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甲之化棠曲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全策

他这番言论,姿态高高,甚是狂傲,众将欲讽,又觉那王者气势笼罩,只令人战栗俯首,岂敢声扬。
这分寸一乱,气氛陡然凝固。
“首领……”
众人手扶兵器,皆看向状似沉思的阿巴拜克日,待他指明如何行事。
阿巴拜克日目光凛了一凛,却不搭话,偏首去问雨化田:“饮金为誓,缘何不见有金啊?”
此言既出,大势已定。
雨化田唇角微勾,反手自龙胤手中取过一锭澄金,众人只见游指一翻,尚未知如何用劲,袖手一扬,灿然金粉已扬扬洒出,一时如风飘落絮,粼粼飞入十余玉杯,酒香漾粉,如荡金波,转瞬沉底,众将哗然,见得如此厉害,一时不知如何计较。
雨化田复执一杯,朗声道:“屑金和酒,饮以为誓,今之所言,皆为重誓,事成之日,若有违誓,金石腐脏,苦竭而死。”
龙胤端起一杯,直步送到阿巴拜克日面前。
群心未固,易主之誓且先掩下,雨化田只以此言,说与他心中有数。
阿巴拜克日盯着那杯屑金酒,好片刻方探出手去,接到手中,抬头看雨化田,似乎还在考量。
龙胤复而将那几杯屑金酒,俱个送到将领手中。
雨化田拱手以示。
阿巴拜克日闭目慨然,猛一转身,向一众部将举杯洪声道:“我今立誓于此,我为西王麾下之臣,叶尔羌部内众将,皆为西国麾下之臣,共首同心,齐助西王!”
两人不约而同托杯于唇,一饮而尽!
阿巴拜克日手下的将领,多是他的祖父培养出来的悍将,只唯他马首是瞻,此际端着酒杯,仍在犹豫——
这金酒之誓,重不可违,如何能随便立下,可见得二人当真结誓于此,岂能作假!彼此面面相觑,虽不知其情如何,只便仰首,随他去了!屑金酒通喉灌饮而下,共结此誓!
将士豪迈,酒尽而杯弃,玉碎之声,刹那满殿琳琅。
阿巴拜克日抬头看向雨化田,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揣度,又似欣赏。
此事终于得成,顾少棠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只见得雨化田举手伏将,敕令犒赏,更笑逐颜开,众将如受其感染,目视彼此,喟然而笑。
正融洽间,突闻窦青闷咆出声:“且慢!”
诧然看去,却见他直指阿巴拜克日,目视雨化田而道:“事既已成,快快命他交出我的螭龙关刀来!”这话他憋得太久,爆出来雷霆霹雳似的。
阿巴拜克日甫为人臣,犹别扭被人呼使,忙抢在雨化田前开口。
“得了!他日我拥无边疆土,还稀罕你那破刀?自己取去!”
窦青瞪他:“刀在何处?!”
阿巴拜克日满不在乎地挥手道:“就藏在城楼之下,地牢之中!”
雨化田眼神微变。
城楼?地牢?
窦青正欲问他说的是否就是入城门时所见那幢高楼,却见玉衡兴冲冲跑了进来扬声喊:“顾姐姐快来!我找到青爷的螭龙关刀了!”
顾少棠偏首笑问:“真在地牢嚒?”
玉衡讶然:“你知道啦?”
果然是在地牢……窦青想这贼胡倒没说谎,投去一瞥,恰好与之遇上目光,俱个露出不屑神情。
顾少棠行步过去问玉衡:“无缘无故的,你怎么跑到地牢去了?”
玉衡向她解释:“刚才你们在里面说话,我在外头时,总觉得不对劲,怕是那淫贼还是什么人混了进来图谋不轨,所以就四下查看去了……”她眉头一皱,又道:“说来奇怪,我总听着有声响,可又找不见人,不知不觉就进了地牢的通道里,里头横尸一片,可怕极了,我是硬着头皮进去的,这一进去,就看到青爷的螭龙关刀横在地上。”
阿巴拜克日闻言顿生疑窦,他分明把刀藏在牢房暗处,用木捆压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就横在地上?再一想,这关刀已经和他无缘,也便懒得再理,掏掏耳朵和部众聚了一堆,向他们解释屑金盟之前因。
顾少棠听着也是可疑:“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关刀所在,故意引你去?”
龙胤道:“这不对,如果是自己人发现,没理由让功,咦……你没把关刀带回来?”
