恿梁太太逃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朱颜望着灯光酒水,泛起诗意的感慨,“哎,最近是结婚季么,到处都在办婚礼。我一颗□□,犹如被油煎火烹,萌动又寂寥!”
“你文采见长。”南妩由衷赞她,“还有谁要结婚?”
“陈佑儒和丁琼呀。”
她们聊了小会儿,梁君白母亲和继父陆续到场,南妩招待他们同自己父母坐一块。
宾客到齐,厅堂的灯光忽地一暗,只留一束光打在最前端的小舞台。
台面的景观墙缓缓垂下一副画。
画里飞沙走石,悬崖山壁,一对青年男女立在崖尖,简寥数笔,不粗不细的,而情浓之态赫然纸上。这两枚缩影,眼眉口鼻画得模糊,可合到一起,谁都能看出那是梁君白和南妩。
宾客间说笑声不绝,悉悉索索,两家的父辈们也笑起来,亲热攀聊。
南妩愣着看画,她以为梁君白在台后某处地方,耳后突然传来低喃。
“秦淮河这小子,是天生画手,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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