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村口有一棵很高大的榆树,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从远处看,就像一把青翠欲滴的巨伞,又像一个挺拔坚毅的战士,守卫着林家村。据说这是带领林家众人在这里扎根时的第一任村长所手植。
榆树榆树,富贵有余,这不仅是第一任村长对林家村的美好祝愿,也是三百多年来林家村众人的精神寄托。
可是,如今这有着美好祝愿与期待的榆树下面,却并不那么美好: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汉子被栓住双手,吊在高高的树枝上,嘴里被布条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个四十多岁的哥儿披头散发,在树下坐着哭爹骂娘;一个虽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着冷气的英俊汉子,一只手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一只手揽着一个长相漂亮但是脸色苍白、身体虚弱,额头上还缠着白布,一看就是受了伤的哥儿;一群围观的人在小声议论着……
村长他们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诡异的画面。
吴子语虚弱的靠在林瑞的怀里,并非他想这样,而是昨夜那些人给他下了药,到现在药效都还没过去,导致他四肢发软,不得不靠着林瑞勉强站立。额头上的在伤隐隐作痛,可是现在他却无暇顾及,因为眼前的场景,比他头上的伤,还要让他头疼。
“你个杀千刀的林瑞!你快把我家阿四放下来!哎呦,大家快来看看啊!村长昨晚让我去死,今天他侄子又把我家儿子挂在树上,还打成那个样子!村长了不起啊,村长就可以帮着外人欺负我孤儿寡母了?哎呦,大家都来看看,村长一家欺负人啊!当家的你怎么死得那么早?我不活了,不活了呀!”林发家的坐在地上嚎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村长以及林瑞的“暴行”。那模样,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可怜又多可怜。不知情的外人,还真以为别人怎么欺负他们了呢!
林瑞不善言辞,吴子语是气得不想说话。明明是他儿子深夜潜入自己家打伤绑走自己,还把自己卖入小倌馆里,林瑞为了救自己,帮自己出气,才打了林四一顿,又把他挂在树上以示惩戒,怎么到了这人嘴里,变成他们欺负人啦?一张嘴就把白的变黑的,黑的变白的,简直不可理喻!
此时的吴子语还不知道吴楠的遭遇,要是知道了,怕是直接拎着棒子就要跟他们干架了!
吴子语和林瑞都没有说话,但不代表别人就没有看法。他们虽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不妨碍自己发挥强大的脑补能力。把昨晚的事情和今天的事情一串,又对比了一下吴子语和林四里平日的所作所为,也差不多猜得个七七八八了。
他们想,一定是这林四又欠了赌债,没钱还了,就把主意打到了吴哥儿的头上。这吴哥儿长得十分漂亮,家里又没有得力的汉子,要制服他十分容易。把他卖人做小或是卖入勾栏院,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一旦联系到这里,人们就林四异常愤怒,对吴子语非常同情。所以,尽管吴子语和林瑞都没有说话,总有看不过去的替他们执言。
“林发家的,你也别欺人太甚!昨晚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需要你在这颠倒是非!你家林四是个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赌博就已经是大逆不道的了,如今还敢拐卖人口行凶伤人了,若是告到县里,县官老爷准会判他个凌迟处死的!”说话的人在镇上一家书香门第里当差,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咬文嚼字,春耕请了假回家,碰见这种事,实在是气不过才出声。
平日里大家也都及尊重这种“读书人”,所以他一说话,大家都随声附和着。
“明明是这死不要脸的贱人勾引我家阿四同他私奔!”林发家的指着吴子语厌恶的说,“呸!勾三搭四的贱人。”
林瑞眸光一闪,放开拿着缰绳的那只手,就要替吴子语教训他。吴子语发现他的意图,立即按住他,冲他摇摇头,露出一个微笑,示意他自己搞定。然后又转向林发家的,问他:“呵!黄么么倒是比我自己都了解自己,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勾三搭四了?你说来听听。”
林发家的一听他这么说,立即就来劲了。
“哼,不知羞耻!有人敢做我我还怕不敢说吗?今儿个我就像大家好好揭露一下你这狐狸精的真面目!”
