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共有几个儿子?”穆秀才不屑于同阉党为伍,董南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同时也让他眼前一亮,不禁想未雨绸缪地烧一口冷灶来。
这个冷不丁的问题把穆秀才搞糊涂了,但还是如数家珍地说道:“先皇共有七子,可除了皇上和去年刚分封的信王之外,其他皇子都相继夭折了。”
伯爵对此可没什么兴趣,不等董南开口,便不耐烦地说:“拥有无数个女人,天知道他有多少儿子呢!杰克,别人浪费时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对大西洋公约组织而言,京城的确太过遥远了。连董南都不得不承认,只要把那些地方官搞定,他们就能得到所想要的一切。况且大战过后,澳门几乎成了一片废墟,现在说这些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那就说说俘虏吧。”
董南微微的点了下头,一边接过史蒂芬司令官递来的酒瓶,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毫无疑问,军事顾问团用不着那么多人。但为了澳门的绝对安全,又不能养虎为患。所以我打算抽调青壮,组建一支由葡萄牙人、尼德兰人、东南亚土人和黑人构成的佣兵团,让他们去朝鲜把你上次没干完的活儿干完。”
洗劫,这可是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强项。伯爵乐了,顿时哈哈大笑道:“这个主意我看行,但就是人少了点。另外如何管理也是一个问题,毕竟他们对我们怀有很强敌意,一旦让他们得到足够的武器,很可能会反咬我们一口。”
“是啊,”奥普多尔补充道:“新教徒和天主教徒掺和到一块,不内讧那真叫个见鬼了。”
董南哪能考虑不到这些?放下酒瓶意味深长地说:“中国有句俗话叫‘此一时彼一时’。他们都成俘虏了,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更何况我们要组建的是佣兵团又不是舰队。只要粮食、弹药等后勤补给和舰只牢牢的控制在手里。他们还能飞上天?”
虽然之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但一下子杀那么多俘虏任谁也干不出来。留下无异于养虎为患,放走跟纵虎归山没什么区别,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办了。
伯爵权衡一番。指着墙上的地图说:“让他们去日本吧,反正都是抢。抢朝鲜和抢日本还不是一个样?”
辽东终归是个半岛,一旦他们怀恨在心,倒向努尔哈赤的阵营。同样会给大西洋公约组织带来麻烦。
“就这么办!”董南重重的点下头。冲史蒂芬说道:“司令官先生,佣兵团组建工作由哈里负责,但行动则由你全权指挥。舰队休整完之后立即起航,一举扫清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在日势力,等陆战队和台湾海岸警备队控制住几个关键码头后,再派佣兵团向纵深发展。”
尼德兰人留在日本的那条尾巴迟早是要清理掉的。可往纵深发展无异于同幕府宣战,史蒂芬司令官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禁不住地问道:“参谋长阁下,这时候开战合适吗?真要是这么干的话,那我们的转口贸易必然会受到影响啊!”
做生意赚钱哪有抢劫来得快?
伯爵可不这么认为,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亲爱的朋友,那可是‘黄金之国’!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尼德兰人之所以没干,只是实力不够罢了。”
几千人去攻打日本,简直胆大包天到了极点!见一向谨慎的董南都点头同意,穆秀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禁不住提醒道:“大人,倭寇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董南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又不是要占领,而是像在哈瓦那一样,干一票就撤罢了。
“是啊,再难缠,还能比西班牙人难缠?”伯爵站起身来,指着地图咬牙切齿地说:“他们不是不允许我们的船靠岸吗,那就打到他们让为止!事实上也只有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能真正地打通商路,而无需再经过那帮反复无常的海商了。”
“可澳门不能不留兵防守,就算把尼德兰和葡萄牙俘虏都算进去,我们的实力也不足以跟整个日本相对抗啊。”
“记得他们是怎么对付你们的吗?”伯爵指了指地图上的福建,不无得意地笑道:“实在不行,还可以把福建水师拉进来。这么好的机会,我想那位俞总兵是绝不会错过的。”
放眼整个大明,能落入伯爵法眼的中国将军并不是早已逝去的戚继光,而是福建总兵俞咨皋的父亲、同样去世多年的俞大猷。
在他看来,前者虽然比后者有名,但传说中那支以藤牌、毛竹、铁叉为标准武器的部队,仍然没有脱离农民气息。当然,如果认为他不了解火器的功效,那也是不符合实际的。毕竟他在实战中运用过火器,和将领讲解过火器的利弊,并在奏折中提到了火器的重要性。然则终其一生,仍旧什么“鸳鸯阵法”作为主要的战术。
相比之下,俞大猷的用兵之道则更具建设性。
他曾准确地指出,倭寇的特长是娴习陆战,水战的技术反而低劣。主张以有效的战船和火炮歼灭倭寇于海上,根本不让他们有登陆的机会。在战术原则上也明白指出:“海上之战无他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
他甚至建议把陆军军费的一半用来配备水师,然而纵使他的声望和战绩都十分卓著,这些有益的建议却始终没有被采纳,因而壮志未酬,赍恨以殁。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事实上就这两者间的区别,大西洋公约组织联合舰队参谋部、大西洋公约组织情报委员会曾多次讨论过。最终结论令董南倍感意外,因为结合大明的政治体制进行分析后,赫然发现两者间根本分不出谁高谁低。
俞大猷有关于兵制改革的一系列主张,所牵涉的问题和有可能引发的后果,已远远超出军备问题而及于政治。如他要求亲自率领“闽广大船数百艘。兵数万”,可一旦成为事实。有关各省的财政就要从原来小单位之间的收支而被集中管理。
