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讲究朝暮课诵,二时功课申时毕,过了夜里十点,止大静,和尚都安寝了。龙华寺下午四点半就不再接收游客,寺里清静。十一点后,连街上也少有行人,庙宇更是掩在夜色之中。
将近十二点,一辆悍马出现在龙华寺前。
白晃晃的车灯照亮寺门前的许愿树。树上挂满了红丝带,车一过,飘飘扬扬,沙沙地蹭响寒风。不知是不是掺了几个铃铛,听起来像是哑了的车铃,窸窸窣窣的,压抑又细碎。
周岳往前开了半米,才从满目的红丝带下看见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他从后座取了一个塑封袋,下车。
周思诚朝他走了两步,接过袋子:“都在里面了?”
周岳点头:“那秃驴呢?”
“也在。”周思诚打开袋子清点完了,转身就要走。
周岳拽住他:“哥,我总觉得这法子邪乎。别说那秃驴了,就说那个青叔,你和他熟吗?伯父伯母死后突然冒出来的人,浑身上下透着股旧社会的阴气,咱们凭什么信他?”
周岳口中的伯父伯母,正是周思诚的父母,一个月前死于一场凶案,周念也是在那次恶*件后昏迷不醒,变成了植物人。周家是商界巨头,这件事轰动社会,曾经占了好几天申城晚报的头条,但因后续线索不足,坊间猜测不足为信,也就不了了之。
但周岳是知道的,周家人的死不是凶案那么简单。他遇到周念前在道上混过,也算小有名气,后来哪怕洗了底,道上的朋友还是有的。他发了疯似的四处打听消息,没有人知道这是哪伙人干的。周家一直做的是见光的生意,不沾黑不涉黄,周父行商是出名的本分,按理也不会得罪什么人,更不用说惹来杀身之祸。
这事,从里到外透着异样。
要不是这样,他还真不能说服自己,听什么青叔孙叔的满世界找人取血。
“青叔是个高人。我爸生前说过一句话,我们家有今天,都是仰仗青叔。”周思诚合上袋子,不作解释,“你在怕什么?”
周岳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都说道观、寺庙,受了积年的香火,道行浅的妖魔鬼怪都不近身。都是假的吧?这地界我看着就挺瘆人的。戏里不都这么唱么,妖精夜里吸人阳气,白天都跟个正常人似的,还能和人谈恋爱呢。”
他是把青叔和孙清岷都当谋财害命的妖怪来看了。
周思诚轻轻笑出了声,拍了拍他肩膀就走了。
周岳愣了半晌才回车里,扶着方向盘就是动弹不了。又是一阵风,许愿树前红影子乱飞,金粉写的字映着车灯,明晃晃的灼人眼,一会儿是婚姻美满,一会儿是合家团圆。
周岳嗤笑一声,踩了一脚油门。
※※※
孙秃子选的地方不是龙华寺,是龙华寺后的柴河浜。
这柴河浜,倒也有点来头。说是以前龙华有两座塔,一座镇妖塔后来倒了,解放前后龙华的这条河里头,捞起过很多尸体,还有些骨头上了年头,不像是战争时期留下的。有人说外面的龙华寺就是为了镇住这河里的冤魂才建的。
传说越来越玄乎,到后来凡是知晓些传闻的,都把这河叫“阴阳河”。
孙秃子在阴阳河边摆了两个磕了口的钵,嘴里念念有词,把周思诚带来的两碗血依次倒进一个钵里。空气里的腥味越来越重,周思诚站在下风口,不禁皱了皱眉。
孙秃子摆好了,拿出一根枯草沾了血,伏下去向两口钵挨个磕了个头,念道:“借您二位的血气,莫怪莫怪。”好像那两位听得见似的。
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看一个老和尚装神弄鬼,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周思诚抬腕看了看表:“十二点过了,孙叔。”
孙秃子眉头大皱,不断念叨着什么,又往河岸上磕了两个头。
周思诚在下风口,只听得清楚“有血气”三个字。孙秃子八岁在龙华寺出的家,一直到二十岁出头才还俗,按理说对这里最熟悉,难不成这里以前是没血气的?那“阴阳河”的传说多半也是假的。
这场面赶得上跳大神了。他以前大概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陪人干这种事。再一想,周岳一天之内也不知是怎么取这两袋血的,别是大街上敲晕了人放的血,那小子为了念念什么都干得出来。
一走神,孙秃子那厢已经站起来了,手上拿个火柴盒怎么都划不着。
周思诚自嘲地一笑,接过火柴盒,长指一划,不知怎么的就划着了,火光映出孙秃子灰蒙蒙一张脸。孙秃子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屈着一手护住火,接过去点着了那根沾了血的枯草。
也不知那是什么草,点着了没有焦味,倒有股香气。香气混着血腥味,浑浑噩噩地让人不舒服。周思诚有些反胃,面不改色地忍了,问:“还要多久?”
“好了。”
孙秃子看那草烧得差不多了,甩手往河里一扔。
入水处泛开浅浅一层涟漪,月光照着,波纹渐渐消退,河面又平静下来。周思诚盯着那圈涟漪,刚要移开视线,那涟漪的中央,忽然冒出几个气泡来。
一开始是极细微的,比汽水泡没大多少,几个几个地上翻。到后来水泡越来越多,泛得越来越快,像是整条河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地往上冒水泡。
孙秃子站得离他不远,见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一副丢了魂的模样。这和尚也是有趣,装神弄鬼时候真像那么一回事,完了又怕得跟个山野农民似的,好像施法的不是他一样。
看来本事是有的,胆子也是真的小。
但这情况多少有点反科学。周思诚原本也有些微微发憷,被他这么一拽一拉,反而被拉回了唯物主义世界,不拿它当一回事了。他好笑地掸开孙秃子的手,自己走到河边去。
河底不知有什么东西,那些气泡不停地往上冒,下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周思诚半蹲下来,侧耳听了听,又往下去看水面。冬天过了十二点,伸手不见五指,这里又极其僻静,河面上就算有他的倒影也一样看不见。
靠近岸边的水静得像一面镜子,周思诚的目光投进去,像被吸入了一个黑色深渊,没有半点回应。他眉心微微蹙起,褪了手套,指尖伸进水里去。
冬天的河水冰凉刺骨,温度是正常的。再深入几寸,水从指腹上过去,清透得很,水还是水,也不像恐怖片里演的那样,水会变成血,污秽黏稠。他继续往下伸,岸边的水很浅,没一会儿就能触到水下的泥坡,也没有硬物,不至于捞上一截人骨。
周思诚松了口气,想把手伸回来。
就在这时候,他心底突然一慌。一个念头从大脑传遍全身: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手。
原本已经有些适应水温的手指突然一麻,好像突然有人往他掌心放了一块寒冰。这块冰像是有生命一般,挑动他掌心的触觉,好像在试探似的轻轻摩挲。那触感光滑又僵硬,没有鳞片,不可能是鱼。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周思诚快速地往回缩,哪知那东西像没有重量似的,随着他收手的力气一起出了水面。身后的孙秃子比他先瞧见,一声尖叫瘫坐了下去。
他定睛去看。
那是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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