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予美何处

第八十九章

凌晨时分,少雪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这场雨浇湿了坚守在城墙上的黎国士兵心中最后一点热血,从与南国开战至今,屡战屡败的局面又要再一次在少雪城上演了。
中午的时候,雨势不见变小,反而越来越大,浓云蔽日,天地间皆是阴沉沉的混沌一片,少雪城背倚着六州第一高峰,因登者离魂,故曰离魂峰。
萧元骑在马背上,望着前方的城池,眼神清亮冷静。
“下雨了,他们唯一有优势的火球也发不出来了,下令攻城吧。”
这样的天气确实是天助南国,景行止望着远处的城墙,看着身侧马背上的女子,顿了顿说:“再等等吧。”
萧元闻言,皱眉看着他。
“昨夜我夜潜入城,城主答应我,今日若是大雨,便会出降。”
萧元摆了摆手,原本要出发攻城的将士们便静立不动,整个战场上除了雨水落地的声音,静悄悄的,杀气无存。
在这几个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进攻里,他们一路打向西南,那些城池的主人连求和都来不及就死在了将士的刀剑之下,就连西南部族最为富庶强大的思南城,也不过坚守了三天。
萧元对少雪城有这般多的耐心,不过只是因为这是她要攻占的最后一座城池罢了。
每一座城池,她都下令寻找那个女子,可是却遍寻不获,即便是当地的传说,也没有一个这样脚系镣铐的美貌少女。
经过五个月的时间,如今除了这座少雪城,整个西南部族都尽归南国,南国的疆土到了史上最广阔的时候。
可是,不断地开疆辟土又有什么意义,她不断的挑起战争不过是想找到那个人罢了。
这是最后一座城池了,焕儿。
“殿下,”轻盈的马在孟光长公主略后方,“城墙上悬挂白旗了。”
萧元望了一眼,没有什么喜怒的神色,只是嗯了一声,便驱马向着前方洞开的少雪城城门而去。
前方的城门处,有一群人垂着头静静跪在那里,身着异族的服装,却与她平日里见的人同样卑躬屈膝,战战兢兢。
“少雪城城主吉安世特来请降。”
那人的语调有些奇怪,似乎是说不习惯中原话,听着叫人觉得别扭得紧。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传说中的督军孟光长公主的回答,下方跪着的人隐隐有些不安,纷纷抬起头,望向马背上的南国公主。
那人微微仰着头,洁白的下巴轻轻抬起,稍稍上挑的凤眼专注地看着城门之内,众人之后,那座伫立在海边的巨大却在雨幕中模糊不清的石像。
忽然,她伸出一只手,指着那座巨大的石像,问:“那是什么?”
吉安世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敢确定南国公主问的是不是神像,只能低着声音,揣测着回答说:“回禀公主殿下,那是少雪城的守护神,仰光使者的石像。”
萧元却已经不耐烦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这些了,直接驾马朝着石像的方向而去,景行止本欲跟随而去,谁知萧元却说,“受降之事,既然是你弄出来的,那便由你安排吧。”
话语未落,人影却已经飞快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景行止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悲哀,他陪着她一路经历了这样多,即便所有人对她的感情都有过变化,可是他却一如既往,始终没有改变过。为什么自己的努力总是得不到她一个专注的眼神呢?他甚至开始恐惧,是不是这一世,还是如前面的每一世,惨淡收场?
萧元负手站在海岸边的高塔之上,这个位置正好与石像正面相对,她可以毫无距离地看着她的的容貌,出奇地与自己,与梦中的神秘女子相似。
她摆了摆手,便有少雪城的当地人上前,惊吓着给她解释这座石像的来历。
名字叫做仰光。兴
建的时间其实也不过二十余年左右,与它一同被少雪城人供奉的,还有神庙中的一个参天盛大的婆罗树。
据说是当年尊者悟道的树,在少雪城中有着这样一个传说。
曾有那么一日,迦叶尊者经过一颗开满花的婆罗树。
而迦叶尊者在凡间经历了轮回,尝尽了世间万般苦,在回归灵山的时候,用自己的一缕发与婆罗树结了一个缘,悟道之后的婆罗树,有了自己的思维,成为了迦叶尊者在凡世里的化身,名曰仰光使者。
那么自己,不就是婆罗树上开出的那一朵金色婆罗花吗?