与之相应的是。这些后勤机构的人员必须增加,而且必须一扫苟且拖沓的办事作风,保证规格和数字的准确,才能取得预期的效率以与现代军事技术相配合。而且和他们往来的各个机构。也必须同样地注重实际。
然而大明这个庞大的帝国,在本质上无非是数不清的农村合并成的一个集合体。礼仪和道德代替了法律,对于违法的行为作掩饰则被认为忠厚识大体。各个机构之间的联系,从来也没有可资遵守的成文条例。
相比之下。戚继光同样是改革。但要比前者务实得多。他不不大事声张,使革新不与传统距离过远。他的部队保留了古老而朴素的农村作风,有时也和卫所内来自军户的部队并肩作战。尤其在日常军饷上,大体和在农村中充当短工的收入相当。但另设重赏以鼓励士气,如斩获一个敌军的头颅,赏额高达白银30两。
俞咨皋颇有其父之风。在千里奔袭辽东行动中的表现可圈可点,而且还是唯一跟大西洋公约组织打过交道的高级军官。伯爵也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他了。
想到福建官军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境况,穆秀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回报足够丰厚的话,俞总兵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但出不出并不是由他说了算,如果巡抚大人不开口,就算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轻易调动一兵一卒。”
文官说了算,也只有大明才会出现这样的怪事!董南暗叹了一口气,抬头问道:“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再渡海去台湾清剿次倭寇?”
“商周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穆秀才摇了摇头,倍感无奈地说道:“更何况大敌当前,海上要提防尼德兰人,陆上要支援辽东,在这个关键时刻,哪有那么多兵可调啊?”
伯爵说道:“尼德兰人不是都被我们给打败了吗?可以说在两年之内,他们别想再组织一次像样的进攻。”
“这一是毋庸置疑的,问题是你知道,我知道,他不知道。”
穆秀才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作为深受皇恩的朝廷命官,他冒不得哪怕一丁点儿的风险。况且东林党正跟阉党斗得你死我活,他这个巡抚大人更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学聚啊徐学聚,你怎么好端端的就不行了呢?董南暗骂了一句,不得不苦笑着说道:“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位顾大人身上了,先生们,福建出不了兵,不是还有广东吗?反正没指望他们能堪大用,拉谁去不是去啊?”
事关东印度公司明年的收益,不想让伯爵空手而归的奥普多尔总督,毅然说道:“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再下点本钱。只要他们同意出兵,那我们可以提前移交几艘战舰,以表达我们的诚意。”
福建跟大西洋公约组织合作,不仅赚得盆满锅溢,而且还取得了一次“辽东大捷”。不得不承认,董南的话的确有一番道理,正处心积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两广总督胡应台,似乎很难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毕竟获得一支由“铁甲战舰”组成的西式舰队,无疑是天大的功劳。哪怕那些战舰只能停泊在港湾里,或由西夷担任重要岗位的军官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些,穆秀才忍不住地笑道:“看来胡大人入阁有望了。”
“早滚蛋早好,”伯爵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早就看那个老家伙不顺眼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我非得把那道关闸轰烂不可。”
胡应台官声一般,可谓毁誉参半。有关于贪污受贿的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但他与见钱眼开的顾贤明之流,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绝对可以称得上贪官中的另类。
在合作这一问题上,他表现出大明官僚少有的变通,然而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却绝不妥协。以至于真正地做到了“萧规曹随”。把奥普多尔总督和伯爵搞得苦不堪言。
澳门有三万多人口,其中葡人和外籍仆役三千多。剩下的全部是华人。三万多人口。算是一个不小的市镇了。但澳门有个先天不足,那就是几乎所有生活物资都需要从香山县供应,因为其本身是个半海岛,总共才五六里长。不产粮食。唯一出产的就是望厦村等两三个渔村的鱼,但这只能作为副食品。对于澳门来说只是聊胜于无。
同时占绝对多数的华人,并不是所有个人都能在澳门过夜的,只有葡人以及其奴仆。华人商铺老板和其伙计。其余那些在澳门讨生活的商贩、工匠等人。白天在澳门经商、做工,到了傍晚,则必须回到香山县境内。
为了给大西洋公约组织一个下马威,他对澳门的各种物资控制很严。特别是粮食,严禁私人贩卖给澳门。认为只要控制住了粮食,就不怕这些西夷作乱。
葡萄牙人说了算的时候。每天最起码近万人出入澳门,他们成了走私的一部分。考虑到百姓的生计。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闸也就派出二十来人把守。
可现在却派出百来士兵,仔细搜查行人的行李。既大势勒索,也不中饱私囊,而是一反常态的秉公执法。除了一日的口粮之外全部充公,屡教不改者通通法办。逼得奥普多尔总督只能向他以高出市价近一倍购买,而且数量还有严格控制。
由此可见,让他滚蛋对大西洋公约组织而言有多么重要!好在绝大数中国官僚,尤其是宦官的操守令人不敢恭维,否则只能像葡萄牙人一样“忍气吞声”了。
粮食问题迫在眉睫,抢是不行的,从南洋采购又远水解不了近渴。不想再当冤大头的奥普多尔总督,立马起身说道:“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跟那位海道副使谈谈。”
“去吧,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前脚刚走,伯爵便急切地问道:“杰克,你真打算在这呆两年?”