吴子语挑眉:“继续。”
林发家的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刚入村时,就是不清不白的,大家都怕你坏了林家村的名声,反对你住进来。要不是你勾引村长,让村长帮你说话,你怎么可能住进来,村长还那么照顾你?”
“那是因为吴哥儿的父亲救了我们一家的性命,还对阿辉有知遇之恩。如今恩人不在了,我照顾照顾他的儿子,怎么,你有意见?”村长阴沉着从人群后走进来,人们自动让开一条道。
此话一出,引起大家一片唏嘘。毕竟当初村长力排众议,非要让吴子语住进来,只保证他是好人家的哥儿,不会乱来,并没有解释具体原因。大家也不是没有意见,甚至有的人看见吴子语带了一个不知生父的孩子,也有过林发家的怀疑。如今大家才算对村长当初的反常有了一个了解,并释怀。
的确,他们是农村人,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情怀,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所以村长的做法本就无可厚非。
林发家的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出其他话。
“林发家的,村长已经解释了原因,我看你还有什么原因污蔑吴哥儿和村长!”钱宁气冲冲地说。
“那、那他和林瑞勾勾搭搭这总没法推脱是报恩了吧,林瑞可不欠他什么!”林发家的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辩解的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哈?汉未婚哥未嫁的,要说也是两情相悦,怎么就成勾三搭四的了?”钱宁对这样的说法最无语了,明明别人什么都还没有做呢,怎么就成勾搭成奸了?
“无媒而苟合,则视为不贞不洁!是要浸猪笼的!”
“哟,难为你大字不识一个,还知道这句话。也不知道谁当年挺着大肚子就进了我林家村!”王夫郎见他这么说林瑞和吴子语,也气得不行,忍不住当众就揭了他的短。
“王青!你别乱说!当初发哥是因为没钱才延迟婚礼的,我们已经定亲了的!”
“定亲了又怎么样,又没成亲!还不是一样的无媒苟合!”
“我、我……”
林发家的一连说了几个“我”,找不出其他话连反驳,干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无理取闹。
“哎哟喂,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你看看我们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啊!”
“行了行了,这都是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现在要解决的是眼下这件事。瑞子,把林四先放下来问问清楚。”村长捏捏鼻梁,被他们吵得头疼不已。
林瑞听了话,转头看看吴子语,见他点头,才把林四放下来。
林四刚被解了身上的绳子,抽掉嘴里的布团,就立即跪着走到林瑞跟前嚎叫道:“爷,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林瑞一抬脚就把他踢出去老远。
“啊!”林四和他阿母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这一脚,太狠了!”这是大家心里的想法。
林发家的跑过去扶起自家儿子,刚想哭诉,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啼哭。
“呜呜呜,阿母,阿母!”
众人回头,只见胡百川抱着吴楠款款走来。吴楠哭得眼睛跟俩灯笼一样,又红又肿,小小的身子窝在胡百川怀里,随着抽泣声抖动着,双手却朝吴子语的方向伸着。
听见吴楠的哭泣的声音,吴子语一阵心疼,他刚想走过去伸手抱过吴楠安慰,就被吴楠头上异常显眼的白布吸引住了目光。他先是一顿诧异,转而立即明白出了什么事。只见他面色一沉,四处一扫,彷佛吃了灵丹妙药一样,迅速从地上捡起一截断木,朝着林四冲过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林四害怕得都结巴了。
“老子揍死你丫的!”吴子语使劲全身力气对着林四抽打。
“啊!”林四发出一声惨叫。
林发家的见事不妙,赶紧上来拦。可是气昏头的吴子语哪管什么其他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抽。棍棒又不长眼,所以林发家的也被狠狠打了一顿。
榆树底下充斥着两个人此起彼伏的惨叫,但是围观的众人,没有一个上去劝的。吴楠差点没了的事他们也都听说了,都对林四厌恶不已。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啊!
林瑞也在一旁冷冷看着这一切,只是跟着吴子语转动的目光,泄露了他心底的担心。他知道吴子语身上的药劲没过,还很勉强,他要时刻注意着吴子语的情况。
果然,没一会儿,吴子语就身子一软,要不是林瑞眼尖手快,就要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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