这般相似的容貌,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若是仰光再次显灵,也许容焕就可以复活?
哗哗的雨声落入耳中,带着夏日特有的凉爽。高塔之上,隐约可以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油液胡笳声,几个音符断断续续,似有似无地撩拨着人的心绪。
萧元心念一动,循着胡笳声望去,却见景行止撑着伞缓缓的朝着高塔此处行来。豆大的雨珠落在油纸伞上,渐起细小的水花四散而下,洁白的袍子在风中轻轻摇摆,那人却安步当车从容不迫的缓缓而来,温隽如水的面容在雨幕中早已模糊不清,他走过那棵碧绿的婆罗树,步伐顿了顿,突然极为虔诚的跪了下去。
地面的积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可是他却将油纸伞丢在一边不管,双手合十,庄重而肃穆的磕下长头。
他在求什么?
或者说,他不是什么都可以做到吗?还能求什么?
“本宫若要它现身,该如何做?”
方才便已经惊吓不已的人,此时更是如同看一个怪物一样不敢直视萧元的目光,他实在不懂为何这个南国的公主要这样关心一个莫须有的传说。即便他身为少雪城的城子,生来便信奉着这个传说,可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狂热的去一探究竟。
“我不知道。”
这话刚一出口,南国公主身边的侍女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人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公主虽然看着美丽却是一个残暴狠辣的人。
男子眼中有些急躁不安,咬着牙,说:“也许浴佛节可以···”
“四月初八?”
萧元静静又望了一眼依旧匍匐在那颗树下的景行止,道:“命大军进城,等吧。”
轻盈应了声,却也觉得可笑,且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是因为一己私欲便大开战火,多么的不理智。
只是对萧元来说,权势于她,本就是用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一个工具,如果有一天,她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那纵使权倾天下又如何呢?
光永四年末。
“殿下,长安城传书。”
萧元随手翻看那一纸书信,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是冷的,轻盈本欲上前劝说,此时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驻军少雪城已经两年了,可是一连两个浴佛节过去了,别说显灵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非是用寒玉棺所葬,只怕大司马的身体都腐烂得只剩累累白骨了。
片刻之后,长公主放下书信,转头对轻盈说道:“代本宫写一封信吧。”
轻盈取来纸笔砚台,心中早就知道该如何写了,不过又是不想回长安,要在留一年这样的话罢了。
实际上,她已经替长公主写过两次了。
十日之后,姜永夜收到回信时正与仅有的几个亲信在崇政殿里讨论国事。
“还望陛下圣裁。”
伴随着姜永夜仔细将书信放回信封中的悉索声,四位肱骨之臣齐声出言,姜永夜握着信封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很重很慢,有些失神一般。
“孟光长公主领军在外,屡次抗旨不遵,莫非是存了拥兵自重的心思,意欲谋反?”
他放下手,就那么定定的看着说话的那一个人,崇政殿幽暗的灯火中,他的眼睛泛着冷光。
过了许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眸中有光彩闪过,道:“爱卿过矣,长公主不会做这等事的。”
姜永夜放下手中的书信,目光有些幽暗,唇角没有一丝弧度,双唇单薄泛着白色,似乎是极为笃定的说:“她素来看重我。不会害我。”
“诺。”方才出言的大臣擦了擦汗,有种费力不讨好的感觉,似乎陛下与长公主之间的感情真的不容他人质疑,可是,陛下手中大权,就快被架空,就没有半点不满吗?
过了许久,崇政殿里才重新响起姜永夜的声音,“她,长公主手中握着我南国四十万征天军,你们切不可怠慢于她,以免引起动乱。”
四位大臣顿时明白了,陛下其实是忌惮长公主手中的兵权,所以才不肯出手的。
他们对视几眼,弯了弯腰,道:“臣等必竭尽全力,为陛下排忧解难。”
姜永夜看了一下那封信,点了点头。
四位大臣便弯腰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待崇政殿里再一次只剩下姜永夜一个人的时候,他又重新拿起了那一封信,却没有打开再看。
明明是遥远的蛮荒之地,可是她偏偏就是不肯回来,他连皇权都放给她了,可是还是不肯留在长安,姜永夜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胀痛难耐,他只能又一次重重的按住。
总得想个法子,让元儿永远留在长安城里,而不是天南地北寻不到一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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