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等亲东印度公司的福建海商,从尼德兰人手上采购到香料回来后,伯爵将率领由三艘战舰和十二艘商船组成的船队返航。他的工作则由董南接手,直到第三批增援舰队到来。
“有巴里他们在,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董南指了指妻子的房间,接着说道:“而且克劳迪娅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得很,短时间内不适合远航。更重要的是,这里根本离不开我,也只有我留下,才能把那些一盘散沙的海商联合起来。”
穆秀才接过话茬,不无感慨地说:“是啊,大人难得回来一趟,还没去家乡看看,哪能就这么走啊!”
尽管很想把董南带回去,但想到他一走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伯爵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想了想之后又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干?”
“如果时间还来得及,我准备年底前在澳门和福州召开两次海商大会,把除萨累、托斯卡纳、乌尔比诺和曼托瓦之外的进贡勘合通通拍卖掉,并对贸易航线进行一次规划;同时再组建一个以华商为主的西洋公司和南海渔业公司,让他们与我们的东印度公司对接起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用“进贡勘合”换取大明海商的信任,无疑是眼前最后的办法。毕竟想展开远洋贸易,光靠一支实力强悍的舰队是远远不够的,除此之外,还需要数以万计的商船。
但那个什么南海渔业公司却把伯爵搞糊涂了,看着他那副一头雾水的样子,董南连忙解释道:“由于长期施行海禁政策,商船的水手后备队伍成了眼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所以我打算以克劳迪娅群岛为基地大力发展捕鲸业,争取在五到八年内,培养出一支合格的水手队伍。”
“嗯,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问题是你从哪儿找那么多捕鲸船?还有船上的渔夫和水手。”
作为东印度公司的掌门人,董南哪能想不到这些?伯爵的话音刚落,便胸有成竹地笑道:“以科科利造船厂的产能,一年至少能建造八至十二艘‘胜利’级巡洋舰。但现阶段我们根本用不着那么多艘战舰,又不能因此而让新大陆西岸唯一的造船厂停产,所以必须完成从建造战舰到建造商船和捕鲸船等民用船只的转型。
至于渔夫和有经验的水手,完全可以从太平洋分舰队抽调。毕竟短时间内无需担心尼德兰人报复,而为福建水师和广大水师培养船员也用不着那么多人。”
跟中国人打交道,没有人比眼前这位更合适了。伯爵点了点头,异常凝重地说道:“杰克,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可惜来东方太久了,我必须尽快回去跟索菲亚和孩子们团聚,否则我肯定会留下来一起干,打尼德兰混蛋一个屁滚尿流。”
“别这样杰尔,事实上家里压力要比东方更大。”
董南深吸了一口气,不无担忧地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这时候海牙就会收到战败的消息,也必然会采取报复行动。这就意味着本土舰队和加勒比海分舰队,将要应对前所未有的挑战。相比之下,那里更需要你。”
跟海上第一强国尼德兰开战,想起来就令人热血沸腾。伯爵紧攥起拳头,信心十足地说道:“放心吧杰克,我们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十次!至少在远离北海的萨累和巴拿马,他们别想占到便宜。”
“还记得特罗姆普吗?”
伯爵问道:“那个患上坏血病的俘虏船长?”
“是的,就是他,”董南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提醒道:“他在萨累呆了那么久,又曾跟我们并肩奋战过,对我们的战略战术是了如指掌。而他现在却成了泽兰省的海军上将,所以我们绝不能轻敌。”
哈瓦那之战中尼德兰人的表现,给伯爵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禁不住地脱口而出道:“该死!早知道这样就不救他了。嗯……你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轻敌,那混蛋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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