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针锋相对,闻瑜却是无聊的要命。
“啊……”他愤愤地把手中的树枝扔掉,站起来便用脚把地上划拉出来的东西狠狠的踩去,“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子会在这个地方!!我走的路明明是对的!!”
末了又重新蹲了下来,“秦盛你个王八蛋!怎么跟着跟着就跑没影儿了!”
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闻瑜自顾自地在那儿哼哼唧唧,全然不知自己亲生的父亲大人就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游荡了一圈儿,甚至都没犹豫过要不要给他解开幻术。
可怜当人家儿子当成这样,天下估计也就闻瑜一个人而已了。
“烦烦烦!”他坐立难安,眼下里又不敢瞎走,谁知到他那丧心病狂的爹又能弄出啥幺蛾子,便干脆再也不起来了,把树棍捡回来,竟然是画起了画。
随手画上一个圈,再划拉两笔,他半死不活地道,“再画把刀……秦盛画出来咯。娘的,到底怎么出去!!秦盛到底去哪儿了!”
别说,作为少宫主,没点琴棋书画附庸风雅的破技艺那能拿的出手么?我们闻瑜少宫主自然也有着相当……不怎么样的画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破幻境的天色老也不改,闻瑜本就是个暴脾气,这回更是要疯了。
可秦盛却是没那么容易回来的。
只见闻芷暇刚刚还是一副任人鱼肉的颓废相,听闻那“此生不见”之后却破罐破摔地狂笑了起来,他偏过头,双眼充血得赤红,“秦家小子,我挺喜欢你。”
“不劳,”秦盛手中的匕首不放,也哈哈大笑起来,“喜欢我的人够多了。”
“你胆子不小。”
“谬赞谬赞,”秦盛谦虚,接着真诚道,“不过区区不才不是奉承,您脸皮倒是货真价实的厚。”
“……”闻芷暇抿紧了唇,“谁给你这个胆子这样说话?”
秦盛的回答是将匕首更加用力地顶进了闻芷暇的脖颈,“我还说去哪里找人报仇,结果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居然傻到自投罗网,你说我该不该感谢你呢?”
“你为何杀我?”
“你忘了吗?”秦盛趴在闻芷暇耳边轻声说,“那可是不行。”
闻芷暇岿然不动。
秦盛拿刀一点点地在他脖颈处比划,“谁利用的秦周,谁让秦周多次涉险,谁居心叵测,谁害死了……”
“住口!”闻芷暇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表情扭曲到了极点,像是只罗刹恶鬼,只是秦盛何时怕过,不仅权当看不见,而且心下闪过无数快(hexie)感。
师父那个人,你怎么配得上?
秦盛想笑。
而闻芷暇仿佛看见秦周就在一旁,用他那招牌的木讷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闻芷暇,你怕了吗?
——怕面对事实,怕再次想起是谁满手爱人的血腥?
“怕了……”闻芷暇几乎就要说出口,他似乎看见秦周的眼睛开始渗出殷红的液体,那血划过脸颊,在脸上纵横交错地划下一道道痕迹,接着顺着下颌汇集到他的下巴上,再坠落下去,碎成了一片支离破碎的痕迹。
闻芷暇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凉。
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破了,碎了,没了。
他怕了。
“你又是秦周的什么人,你又了解什么?!”他终于忍不住咆哮,“他自己都不曾忍心对我重话过半句,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怎么能去想那些事呢?
那都是地狱的业火,恶鬼的纠缠,不灭的梦魇,烧的他痛不欲生。
即便癫狂了,疯了,忘了,他十几年来依然日日不得安宁。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几乎因为嘶吼而渗出了点点的血腥味儿,“你要做什么?!你他妈能做什么?!不过是寒舍的狗!!”
“我能,”秦盛冷哼道,“替父寻仇。”
……父?
闻芷暇弄不清个中关系,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瞬间被两个词塞得死死的——秦周,孩子,孩子,秦周,孩子。
接着便觉脖颈上的力气一紧,只听刀锋划破空气的嗡鸣想起,一道白刃划过,时间像是静止了片刻,风都凝成了粘稠的液体,只有那锐利的匕首轻易地撕裂雪白的皮肤,一路顺风顺雨地直逼要害,接着大片大片的血花便从闻芷暇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那过程极快,只有伴随浅浅一声轻响。
手起刀落,刀进血出。
红色的礼花就炸裂了。
——闻芷暇居然没躲开,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击。
秦盛脑子中瞬间炸开这句话,还来不及思考其中玄机,闻芷暇的身体便晃了晃。
他回头看了秦盛一眼,伸手似乎还想干点什么,那沾满血的手勉强抬起,触碰到了秦盛的额头,在那片皮肤上留下了一条细长的猩红痕迹,又无力地垂下。
只可惜到底是力不从心。
他倒在一泊血红的液体中,大睁着眼睛,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盛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染血的匕首,心里近乎是冷漠地想,“死得……好。”
“你不能活着,”他蹲下身子,“你活着,我师父怎么办呢?”
“他要是碰到了你,他该怎么办?再让你糟蹋一回么?”
秦盛仰着头看着天,“我可再也舍不得了。”
“虽然他笨,但大家都把他保护得好好的,再没有人敢欺负他。”
“你都这么多年没出现了,现在又自作多情地出来做什么?秦周墓中的一把刀……你以为我师父死了么?”
再就是仰天长笑。
“你不是想要么?我这就给你你要的东西,你不是问我我算是什么东西么?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算是什么玩意儿。”秦盛解下腰间的刀,在刀柄处轻轻扣动了几下,掏出一张纸条,随手就扔进了那泥泞的血泊中,像是扔了什么垃圾一般。
——此生,不悔。
“你看看。”秦盛冷冷地说,“他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让你活着呢。”
“你活着,我师父如何活得舒心?”他貌似对着空气叹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一声突兀的声音便打破了宁静。
“秦周还活着?!”
闻芷暇在秦盛背后不远处站着,秦盛没有回头,而闻芷暇也早就忘了防备,他颤抖着拿着那张纸条,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
秦盛的眼神很复杂,一瞬间几乎闪过万千思绪。
接着就听见有水滴打在了地上。
先是一滴,再是一滴,然后就怎么都止不住了。
“活着……活着?”闻芷暇呆怔怔地,“活着?”
像是要疯魔了。
秦盛仍旧没回头看闻芷暇,他站起身子,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那尸体滚了滚,便和沾满血迹的纸条一同瞬间烟消云散。
他早就知道地上这个人必然是幻境制造出的替身。
只是本想再回过身,却没了下真正杀手的力气。
脑海中一张美丽的脸硬是拧成了凶狠的模样,闻瑜吊着眉毛怒视秦盛的画面栩栩如生。
秦盛故作风流的笑笑,“真是的,差点就把他忘了。”
不远处的闻芷暇浑身破绽,他却没了杀他的愿望。
“我已经杀了你一次,”秦盛看了看手中已经消失的血迹,“算了。”
往事如风,顷刻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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