玉衡一脸愧疚:“我想带回来,可我拖不动……对不住啊青爷……”
前嫌尽释,窦青哈哈爽朗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小丫头片子哪里拿得动青爷的关刀,走!带青爷过去拿。”
玉衡怕拖久了,关刀被人偷走,忙应了声要带路,顾少棠紧忙道:“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我随你们一起去。”
话罢正欲迈步,突然被雨化田抓住了手,她偏首惑然看他。
“玉衡留下。”雨化田道。
玉衡怔怔顿步,疑惑回头。
“你留下,我带青爷去取刀,天枢龙胤也在此守着,待我回来,再商要事。”
龙胤天枢会意颔首。
雨化田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们盯住这里所有的人。
雨化田牵着顾少棠经过窦青身侧,沉声道:“随我来罢,有些事与你交代。”
话罢径直前行,留下窦青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交代?这小子能有什么事要跟他交代?窦青暗里嘀咕,突然头皮一炸——难不成这小子想在西域办婚事?
这可不行!棠儿的婚事怎能在这种蛮荒地,必须回中原!这是鹰帮帮主的婚事,绝不能将就,必须办个风风光光隆隆重重,四面道喜,八方祝贺,贺礼堆积成山,宴铺百里之外,棠儿得凤冠霞帔,用八抬大轿来娶,排场不得弱于皇家……至于雨化田嘛,少得给他们鹰帮五将低头哈腰轮番敬茶……唉,想来阿因没福气啊,看不到棠儿出嫁……
胡思乱想一下塞满了脑子,窦青再一抬头却见顾少棠已被牵到了几丈开外,忙拔腿起追:“你小子慢点!有你这么带路的吗?手分开!拉拉扯扯不像话!……屁!还没过门就是不许!”
地牢里……是否有秘密?天枢寻思着欲问龙胤,龙胤似有所觉,借故避过不谈,只便作罢。
月随人走,踱步过围庭,长阶入城楼,不欲往上转而下,暗道蜿蜒,廊道宽阔,石门洞开,便是腥气浓重,沿途尸体横倒,血迹斑驳,飞溅得可怖。
顾少棠突然心口紧缩,抿唇不语。
窦青就着壁上火把的光,左右看了又看,啧声道:“这全都死透了,谁下的这样狠手?”
声音回荡,地牢通道深邃,火光映着,雨化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顾少棠心内却是一阵翻搅。
没人回答,气氛静得有些诡异,窦青突然明白过来。
“你小子就一个活口都留不得?”
“那时顾不了那么多。”雨化田神色微冷。
那一际,杀戮的猛兽脱桎而出,每一道剑光烁过,便是三尺血溅。
他寸步不能停,神佛难挡——直到城楼之上,看她安全无虞,杀戮之念方才偃息。
窦青冷哼:“我看你就是喜欢赶尽杀绝,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青叔!”顾少棠皱眉轻斥。
窦青挠腮不语,给她面子似的。
雨化田一声不吭,转入弯道来,推开一扇铁门,便是地牢,里头的火盆烧着火,火光照亮半个地牢,甬道笔直,三层石阶向下,两面囚室相对,壁烛烧尽了,囚室里头黑黢一片,窦青那把螭龙关刀正横在甬道上。
窦青眼一瞪,抢步过去,抓了起来,臂膀使劲一抡,那刀风一刮,虎虎生威的,半点没差,他失而复得,抚摸着刀身叹道:“这宝贝可算回来了!”
雨化田回过头,见顾少棠神情复杂,直盯着黑黢黢的囚室看。
“别看了,不是这里。”他压低声说。
顾少棠震了一震,转目看他。
雨化田抚上她脸颊,指尖沿着她的耳廓滑开,没有说话。
窦青取回武器,便道:“赶紧出去吧,这里臭得冲人,我受得了,棠儿也受不了,是吧?”
雨化田喜洁,自然也受不了,却一反常态。
“我说了,有事要交代。”
他取了火把顺着甬道从容向前走去,音飘于后。
“交代什么?!甭交代!这没道理的事我绝不会答应的,我棠儿的婚……”
顾少棠好像知道他想歪了似的突然打断:“雨化田,你是否想要青叔留在雁城帮你?”
窦青一愣,原来是这事啊?咳!这事不早说!“雨化田,我不妨跟你挑明了,帮你一把可以,可你得有万全之策,我可不能叫手下白白送死。”
雨化田头也不回地问:“什么是万全之策?”
窦青朗声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五则攻,倍则战,敌则分,少则逃,不若则避,你此际人手不足十万,而羽奴思却有几十万大军,你怎么跟他打?我方才看你言谈,似乎急于求胜,可知欲速则不达,想办法扩充兵力才是正事。”
雨化田唇角嘲讽一笑:“若战事只唯人数多者胜,英宗何至于沦为俘虏?”
窦青脸色一沉,心下不悦:“我好心建议,你倒拿话来刺我!这两者怎能拿来比较?!”
“为何不能比较?五十万大军北征,何以弄得丧师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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